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為林語堂的自傳體小說。賴柏英原型是作者的初戀情人。新洛與賴柏英青梅竹馬,長大后產(chǎn)生了深篤的戀情。賴柏英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同新洛一同出國。
新洛在外國對初戀情人的刻骨相思,常使他魂不守舍。叔叔的姨太太荒唐地愛上了他,但終未如愿;吳太太的女兒苦苦追求他,終于無成而自殺。在一片迷惘中,新洛愛上了美麗的混血女郎韓沁,并與她瘋狂地相戀。后韓沁受一妓女影響,去追求歐洲男士的肉感和金錢。
在經(jīng)歷了相思、狂戀、失戀、困擾等一系列精神掙扎后,新洛終于又再次與賴柏英團(tuán)聚,找回了曾經(jīng)美好。
“我以前提過我愛我們坂仔村里的賴柏英。小時候,我們一齊捉鰷魚,捉螯蝦,我記得她蹲在小溪里等著蝴蝶落在她的頭發(fā)上,然后輕輕地走開,居然不會把蝴蝶驚走。我們長大之后,她看見我從上海圣約翰大學(xué)返回故鄉(xiāng)。我們倆都認(rèn)為我倆相配非常理想。她的母親是我母親的教女。她已經(jīng)成長,有點兒偏瘦,所以我們叫她‘橄欖’。橄欖是一個遇事自作主張的女孩子,生的鵝蛋臉兒,目似沉思狀。我是急切于追求新知識,而她則堅持要孝順祖父,這位祖父雙目失明,需要她伺候,片刻不能離。她知道在漳州我家什么都有,最好的水果、魚、瓜,美麗迷人的山。后來,長衫兒流行了,我姐姐曾經(jīng)看見她穿著時興的衣裳,非常討人喜歡。”摘自本書! ”緯橇终Z堂為初戀戀人的美好回憶而作,記憶力最初的美好,總是讓人久久懷戀。 開卷不讀林語堂 享盡人生也枉然 諾貝爾獎中國首位獲提名人: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做宇宙文章 完整呈現(xiàn)國學(xué)大師、文化巨匠林語堂先生經(jīng)典著作歷史全貌 深刻剖析中國人的性格、心靈、理想、生活、社會、文學(xué)、藝術(shù)等諸多側(cè)面
林語堂,福建龍溪人。原名和樂,后改玉堂,又改語堂。中國現(xiàn)代著名學(xué)者、文學(xué)家、語言學(xué)家。1912年入上海圣約翰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清華大學(xué)任教。1919年秋赴美哈佛大學(xué)文學(xué)系。1922年獲文學(xué)碩士學(xué)位,同年轉(zhuǎn)赴德國入萊比錫大學(xué),專攻語言學(xué)。1923年獲博士學(xué)位后回國,任北京大學(xué)教授、北京女子師范大學(xué)教務(wù)長和英文系主任。1924年后為《語絲》主要撰稿人之一。1926年到廈門大學(xué)任文學(xué)院長。1927年任外交部秘書。1932年主編《論語》半月刊。1934年創(chuàng)辦《人間世》,1951年創(chuàng)辦《宇宙風(fēng)》,提倡“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調(diào)”的小品文。1935年后,在美國用英文寫《吾國與吾民》、《京華煙云》、《風(fēng)聲鶴唳》等文化著作和長篇小說。1944年曾一度回國到重慶講學(xué)。1945年赴新加坡籌建南洋大學(xué),任校長。1952年在美國與人創(chuàng)辦《天風(fēng)》雜志。1966年定居臺灣。1967年受聘為香港中文大學(xué)研究教授。1975年被推舉為國際筆會副會長。
天還沒亮,新洛高大的身子蜷伏在白色的床單上,腦子里一片茫絮雜亂。床上罩著一頂白色的細(xì)網(wǎng)蚊帳,帳子掛在彩球似的圓形竹框上曳曳垂下。在這新加坡炙熱的夏夜,他半身赤裸只穿了一條短褲,身上蓋著一塊長約四尺,對徑一尺的硬枕頭,有人叫它是“竹夫人”。既可以避免肚子著涼,也可以用來擱腳,比起薄被單蓋在身上粘嗒嗒的要舒服多了。
由于整夜都沒睡好,新洛照例伸手掏了根香煙點上,睡眼惺忪望著窗外的走廊。廊內(nèi)草簾半卷。街道上仍然燈光明亮。不遠(yuǎn)處就是新加坡港外的珠灰色大海,此時港內(nèi)的海面,浮云洋溢一片寧靜。平時到了五點左右囂叫齊唱的海鷗,此時還沒開始活動呢!
