譯　序

如同一面可能之鏡。一個幻象的坍塌

牽動了世界的粉粹

馬雁

而詩歌是你我

勉為其難的虎符

包慧怡

她的書房里掛著一塊占據(jù)半面墻的黑板。她喜歡用雕塑家的工作機制寫詩，垂直站立，胳膊與地面平行，粉筆撞擊在黑板上不停敲打細理入微，刪除的尖銳仿佛鑿子劃破材料表面。曠日持久的提煉、淬火、打磨。書桌是綠色的，上方貼著阿爾托的句子：首先，要有活下去的渴望。對紙張、墨水、種種書寫工具的癡迷。小心翼翼對待每一樣進入生活的物品和它們獨有的磁場。稀有的、可以打出不同字體的打字機。天藍色的墨水，小寫字母的溫柔。把卡夫卡的日記當作圣經(jīng)來讀。長褲和松垮的大衣，幾乎可以消失在里面。

經(jīng)年的纏斗，與靜默，與深淵，與空無，與錯亂。不停地讀。聞起來像舊太陽，像斑痕累累的、坍塌的墻，各種顏色的詞語從墻的裂縫里逃逸出來。日常緩慢的溺亡里唯一的救贖。不停地寫。發(fā)瘋的可能性有千百種，只要不再寫作，就會發(fā)生。生的可能性只有一種，必須走出自己在一頁白紙上徜徉。

悖論是，用詞語建造的堡壘如何抵御詞語的侵襲？當石塊失控，當舌頭割斷，當詞語背叛，詩歌不再是庇護她的宮殿，而是埋葬她的墓穴。這一次的流離無可挽回，剩下的只有墜落，無盡的墜落，觸不到底的墜落。舊鬼重回的夜里，發(fā)光的恐懼終于停息，濃稠的沉默在血管里塞滿棉花，聽不見光的嚎叫。最后一通電話驚醒報社的夜班員，困惑地聽她問：訃告資料庫里皮扎尼克的那一張準備好了嗎？

阿萊杭德娜！我要挖出一只眼睛，在洞里放進一首詩！

假如我死在這里，請把我埋進你的眼睛。

降臨之日，渴望已逾越她。

*

感謝陳思安讓這本詩集的出版成為可能。感謝馬雁和包慧怡的詩，感謝邱妙津的日記，沒有她們，夜的另一邊我無從抵達。

汪天艾 　　　

二○一七年夏末，馬德里

附錄一

不曾流動的日夜：

皮扎尼克的巴黎歲月

汪天艾

1960年，二十四歲的阿萊杭德娜·皮扎尼克從有南美小巴黎之稱的布宜諾斯艾利斯來到巴黎，停留四年之久。對這位深受法國象征主義和超現(xiàn)實主義影響的詩人而言，旅居法國不僅是一場文學(xué)的朝圣（她的詩歌技藝也確實從此時開始日臻成熟），也是她的第一位心理醫(yī)生奧斯特羅夫開出的處方：醫(yī)生認為，換一片大陸，接觸新的人和事，巴黎流動的盛宴多少能撫慰她駭浪起伏的精神狀態(tài)。然而，有時候，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最基礎(chǔ)最簡單的事情，對另一些人，卻需要耗盡氣力，正如紀德在《人間食糧》中所寫（據(jù)他自己陳述，這本書即使不算一個病人寫的書，至少也是一個剛病愈的人、患過病的人）：你永遠也無法了解，為了讓自己對生活發(fā)生興趣，我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巴黎的日日夜夜在皮扎尼克精神的城池里始終是死寂是靜止，毀滅還是創(chuàng)造，依舊是那個永遠的難題。

