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書寫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這塊名為不列顛的土地上,我的主君亞瑟的故事。他是戰(zhàn)神,是無冕之王,是上帝之?dāng)。你們大都聽說過他的名字,卻未曾像我一樣為他傷心淚流……
故事始于一個嬰兒的誕生。
他 是德莫尼亞王國的新王儲,亞瑟的侄兒,也是一個孱弱的瘸子。
他承載了祖父至尊王烏瑟的希望,在瘋子聚集的阿瓦隆接受庇護,是上帝和王國的寵兒。然而亞瑟,偉大的亞瑟,德莫尼亞真正的守護者,卻得不到應(yīng)有的公正對待。
直至撒克遜人大舉入侵,法師梅林為尋求十三神器消失于俗世,失去指引的不列顛諸王這才驚覺他們早已親手葬送了退路……
不列顛,拋卻信仰、罪孽深重的不列顛,在亞瑟和梅林的努力之下,能否重獲諸神榮寵,回歸昔日統(tǒng)一盛景?
他騎在他的母馬勒姆芮背上,那是匹黑色大馬,蹄子后長著蓬松的邊毛,平整的馬鞋以皮帶系在它的蹄子上傳言馬蹄鐵是羅馬人發(fā)明的,之前并沒有馬蹄鐵,而只有一種馬涼鞋。亞瑟手下所有人都騎著這樣的大馬,馬的鼻子被人為撕裂擴大成洞,以使它們呼吸更順暢。胸前垂掛著的龐大硬皮盾讓它們看上去更有威懾力,也保護它們免受槍刺傷害。皮盾又厚又笨重,讓馬匹無法低頭吃草,在戰(zhàn)斗結(jié)束后,亞瑟命令他的一個馬夫為勒姆芮卸下盾甲,讓它進食。每匹馬都需要兩名馬夫,一個照看馬的盾甲、馬衣和馬鞍,另一個拉韁引馬,除此之外還需要另一個仆人來拿騎士的槍與盾。亞瑟擁有一把沉重的長槍,名為“先鋒之槍”,而他的勇者之盾由柳木板制成,外面包裹著一層打磨過的銀片,閃閃發(fā)亮。他的胯部掛著一把名為“陰影之刃”的匕首,著名的王者之劍也掛在旁邊,它那黑色劍鞘上以交叉的金線形成網(wǎng)格紋飾。
一開始我看不見他的臉,他的五官都掩藏在頭盔寬大護頰的陰影中。頭盔上有用來視物的裂縫,有讓嘴呼吸的深洞,以打磨光滑的精鐵制成,飾有銀色的旋渦圖騰,頂上還高高點綴著白色鵝毛。這蒼白的頭盔透著一股致命的氣息,它的外形很詭異,有如頭骨,暗示它的佩戴者是行于人世的死神。他的披風(fēng)與羽毛一樣,是白色的,自肩膀披掛下來,為他身著的魚鱗甲擋去了陽光。雖然海威向我形容過,但我以前從未親眼見過魚鱗甲,看著亞瑟的盔甲,我完全被“想要擁有一套”這欲望所填滿?资橇_馬式的,由上百鐵片組成,每片都不過拇指指印那么大,行行交疊著被縫到一條及膝長的皮衣上。鐵片上方下尖,頂部留有兩個用以縫制的小孔,層疊的設(shè)計讓長槍在刺到下層結(jié)實的皮革前至少得先遭遇兩層鐵片。僵硬的盔甲隨著亞瑟的走動叮當(dāng)作響,不僅如此,亞瑟的鐵匠在盔甲的領(lǐng)口處增加了一圈黃金甲,在拋光鐵甲中又分散摻雜了一些銀甲,好讓整套盔甲看起來更加閃耀。為了防止鐵甲生銹,每天需要花幾個小時來擦拭拋光。另外,在每一場戰(zhàn)斗后,總會有一些鐵甲脫落遺失,需要重新鍛造補充。沒幾個鐵匠能制作這樣一件盔甲,更沒幾個人買得起,亞瑟這身是從他在阿莫里凱殺死的一名法國領(lǐng)主身上得來的。除了頭盔、披肩和鎧甲,他還穿戴著皮靴、皮手套和一條皮腰帶。腰帶上正掛著王者之劍,它那裝飾著網(wǎng)格紋飾的劍鞘,據(jù)說能保護佩戴者不受任何傷害。
對我來說,他就有如一位純白閃耀的神祇降臨人間,讓人目眩。我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他擁抱歐文,我聽見那兩個男人的大笑。歐文是個高大的男人,亞瑟雖然沒那么強壯,卻能與他視線持平。歐文渾身肌肉,塊頭很大,亞瑟則是個精瘦結(jié)實的男人。歐文拍著亞瑟的后背,亞瑟也回應(yīng)這親密的動作。兩人互相攬著肩膀,走向抱著莫德雷德的蕊拉。