拉出塞在床褥子下面的蚊帳,把它卷起甩到床頭板上,頂頭的圓框也隨之?dāng)[搖動蕩。外頭的空氣正涼得沁人,再過個把鐘頭炙熱的陽光就將輻照大地。到時候大海便會像融熱了的銀層或像熱玻璃鏡子一樣,照得人眼花繚亂。
新洛頭痛得要命,嘴巴也苦澀難過……顯然這是昨天晚飯吃得太撐的結(jié)果。黎明前半醒半睡,一切都顯得有點飄渺、不真實……就連劇烈的頭疼也變得麻木了。他知道過一陣子就會好的,F(xiàn)在連韓沁那異國烈酒般的一吻,也好像如夢如幻。四周的墻壁,書桌,半卷的草簾,甚至大海,都像夢囈中的幽靈似的,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了虛幻而又飄渺不定的形影。
他感覺到,自己是完全不屬于現(xiàn)在這種新加坡式的生活。并非他對這種生活方式感到倦怠,而是一則自己體力過旺,再則個性過于多愁善感,以致常使情緒無法穩(wěn)定下來。所以他的叔叔這間屋子的主人,才會說他魂不守舍。
蘇醒中,忽然聞嗅到他熟悉的“含笑花”香味,那是故鄉(xiāng)漳州的名花。正如它高潔清沁的香味兒,它表現(xiàn)出一種不同于一般環(huán)境的獨有氣質(zhì)。它會使人在一時之間聞嗅不出,然后乍然又使你仿佛置身其中,再又不知不覺的對你迎面飄送。含笑花具有橢圓形的花朵,呈象牙色澤。這是柏英兩周前寄給他的,現(xiàn)在花緣邊上已略泛橘黃了。
兩年前,他從馬來亞大學(xué)畢業(yè),回了故鄉(xiāng)一趟,從此柏英就從家鄉(xiāng)寄花給他春天是攀緣薔薇;夏天是含笑或鷹爪花,一種芬郁、淺藍(lán)的小朵蘭,香氣飄溢,很是清幽別致;秋天是一串一串的木蘭珠蕊,可以把它放入茶中增添茶香;冬天則是漂亮的茶花,或是俏艷的臘梅花花瓣極為馥郁而淡雅,芬芳泛泛,令人聞起來飄飄冉冉,難以形容。
花,使你想起它的美麗,也令你憶起女人明眸的微笑。
天空已漸漸由暗灰轉(zhuǎn)成碧綠,化成淺玉色,遠(yuǎn)際的密云也耀射出黎明的曙光。一定是女傭人昨晚忘了放下廊內(nèi)的簾子。昨個晚上請吳太太來吃晚飯,女傭人也許看到她手上的大鉆戒,中了邪忘了吧!