抵達巴黎后不久，為了擺脫對家人的經(jīng)濟依賴帶來的問題，更是為了通過像正常的成年人一樣工作來達成某種精神矯正，皮扎尼克在一家阿根廷刊物駐巴黎的辦事處找了一份工作。然而，恐懼并沒有離開，依舊黏在她的臉上，像一張蠟制面具。與她共事的報社同事都說她太溫和了，太安靜了，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她無法正常交流的困境。她給遠在阿根廷的奧斯特羅夫醫(yī)生寫信，自陳無法去想具體的事情，她不感興趣，我不知道怎么像正常人一樣說話。我的話聽起來很奇怪，像是來自遠方；打電話和波伏娃約采訪的時候，我如此努力地對抗我的遲緩，我的沉重，我坐在自己說出的每個詞語上面好像那是一把椅子；當她不必出門不必說話的時候，從周二到周五，我都沒有離開我的房子。雨下得很美，但我沒有意愿也沒有理由出門。我看了好幾本書，寫了幾首詩，沒跟任何人說話除了禮貌地打招呼，她感覺自己幾乎是快樂的。秋天的巴黎，天空呈現(xiàn)灰白色，皮扎尼克告訴她的心理醫(yī)生，這天空灰得像一場缺席，我愛這樣的天空：它是一場休戰(zhàn)，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橋。

在兩個世界之間上演的是一場自救與沉淪的拉鋸戰(zhàn)，一個備受折磨的靈魂，一種孩童式的天真的矛盾。從十八歲就開始接受精神分析治療的她對自己的狀態(tài)始終有著極為清醒的意識，然而一部分自己想要治愈，另一部分自己拒絕被治愈；身體的一部分迫切渴望無盡地下沉與拋棄，另一部分又努力頑抗想要一遍一遍嘗試和解試驗正常生活的可能……西爾維婭·普拉斯的女兒對母親的描述用在皮扎尼克身上也如此契合：她不穩(wěn)定地處在反復(fù)無常的情緒和懸崖邊緣之間。全部的藝術(shù)就在于不要墜落。為了不要墜落，她嘗試過各種辦法，比如留下一堆未洗的衣服來阻止自己自殺（死之后還留下未洗的衣物是不得體的事），比如每一次從崩潰中復(fù)原都給自己準備獎品：一本書或者一幅喜歡的畫的復(fù)制品……在給奧斯特羅夫醫(yī)生的二十一封信里，皮扎尼克事無巨細地描寫自己的所做所想、分析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

我感到恐懼，如果這一次我沉入自己幻想出的那些世界再不能爬上來。

有天晚上我劇烈地害怕自己會發(fā)瘋，以至于我跪下來祈禱請求不要把我從這個我憎惡的世界中放逐，不要讓我看不見我想看見的，不要把我?guī)�去我始終想去的地方。

關(guān)于過去的記憶在這里蘇醒，一浪一浪向我席卷過來，我與之爭斗，搏殺，但是它們來得越來越多，直到我摔倒，然后寂靜降臨。

今天因為我什么都沒做，我覺得很焦慮，然后突然一切都來了：我寫了（或者說它們自己寫了）五首詩。

我并不是自動地對掙錢養(yǎng)活自己有任何需求。只是我身體里積極地一部分想要這樣做，那一部分想要擺脫現(xiàn)在這種童年狀態(tài)�？墒窃谖易龅囊磺斜澈罂傆辛硪徊糠肿约鹤柚刮彝耆�投入。

內(nèi)心深處，我還保存著對于神奇變化最原始的期待。希望一夜之間所有的鏡子都破碎，曾經(jīng)的我燃燒殆盡，等我醒來已經(jīng)是我尸體的繼承人。

我唯一的祈禱是不要讓我喪失對某些精神價值的信仰（詩歌，繪畫）。每當這些信仰短暫地離棄我，瘋狂就來了，整個世界空空蕩蕩吱嘎作響，像一對機器人在交媾。

是的，唯一的祈禱，因為唯一的慰藉來自閱讀、繪畫和寫作。當她流連于巴黎的大小美術(shù)館和畫廊，康定斯基，夏加爾，克利……她凝望一幅畫的時候才能失去對時間空間的意識，進入一種幸福的出神狀態(tài)，也許她也如自己詩句里寫的那樣想象過：假如一幅畫突然活過來，假如你凝望的那個佛羅倫薩小男孩熱切地伸出一只手請你永久留在他身邊，享受做一個被凝望與渴慕的物品那悚人的幸福。