雖然身著僵硬沉重的盔甲,亞瑟的動作依然輕巧,他在他的國王面前跪下,舉起一只戴著手套的手執(zhí)起嬰兒的外袍一角。他將頭盔上鉸鏈連接的護頰推到一旁,親吻那外袍。莫德雷德以尖叫和掙扎回應(yīng)。
亞瑟站起身,向莫甘展開雙臂。她雖比他年長,但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當(dāng)亞瑟擁抱她時,她開始哭泣,黃金面具輕輕碰撞在亞瑟的頭盔上。他緊緊抱著她,輕拍她的后背。“親愛的莫甘,”我聽見他說,“最最親愛的莫甘。”
直到我看見她在弟弟的懷中哭泣,我才意識到莫甘有多孤獨。
他溫柔地推開她的懷抱,用雙手將銀色頭盔取下!拔矣袀禮物給你,”他對莫甘說,“至少我覺得我有——如果海崴德沒有私吞掉的話。海崴德,你在哪兒?”
他的仆人海崴德跑向前,接過亞瑟的白羽頭盔,遞上一串黃金項鏈,上面鑲著熊牙。亞瑟將項鏈戴到了姐姐的脖頸中。“美麗的東西才配得上我可愛的姐姐。”他說。接著,他堅持要認(rèn)識一下蕊拉,當(dāng)聽到她親生孩子的死亡,他的臉上流露出痛苦和同情,蕊拉開始哭泣,亞瑟沖動地擁抱她,差點害莫德雷德被他的魚鱗甲給擠扁。然后古勒登被介紹給亞瑟,他告訴亞瑟我為了保護莫德雷德殺了個瑟盧瑞亞人,于是亞瑟轉(zhuǎn)身向我道謝。
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臉。
他有一張和善的臉。這是我的第一印象。不,這是伊格蓮希望我寫的。說實話,我的第一印象是汗,很多很多汗水,那是在炎炎夏日身著金屬盔甲的后果。但在汗水之后,我注意到了他的和善親切,你會在第一眼就信任他。女人們都喜歡他,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好看——他不算特別英俊——而是因為他看著你時所流露出的興味盎然與真情實意。他膚色健康,臉龐棱角分明,充滿熱情。在我初識他時,拜他頭盔的皮內(nèi)襯所賜,他一頭深色棕發(fā)被汗浸濕,緊緊貼住頭皮。他的眼睛也為棕色,鼻梁挺拔,下巴飽滿,胡子剃得很干凈,但他最顯眼的特征是那張嘴。他的嘴特別大,牙齒非常整齊,他很為這一口好牙得意,如果條件允許,每天都用鹽清潔,如果沒鹽,就用清水。他眉目疏朗,透著堅毅,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友善的表情和帶著頑皮笑意的眼睛。亞瑟身邊籠罩著令人愉悅的氛圍,他的臉上有某種特質(zhì),散發(fā)出一種幸福的魅力,將你擁入其中。我當(dāng)時就注意到了這種特質(zhì),之后更發(fā)現(xiàn)男人女人在亞瑟的陪伴下都會變得開朗。每個人都變得更樂觀,笑聲也更多了,而當(dāng)他離開,沉悶便乘虛而入。然而亞瑟沒有大智慧,也不擅長講故事,他就只是亞瑟,一個好男人,有著充滿感染力的自信、活躍不安分的心與鋼鐵般的意志力。起初你不會注意到那種強硬,即使他本人也極力隱藏,但事實卻相反,大堆的戰(zhàn)場墳?zāi)箍梢詾榇俗髯C。
“古勒登告訴我,你是個撒克遜人?”他逗我。
“閣下!蔽夜蛳,只說出了這兩個字。
他彎腰扶著我的肩膀,讓我起身。他的觸碰堅定有力。“我不是國王,德瓦!彼f,“你不用向我下跪,但我卻應(yīng)該向你下跪,因為你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們的國王!彼⑿!拔覟榇烁兄x你。”他有一種本領(lǐng),能讓你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他只在乎你,無人可比,而我已經(jīng)完全迷失在對他的憧憬中。
“你多大?”他問我。
“十五歲,大概!
