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本序
中國有李白和杜甫,德國有歌德和席勒,法國有雨果和波德萊爾。
一九五年,《隱居所》雜志的記者曾向紀德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據(jù)你看,誰是法國最大的詩人?”紀德說:“就算是維克多·雨果吧!”
不錯,雨果寫了大量的詩歌,達二十余卷之多,氣勢磅礴,才華橫溢,絢麗多彩,可是,就其對法國國內(nèi)及世界的影響而論,那就不能跟波德萊爾相比了,因此,美國的伯恩斯坦在他編選的《波德萊爾、蘭波、魏爾蘭詩選》(1947)的序言中聲稱,不是把雨果,而是要把波德萊爾提名作為法國第一位詩人的候選人。
在世界各國出版的世界文學名著叢書之類的作品中,你會發(fā)現(xiàn),可以沒有雨果的詩集,可以沒有歌德的詩集,但是,絕不會漏掉波德萊爾。像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洛薩達出版社出的一套小叢書《現(xiàn)代文庫》也收入了波德萊爾的《惡之花》的西班牙文譯本。
波德萊爾給現(xiàn)代詩歌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時代,他成了法國象征派詩歌的先驅(qū),被尊為現(xiàn)代派詩歌的鼻祖。從二十世紀初以來,他的聲譽日隆,他的詩被譯成世界各國的語言,而且不斷地被重新翻譯,不但在法國本國,就是在其他各國,研究波德萊爾的專家也不斷涌現(xiàn),每年發(fā)表的研究論文很多,而且獲得越來越多的讀者。有人說,波德萊爾的詩集乃是有志于詩歌者的必讀之書,這句話并不過分。還有人說,現(xiàn)在用世界上任何語言寫的抒情詩,無論是間接的或是直接的,沒有受到波德萊爾影響的詩,是很少的,這個說法也不是沒有根據(jù)。
法國象征主義最后一個大詩人瓦萊里在他那篇著名的論文《波德萊爾的位置》中這樣寫道:“到了波德萊爾,法國詩歌終于走出了法國國境。它被全世界的人誦讀,使人承認它就是現(xiàn)代性的詩歌本身,產(chǎn)生了模仿,使許多精神豐饒多產(chǎn)。像斯溫伯恩、鄧南遮、格奧爾格那樣的作家,輝煌地顯示了波德萊爾在國外的影響!
法國象征派大詩人蘭波在《洞察者的信》中敘述法國詩的歷史時,對波德萊爾說過這樣的贊詞:“波德萊爾是最初的洞察者,詩人之王,真正的神。”
波德萊爾給后世留下的不朽的詩集《惡之花》,出版于一八五七年,當時詩人三十六歲。但實際上他很早就寫詩了。他在童年時代,受到愛好美術(shù)的父親的熏陶,給他播下了愛好藝術(shù)的種子。一八三七年(16歲)參加全國中學會考,他就以其拉丁文詩獲得二等獎。這時,他深受圣勃夫的詩集《約瑟夫·德洛爾姆的生涯、詩和思想》和他的小說《快樂》的影響。十七歲時,跟他的繼父去比利牛斯山旅行,寫了一首《乖離》。據(jù)詩人之友普拉隆說,波德萊爾到一八四三年,二十二歲時,已寫成《惡之花》中的十幾首詩,常常朗誦給朋友們聽。一八四五年(24歲),十四行詩《獻給一位白裔夫人》在五月二十五日的《藝術(shù)家》雜志上刊出,使用筆名“波德萊爾·迪費(Baudelaire Dufas)”!暗腺M”為詩人母親的舊姓。這是他最初發(fā)表的詩作。同年十月,刊登廣告,擬出一部詩集《累斯博斯的女性》,但未實現(xiàn)。一八四八年十一月又在《葡萄酒商回聲報》上預告于次年二月由米歇爾·萊維書店出版詩集《冥府》。據(jù)詩人之友阿塞利諾說,他曾在一八五○年看到由書法家帕里謄清的原稿,但該稿后來下落不明,因此,到底完成了多少,無從查考。
一八五一年(30歲),在《議會通訊》雜志上發(fā)表了十一首詩(《藝術(shù)家之死》《貓》《貓頭鷹》等),以《冥府》為總題。一八五五年(34歲),又在《兩世界評論》上發(fā)表了十八首(《致讀者》《通功》等),以《惡之花》為總題。《惡之花》詩集名就是由此開始的,而這個題名,據(jù)說,是詩人之友伊波利特·巴布的建議。