皮扎尼克原本想打算給自己旅法期間所寫詩集取名《幻象與靜默》，最終確定的題目卻是《工作與夜晚》。這兩個書名看上去相去甚遠，仿佛從詩意詞藻變成日常語言，對詩人而言，描述的卻是完全相同的體驗。所有對正常的成年人生活的嘗試，每天在報社面對打字機敲打五百個信封地址的七個小時，都是幻象，都是機械的動作和不真實的現(xiàn)實。她在信里說：我想留在這里幾年，自己養(yǎng)活自己，像所有的成年人那樣工作，寫作，不去想著出版，只是寫上幾年，不著急，緩慢地，安靜地。還有閱讀，學(xué)習(xí)，總之，就是成熟地生活。每天清晨來臨，新一天的幻象拉開大幕：早上八點，公交車沿著塞納河一路開下去，河上有霧，太陽照在圣母院的彩窗上。早上去辦公室的路上，我看見如此美妙的景色，哪怕下雨，哪怕秋日的天空完全是灰色，比起晴空我更愛這樣的天空，我愛這樣的雨，這種外在的悲傷。我在圣日爾曼德普萊下了車，融進上班路上的無名人群，他們走得像牽線木偶，死人的面容，沉默的眼睛。本想嘗試做一個成年人的皮扎尼克最終成為一個面無表情的旁觀者，這種成熟的工作生活卻讓她感覺諷刺和驚訝，她不理解為什么當人們明明知曉死亡是存在的，知道所有美好和恐怖的事物都是存在的，卻可以這樣工作，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像是每個人來到世上并不只是停留極為短暫的時間。而夜晚是屬于她的靜默世界，用來說出那個天真的詞語，寂靜像一只天鵝絨做成的手，她想把白天的幻象轉(zhuǎn)變成美我需要把我的不可能、我的悲慘變成光彩照人的風景。不然我就無法繼續(xù)活下去，因為在死之前，我還有一局沒有玩。我要寫美麗的詩，我要用聲音填滿我的靜默。

1964年皮扎尼克回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她把那座城市形容成一口井，一朵在她頭頂打開的食人花，會在一秒之內(nèi)將她吞沒然后閉合。然而，在回去以后，她忍受著頭頂上窺伺的無底深淵，把瞬息的致命一秒延長到八年，出版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三本詩集：《工作與夜晚》《取出瘋石》和《音樂地獄》。最后一本詩集出版后第二年，三十六歲的皮扎尼克在周末的一天結(jié)束了所有的天真、冒險、幻象，她的地獄也隨之終結(jié)。（在她去世前不久接受的采訪中，提問人說到她的一句詩我的職業(yè)是袚魔，詩人給出的解釋是：我寫作首先是為了不發(fā)生我害怕的事情；為了讓傷害我的不至發(fā)生；為了遠離惡。有人說詩人是偉大的治療醫(yī)師。這么說來，詩歌職業(yè)意指驅(qū)邪、袚魔，還有，修復(fù)。寫一首詩就是修復(fù)最本質(zhì)的傷口那道撕開的裂縫。因為我們都有傷口。）

皮扎尼克曾經(jīng)說，如果可以從巴黎帶走一樣?xùn)|西，她想帶走一個叫玫瑰泉的小村莊里一幢破敗房子的正立面：那幢房子有丁香色的玻璃彩窗，一種魔幻般的丁香色，像最美的夢境，美得讓我不禁自問，我最后會不會消失在這幢房子里。也許，等我走進去，會有一個聲音迎接我等你很久了。那么，我愿意相信，在經(jīng)歷了多年的恐懼、掙扎和無法正常生活之后，1972年那個秋日，天空是她喜歡的灰白色，親愛的阿萊杭德娜走進了那幢房子，感覺自己完全被接納，如同她在巴黎寫的那首《童年》：

風以丁香之名

宣讀天真的講演，

有人睜著眼睛

走進死亡

像愛麗絲在已見之物的國度。

附錄二

我只接受你活著，

我只想你是阿萊杭德娜

皮扎尼克與科塔薩爾書信考

汪天艾

這是一場沒有成功的挽救，當一個人決意去死。但是在記錄和翻譯這些跨越大洋的禮物和信件的過程中，我不可抑制地去想，能遇見一個這樣的人，讓一個從十八歲開始接受精神分析治療、飽受折磨的靈魂能夠在某刻抵擋住死亡的誘惑，愿意繼續(xù)生之痛苦，只要知道這個人存在于世，就可以成為不從窗口跳下去的理由，多么幸運。