腦海中又浮現(xiàn)一陣幻影吳太太那副粗嘹的嗓門,韓沁在他胸口上熱情的氣息。與此截然不同的,卻是柏英那份遙遠(yuǎn)、不渝的笑靨她衷心地愛著他,為他奉獻(xiàn)出一切,卻絲毫不冀望他做任何的報答。
新洛把頭枕靠在床頭板上,眼瞼半閉地凝望著點點密云和海面,心底無形中又浮現(xiàn)另一番景象。在海平面上的云彩上端,他仿佛看見故鄉(xiāng)村莊里,十分熟悉的淺藍(lán)色“南山”棱線,起伏的山丘,宜爽幽謐的樹林和柏英的小屋。他依稀覺得自己聽到了她的聲音,在那荔枝林里回響。他為清晨美麗的時刻歡欣,尤其在這短暫的一刻,他可以讓心神輕易地由現(xiàn)實飄逸到虛幻的世界。
昨晚請吳太太來家吃飯,她的鉆石戒指,以及亮口的金牙,輝映出一股商賈的色彩,使人感覺很不實在。就連韓沁的熱吻和披肩的秀發(fā),也覺得像夢境一般。
他記得今天是周末,可以不上班。小心翼翼地把煙頭在煙灰缸捻熄之后,他又溜進(jìn)被窩里,再睡一覺。
再醒來后,已經(jīng)快十點了。
大海一片耀眼金光。海面被晨曦洗禮得閃閃發(fā)光,新加坡灣東邊,也被陽光照得使他視線迷蒙。遠(yuǎn)處一艘輪船,正揚起低沉的號角,駛向港口。他走下來放下廊內(nèi)的簾子。
在走廊的一端,瞥然看見瓊娜,大約在三十尺外,透剔的紗籠衣飾,襯現(xiàn)出她那極為豐滿而健美的身材。瓊娜是他叔叔的姨太太,也是中國人,由蘇州來的。但是她偏愛紗籠,家居總是這副打扮,說是又輕松又飄逸。她頭發(fā)還沒有梳整起來,隨隨便便披在腦后,一撮烏黑的鬢發(fā)零落在臉頰上。她看到他,于是便拖著金色的拖鞋慢吞吞地朝他走了過來。
“早,睡得好吧?”
“早!
她面露微笑,“要不要阿司匹林?”
不等他答腔,她就轉(zhuǎn)身出去,然后從一扇法國落地窗走回到他房間。他連忙披上睡衣,衣扣敞開未扣。
她涂著寇丹的纖手拿著一片阿司匹林,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新洛對這一套早已習(xí)以為常,女人對他一向都很縱寵的。她也預(yù)知似的,知道他會要吃阿司匹林。
瓊娜很年輕,還不到三十歲,渾身皮膚柔嫩、細(xì)膩,生就一副姣好的面孔,以及豐滿頗富肉感的芳唇。每天正午以前,她必然將臉龐修飾一番:畫上濃濃的眉線,唇上輕抹唇膏,除了使自己看起來更明媚照人外,尤其她那經(jīng)過了化妝的嘴唇,也格外櫻紅迷人。此刻,她的雙頰雖未妝扮,卻也泛現(xiàn)出一片紅潤的色澤。她還有一雙動人的眼睛和嘴唇,聲音則較低沉。
他倆之間并沒有什么,但新洛是屬于極易讓女孩子傾心臣服的年輕男子。她和他都是聰明人,彼此間絕不會有任何瓜葛。任誰都看得出來,即使她閉著眼睛,也可以把他叔叔玩弄于股掌之上,F(xiàn)在,她似乎有什么心事。
“叔叔呢?”新洛問她。
瓊娜看了看他說:
“到辦公室去了!
“喔,是的,當(dāng)然!彼迨逡幌蚱鸬煤茉纭
每一個星期六上午,只有他在家,叔叔去上班,中午也不回來吃午飯。嬸嬸患有胃潰瘍,還躺在床上。嬸嬸和瓊娜都沒有孩子,只有一個廣東下女阿花,和其他幾個傭人在房子里。
瓊娜將臀部倚靠在他書桌邊緣,用愉快的語調(diào)說:“你昨個晚上,中途離席而去,實在太過失禮了!
“我知道!
“你走出門,吳太太的大眼睛還一直盯著你。”
“那一定的!
“大叔也很生氣喔!”
新洛說,他感到很抱歉。
瓊娜在房里踱來踱去,柳腰款擺。
她在一個斑漬累累、泛黃的照片前站了半晌,欣賞那張“鷺巢”柏英居住的農(nóng)舍照片掛在墻上,用漆釉的胡桃木框框著。
她緩緩轉(zhuǎn)身過來,深深地望著他,說道:“我也很難對你說些什么。不過……你若不喜歡愛麗,還是讓她們知道的好!睈埯愂菂翘呐畠。
新洛揚起眉額,然后表情微和地說:“你這樣想,我倒很高興!
“當(dāng)然,很多待嫁女兒的母親,都會看上你,馬來亞大學(xué)畢業(yè),又在英國人的法律事務(wù)所工作,而且”她把聲音放低地說。“很多女孩子都會情不自禁地愛上你,你該知道,你對女孩子很富有吸引力,你曉得……你叔叔你很清楚,為什么他對你的這門親事這般熱心?”