“但看上去強壯得像二十歲!”他笑著說,“誰教你戰(zhàn)斗的?”
“海威,”我說,“梅林的管家!
“哈!最棒的老師!他也是我的老師,親愛的海威還好嗎?”他問得熱切,我卻說不出話,也沒有勇氣回答。
“死了。”莫甘替我說道,“被甘德利亞斯殺了。”她從面具嘴部的縫隙中朝幾步外被俘的國王吐出一口口水。
“海威死了?”亞瑟的問題是沖我來的,他盯著我,我只能點頭,把眼淚眨去。亞瑟立刻抱住了我!澳闶莻好人,德瓦。”他說,“你救了我們國王的性命,我欠你個獎賞。你想要什么?”
“成為一名戰(zhàn)士,閣下!
他微微笑著,后退幾步看著我!澳愫苄疫\,德瓦,你就是你所向往的人。歐文閣下?”他轉(zhuǎn)身,對滿臂文身的壯碩戰(zhàn)士說:“你用得上這位撒克遜勇士嗎?”
“用得上。”歐文爽快地回答。
“那他就是你的了!眮喩欢ㄓX察到了我的失望,他轉(zhuǎn)回身,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暫且如此吧,德瓦,”他溫柔地說,“我要的是騎兵,不是槍兵。先跟著歐文吧,在戰(zhàn)士這行,沒人能比他教得更好!彼么髦痔椎氖帜罅四笪业募绨,轉(zhuǎn)身揮手,示意看管甘德利亞斯的兩名守衛(wèi)走開。被俘的國王站在勝利者的旗幟下,身邊已經(jīng)聚集了一群人:亞瑟的騎兵頭戴鋼鐵頭盔,身穿外繡鐵甲的皮夾,肩披布制或羊毛披風(fēng),與歐文的槍兵、托爾山的逃難者們一起圍在草地上。而在正中,亞瑟與甘德利亞斯面對面站立。
甘德利亞斯挺直了背。他沒有武器,卻不愿放下自己的驕傲,毫不退縮地與亞瑟對峙。
亞瑟安靜地走到離被俘的王兩步遠的地方。眾人都屏住了呼吸。亞瑟的黑熊白旗飄揚在莫德雷德的龍旗與歐文的野豬旗幟之間,在甘德利亞斯身上投下陰影;而在甘德利亞斯腳下則躺著他自己的狐貍旗,勝利的人們在其上吐口水、尿尿,并狠狠踐踏。在甘德利亞斯的注視下,亞瑟從劍鞘中拔出了王者之劍。它的鋼刃微微泛著藍芒,精光锃亮,同亞瑟的鎧甲、頭盔和盾牌一樣。
我們等待著致命一擊,但亞瑟卻單膝跪下,將王者之劍的劍柄遞給甘德利亞斯!皣醣菹隆!彼t遜地說,本期待著甘德利亞斯之死的圍觀者們紛紛驚訝地張大了嘴。
甘德利亞斯猶豫了一瞬間,伸手去碰了碰長劍的劍柄圓頭。他什么都沒說,也許是過于驚訝,反而無言以對。
亞瑟站起身,還劍入鞘。“我發(fā)誓保護我的國王,”他說,“而不是殺害另一位國王。梅里爾之子甘德利亞斯,你的命運,不該由我決定,但在做出決定之前,你會被關(guān)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