*　*　*

1970年春天，科塔薩爾從巴黎托朋友給遠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皮扎尼克帶去一盤磁帶作為禮物。皮扎尼克在4月3日給西爾維娜·奧坎波的信中描述了她聽這盤磁帶的場景：

過去一周我都想著：我必須從窗口跳
下去。

一個朋友交給我一盤磁帶，上面寫著給你，來自朋友胡里奧（科塔薩爾）。今天我去了奧爾加的家，她有一臺和胡里奧一樣的錄音機。哮喘并不放過我，不松開我，它不想讓我像其他人那樣呼吸。

磁帶開始了。剛聽到第二句話，我就戴上了墨鏡。到了第三句話，我開始畫畫，假裝唯一重要的只有從我筆下逃出的小人。磁帶很簡單：胡里奧像在電話里一樣對我說話：現(xiàn)在是幾點鐘，我做了什么事，你的書《名字與音符》今天到了，我正望著它，我打開了它；第一首詩的題目是貝西·史密斯的一首布魯斯歌曲，你是不是在我家聽的？我來讀一下。然后他就朗聲讀起整本詩集，不時評論一下，而我哭得像1339只新出生的小狗我不在乎奧爾加是不是注意到我一直在不停地畫畫，盡管什么都看不見，因為我的慟哭如同黏著在窗戶上的雨。多么簡單，又不同尋常，西爾維娜，我和胡里奧在一本孤獨的、不寫給任何人的小書的空間抑或傷口里相遇。因為他，我才能像統(tǒng)治所有呼吸者的王后那樣呼吸。他，胡里奧，存在于這個世界，僅是這個簡單的事實就是我不從窗口跳下去的理由。

幾周后，皮扎尼克在自己三十四歲生日當天寄了一本洛特雷阿蒙的書給科塔薩爾，隨書一道飛去巴黎的信中，皮扎尼克寫道：

1970年4月29日（我的生日）

給我非常被愛的人（我偉大的讀者，我的在智慧中心如此智慧的兄長）。

這本洛特雷阿蒙的書，他是你的替身，只用你的生命冒險扮演就像你，我知道的，我的最胡里奧的胡里奧，所以盡管你是你而這就夠了我是你，我將對你忠實（直到死亡），此地或彼地，靜默中或是詩句里，鮮活的動作或者隨便什么。那盤有你聲音的磁帶（我?guī)滋烨安怕牭揭驗闆]有錄音機）你的聲音多么好聽珍貴，當衰老已經(jīng)抵臨我們，我們本來應(yīng)該開始衰敗，盡管如此。連你的阿萊杭德娜都因此獲得了口頭的流利和一種節(jié)奏，這些都是新的。

好好呵護你讀的那些詩，就像畢加索的小女孩柔弱地把一只鴿子按壓在那幅你一定知道的畫里。

一千次感謝！

奧爾加也聽了磁帶，她說：如果做一個碟片胡里奧·科塔薩爾朗讀阿萊杭德娜應(yīng)該會很美。你喜歡這個想法嗎？這盤磁帶讓我很快樂。三十七個吻，來自你的最阿萊杭德娜的阿萊杭德娜。

信紙的邊緣，不同于信中雀躍的語調(diào)，還有幾
行字：

寄這個如此渴望的包裹給你讓我覺得恐懼，它是一個調(diào)停人，靈感的啟發(fā)人。但是，我需要把它送給你。

1）我應(yīng)該把這行字抹掉的，可是，一旦做了抹去的動作，我要把懶惰與恐懼愚蠢卻真實放在哪呢？

*　*　*

1971年6月，皮扎尼克因為重度抑郁和自殺未遂又一次被送進精神病院，這是她入院最久的一次，一共住了五個月。這期間，她在與大部分朋友的通信中都虛構(gòu)了一場車禍來解釋住院以及無法工作。不過，那年夏天她從精神病房里給科塔薩爾寫了一封信，這封信四仰八叉地躺在她1970年12月出版的折頁散文詩的扉頁上，一如她混亂的精神狀態(tài)：