她突然戛然不語,正眼注視他說:“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彼特別強調(diào)“你”這個字。
他用雙手極力壓擠頭部。
“怎么啦?”她的聲音充滿關(guān)切之情。
“沒什么,只是有點頭昏……你不懂!”
“當(dāng)然,我懂。”她從金色煙盒里拿出一支香煙,點燃,猛吸一口。
“你不愿出賣自己,甚至也不會為了你叔叔而出賣自己!
說到這里,她眼眸變得深沉了起來。
新洛只能看見她黝黑的眼珠。但她對他,并不僅僅止于友善、公正的諍言而已。
她思緒頻轉(zhuǎn),然后說:“你去見了韓沁?”
“是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去找她!
“我并沒有瞞你呀!”
確實是沒有。他已經(jīng)把遇見韓沁的經(jīng)過,都告訴過她;,但是到目前為止,叔叔卻仍毫不知情。
韓沁是一個二十二歲的歐亞混血女郎,他是在某天下午在海灘上認(rèn)識她的。
離他們家不遠(yuǎn),就在東岸路上,有一個夜市場。許多人不管是老老少少都喜歡到那兒去消磨涼夜。在露天的攤子上,有賣冷飲的、賣海苔凍的、賣熱類點心的,還有各式各樣的面點、面線等等。夜市的下面就是海灘,再過去是綠草叢生的荒徑,很多年輕愛侶便在那兒約會,或躺或臥地共度令人陶醉的熱帶之夜。
新加坡就是這樣,窒人的熱浪和涼謐的黑夜,相互形成強烈的對比,蘸辣椒醬的烤肉串“馬來沙嗲”便是這個風(fēng)味。賣沙嗲的小販蹲在地上,客人有的坐矮凳,也有的是蹲著,一手拿辣沙嗲,一手拿小黃瓜。若是沙嗲太辣燙了舌頭,就咬咬小黃瓜,等舌頭感覺涼了點,咬一口辛辣的沙嗲。
新加坡的愛情也是這樣嗎?
“你叔叔對這門親事抱著很大希望,他有他的理由,因為對他生意上,可以因此獲得好處。但是,在我認(rèn)為,一個男人應(yīng)該娶他所愛的女人。愛麗是很不錯,很文靜的女孩我看得出來,她愛上了你……總歸,如果你不喜歡她,又何必娶她呢?”
“我想,你是這棟房子里,唯一講話還有道理的人!毙侣宄蠲伎嗄樀卣f。
新洛的叔叔譚山泰,早年離開大陸的家鄉(xiāng),來到此地當(dāng)一名白天工作的工人。他如今靠節(jié)儉和精明,闖出了一點名堂。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他謹(jǐn)慎地從事橡膠生意,稍微賺了點錢,這是他生命中的大轉(zhuǎn)機。之后,憑精靈的頭腦,進(jìn)一步把所有積蓄換成美元,當(dāng)時美金幣值與墨西哥幣值相等,有時候甚至還要低一點。他知道,美金的幣值一定會漲起來的,F(xiàn)在,在新加坡越過堤道的那一邊,他在吉佛已擁有幾處橡膠園,在“廣場”附近自己擁有一個兩房的辦公室,還有東岸路高級別墅區(qū)內(nèi)也有了一棟優(yōu)美的別墅。
吳家又不同了。他們是新加坡最古老,最富裕的世家之一。他們在蘇拉巴加擁有龐大的甘蔗園,在馬來亞有一座錫礦。還有吉隆坡所有的街道都是他們的。譚山泰很高興自己在新加坡社會圈,能獲得這么大的進(jìn)展。他是一個好強的人從他那張大口和粗短的雙手,就可以看得出來能和吳家結(jié)成親家,是他衷心歡喜的一樁樂事。
吳太太為了讓新洛知道她對他有多大的幫助,不辭老遠(yuǎn)地聘請“巴馬艾立頓事務(wù)所”擔(dān)任吳家企業(yè)的法律顧問,讓他們?yōu)樗樟袭a(chǎn)業(yè)上的權(quán)益。新洛工作的“巴馬艾立頓事務(wù)所”對于這份長久持續(xù)的優(yōu)待,至為感激,因此,新洛在老板眼中的地位也就更形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