在《兩世界評論》上發(fā)表的詩給詩人帶來了聲譽,但也帶來了不利。由于選題和處理的大膽,引起了讀者的反感,使編輯先生們不敢替他出詩集。最后,詩人只得乞援于友人,阿朗松的出版家普萊·瑪拉西斯,這位書商曾受到一八四八年革命的牽連,被判流放,后來回到故鄉(xiāng)從事地方報紙的印刷事務,他愛好詩歌,已給邦維爾出過詩集,現(xiàn)在波德萊爾要他幫忙,他便慨然應允。
一八五七年六月二十五日,《惡之花》初版問世了。收詩一百首,另有《致讀者》一首。印了一千三百部。出版者:普萊·瑪拉西斯·布羅瓦斯書店。
立即闖下筆禍。
在內(nèi)閣授意之下,七月五日的法國官方報紙《費加羅報》登出布爾丹的文章,他是該報創(chuàng)辦人的女婿,他對詩人大加誹謗,斥責這部詩集“不道德”,猛烈抨擊這部作品的“可怕”,并對作者和出版者提出法律訴究。
另一家《立憲主義者報》也對詩人進行了攻擊。
七月七日,內(nèi)政部認為《惡之花》作者有擾亂公共道德之嫌,命令檢察廳搜查。十天后,檢察廳表示同意,開始傳訊作者和出版者并查封出版物。
當然,主持公道者也不乏其人。
七月十三日,福樓拜給詩人寫了一封充滿贊美之詞的信。
七月十四日,蒂埃里在《世界通報》上發(fā)表為《惡之花》辯護的文章。
七月二十三日,《現(xiàn)在》雜志發(fā)表了迪拉蒙的辯護文章和瓦特里蓬的文章《藝術(shù)和文學上的道德問題》。
但是,由于新聞統(tǒng)制,原擬刊載在《祖國》報上的多雷維利和原擬刊載在《法國評論》上的阿塞利諾的文章都被禁止發(fā)表。而圣勃夫,盡管受波德萊爾囑托,也沒有公開出面辯護。
不過,米歇爾·萊維書店還是在八月中旬出了一本小冊子,把蒂埃里、迪拉蒙、多雷維利、阿塞利諾的文章收在一起,題名《為〈惡之花〉著者夏爾·波德萊爾辯護文集》,印了一百冊。
同時,波德萊爾也動了“關(guān)系學”的腦筋,在八月十八日寫信給薩巴蒂埃夫人,想靠女人的內(nèi)線疏通,托她代為奔走,以求在判決時獲得從輕處理。
八月二十日,詩人被第六輕罪法庭傳訊。波德萊爾仔細準備了辯護詞,大律師居斯塔夫·謝為他辯護。
提起公訴的是帝國檢察官皮納爾(福樓拜的小說《包法利夫人》的案件也是由他提出起訴的)。
結(jié)果,由庭長迪帕蒂、法官德勒斯沃、蓬通·達曼柯爾和納卡爾組成的法庭,根據(jù)冒犯宗教道德為要點的公訴,雖宣告波德萊爾無罪,但仍保留觸犯公德和善良風俗的質(zhì)詢,判處作者三百法郎罰款,出版者普萊·瑪拉西斯和布羅瓦斯各一百法郎,并勒令從詩集中刪掉六首詩。
十一月六日,靠了向皇后提出要求減免,才于次年一月二十日減去五十法郎罰款。
這個判決給法國帶來了恥辱。直到九十年后,即一九四九年五月三十一日才由法國最高法院宣布該判決無效。
當時,這個判決給詩人帶來多大的心靈創(chuàng)傷啊。他痛恨世俗對詩歌所懷的敵意。他在《赤裸的心》中記下兩句簡短的話:“《惡之花》的事件。由于誤解而受的屈辱和訴訟!边@話中多么強烈地顯示出詩人的痛苦和憤慨。
但詩人并不是孤立的。福樓拜、雨果和其他許多文人都對波德萊爾寄予極大的同情。雨果用冷嘲的口吻寫信安慰詩人說:“你獲得今天的政體所能給予的稀有的敘功!
而詩人本人,也并沒有灰心喪氣,在朋友們的支持下,他繼續(xù)寫詩,準備再版。
一八六一年二月初(40歲),《惡之花》再版問世,仍由原書店出版,印了一千五百冊。書中刪去了六首禁詩,另外增補三十五首。但波德萊爾并不滿足,又對詩集進行修訂,準備出第三版,但天不假年,一八六七年,詩人方才四十六歲就去世了,未能償此夙愿,而這一修訂本,現(xiàn)在也已下落不明。直到詩人死后,才由詩人之友阿塞利諾和邦維爾編訂第三版,作為定本,于一八六八年收入全集第一冊刊行,由戈蒂埃作序,米歇爾·萊維書店出版。這部第三版共收詩一百五十一首。
以上三種版本中,現(xiàn)在認為最有權(quán)威的還是再版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