胡里奧，你只要知道最微小的笑話都是在生命已經(jīng)處于死亡的高度時誕生的。你的最阿萊杭德娜的阿萊杭德娜。

另，我想，我做過頭了。我已經(jīng)弄丟了你的老阿萊杭德娜的老朋友，那個她害怕一切（現(xiàn)在，哦胡里奧）除了瘋狂和死亡。（我已經(jīng)在醫(yī)院里住了兩個月。行為極端，試圖自殺不幸的是，這一樣我也失敗了。）

瘋狂，死亡。娜嘉不寫了。堂吉訶德也不寫了。

胡里奧，我憎恨阿爾托（謊話）因為我不想如此可疑地把他不可能的所有可能性理解得這么好。

胡里奧，我去了那么下面。底下卻還是沒有底。

胡里奧，我想我已經(jīng)無法再容忍這些母狗般的詞語了。

寫下這封信的時候，皮扎尼克已經(jīng)在一個月內(nèi)連續(xù)采用四種不同的方式試圖結(jié)束生命，無盡的墜落始終無法觸底，事實上她一生中最后一首詩寫在書房的黑板上，其中一句正是我別無他求／只想／一直走到底部�？扑�薩爾收到信后立刻在9月9日回信敦促皮扎尼克再給他寫信：

巴黎，1971年9月9日

我親愛的，你7月的信在9月寄到了我這里，我希望這中間相隔的這么久時間里你已經(jīng)出院回家。我們都進了醫(yī)院，雖然是不同的原因：我是沒什么要緊，一個差點發(fā)生的交通事故。不過你，你，你真的知道你給我寫的都是什么嗎？好吧，你是知道的，但是我不接受你這樣，我不想讓你這樣，我想讓你活著，笨拙一點，你要知道我對你講的是關(guān)于親密而有信心的語言本身所有這些，小姑娘，都在生命這邊，不在死亡那邊……我要你再給我寫一封信，立刻，一封你的信。我知道這封也是你的，但是這不是全部的你，更何況，這不是最好的你，對于你，要從這扇門里走出去是虛假的，我能感覺到如同這是關(guān)于我自己。詩歌的力量是你的，你知道的，我們所有閱讀你的人都知道；我們已經(jīng)不是生活在詩歌的力量與生命咄咄對立的時代了，那時候，詩歌的力量是生命的劊子手。而今天，劊子手殺死的是別的東西，而不是詩人，最親愛的，甚至連那個帝王般的特權(quán)都不剩下了。我要求你，不要謙遜，不要尊敬，而是和環(huán)繞我們的一切真的聯(lián)結(jié)起來，可以是陽光或者塞薩爾·巴列霍或者日本電影：大地上的一次脈搏跳動，歡快也好，悲傷也好，只要不是自愿放棄的靜默。我只接受你活著，我只想你是阿萊杭德娜。

給我寫信，該死的，原諒我的語氣，但是我多想把你的襯裙（玫瑰色還是綠色？）褪下來打你一棍子，那種每一下都說著我愛你的打法。

胡里奧

現(xiàn)存的書信集中沒有發(fā)現(xiàn)皮扎尼克的回信，或者任何一封此后的信。1972年9月25日，最阿萊杭德娜的阿萊杭德娜去了夜的另一邊。對于這個二十歲時就在詩中問上帝死亡遠遠的。它不看我。／為了什么？這么久的生命的詩人，三十六年，也許已經(jīng)太久了。

十年之后，科塔薩爾在1982年3月30日的信中在向友人否認了皮扎尼克是《跳房子》中瑪伽原型的傳聞，緊接著吐露了這個故事的余音：

阿萊杭德娜自殺后兩個月，我收到一封她的很短的信，沒有日期，隨信還附了一張她躺在沙灘上裸曬太陽的照片。你可以想象這對我而言意味著什么；我至今不知道是誰寄了這封信，不知道是不是阿萊杭德娜本人提前安排的。

這封最后的短箋和照片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