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講述了:冬夜,三個被摁在小煤城生活的中年女人,去見逃離這里的舊友康西琳。二十多年前,她們四個被安排到這座小煤城做教師,都折騰著要離開小煤城,但實力不允許,只好結婚,或者離婚,最勇猛的不婚。二十多年后,康西琳回到小煤城賣燒餅,同時讀《尤利西斯》,還談戀愛。讓人難以琢磨。四個女人重聚了,話很多,難出口。重聚不影響康西琳冬泳的習慣,她于是在三個舊同事面前,破冰入湖,姿勢駭人,還穿著衣服。
孫頻精彩小城女性中篇小說三部全新上市
向生命荒蕪但不斷向上的人、身陷泥沼又渴望清潔的人、拔著頭發(fā)渴望脫離凡塵的人,致意!
人生曠野里找不到的“同類”,在小說里復活
& 看了便知的、近年來ZUI精彩的中篇小說!
& 寫一次次剝離自己,在人生的曠野中夜行的人們!
& 三部作品窮盡當代小城女性的命運模式,她們在離鄉(xiāng)返鄉(xiāng)的人生抉擇中,感知時間的快慢和世界的輕重。
& 寫從拒絕平庸的那一刻起,就無法再過多數(shù)人的生活的女人!
& 從小說中感知:命運總會留有縫隙,如此才能赦免自己。
& 極致的鋒利又極致克制、極致的清冷又極致深情、極致的倔強又極致柔軟的小說!
& 精致秀氣小32開本,方便攜帶,硬精裝保護書芯,一口氣讀完再反復閱讀,符合當下讀者閱讀習慣。
我看見自己伸出一只指頭,在另外兩個人面前拼命搖晃著,沒有拉下一天,沒有拉下過一天啊。
曲小紅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這天氣去汾河水庫游泳?你們也信?真是笑死我了。
梁愛華忽然一拍桌子,異常興奮地說,今天不是過節(jié)嗎?我們好久沒在一起過過節(jié)了吧,那時候我們住在大宿舍的時候,一起過節(jié)一起抽煙喝酒,記得不?那時候多好玩。今天我們就一起過節(jié),我們現(xiàn)在一起去汾河水庫吧,看看康西琳到底是不是在水庫里游泳。
我一愣,馬上說,大冬天的,汾河水庫都結冰了吧。
曲小紅笑著說,放心吧,每天都有人去水庫釣魚,靠岸的一圈冰都被炸開了,一輛汽車都能開進去。
梁愛華使勁拍著手說,快走快走,我們都去汾河水庫,今天過節(jié)嘛,就要有個過節(jié)的樣子,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她倆看起來也都喝多了,渾身散發(fā)著一種灼人的興奮,眼睛亮得邪氣。我仿佛覺得我們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大宿舍,那個新年,窗外下著雪,我們在黑板上寫著新年快樂,用彩紙裹了燈管,貼了窗花,然后我們四個人喝著啤酒,裝模作樣地抽著煙,在一種人造的興奮中相互依偎著過了個新年。我覺得我也一定喝多了,因為我的話開始變多,開始想掉眼淚,我的腳步開始變得極其輕盈,隨時都能飛起來。確實,我也想看一看在汾河水庫里游泳的康西琳。我揮著手對另外兩個人說,那我們出發(fā)。
于是我們三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出發(fā)了。寒風從后面推著我們,使我們腳步踉蹌,又走得極快,像是劃著船前進一樣。我們一邊跌跌撞撞往前走,一邊相互攙扶著大聲說笑,還不時用手比劃著什么,像三個溜出校門偷偷喝酒的女大學生。不時有行人回頭看著我們,我們也毫不畏懼,反而更大聲地說笑,有一種奇怪的榮耀感。
我們沿著汾河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那片墓地前,要去水庫就必須經(jīng)過這片墓地。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都停住了腳步;囊袄锏脑鹿夥滞獬纬,墓地看上去撒了一層薄薄的銀霜,發(fā)著幽幽的冷光,看不清是不是有傳說中的大霧,也看不清是不是有白衣人和白狐在其中穿行。我們在那里呆立了片刻,都有些猶豫,曲小紅忽然冷笑一聲,說,康西琳每晚一個人穿過這墓地去水庫游泳,你們也信?
酒精在體內炙烤著我,我盯著曲小紅的臉,笑著說,你又怎么知道她不在水庫里游泳呢?曲小紅干笑兩聲,說,好啊,去看看,那我們就往過走啊,站在這兒是什么意思?梁愛華晃著一米七五的個頭躥到前面說,我走前面,你們倆走后面,其實有什么好怕的呢?我這輩子沒做過一件虧心事,沒害過一個人,應該是鬼見了我害怕才對。
墓地里寂靜極了,是那種年深日久一層一層積淀下來的寂靜,已經(jīng)長出了石頭的紋理,堅硬冰涼,伸手就能摸到。大大小小的墳墓在月光下肅立著,靜靜地注視著我們,古老的墓碑苔痕斑駁,陰森森地躲在陰影里。月光亮得驚心動魄,夜晚好像變成了沙啞可怖的白天,墓地里流動著一層晶亮的水銀,我們三個人躡手躡腳地往過走,生怕驚動了那些墳墓。地上是我們投下的長長的影子,像三個面目模糊的魂魄跟著我們。梁愛華聲音打著顫,說,怕什么?等我們死了都要來這里的。我和曲小紅縮著脖子,都沒吭聲。
那片墓地我們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完,以至于我懷疑我們是不是誤闖進了另一個幽靈定居的世界里,再也回不去了。就在我越來越感到恐懼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墳墓開始漸漸稀少,走著走著,我們看到前面一大片干枯的蘆葦在月光下閃著銀光,那是汾河水庫。我們連忙朝那片蘆葦奔過去。
水庫凍成了一面巨大的鏡子,安靜地躺在月光下,這么一眼望過去,無邊無際的平靜與浩蕩,好像來到了天盡頭。果然,白天來釣魚的人把水庫沿岸的冰面都炸開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冰窟窿里都沉著一輪月亮,亮晶晶的,一眼就能看清楚哪里是冰哪里是水。
西北風呼嘯而過,一大片蘆葦都彎下了腰,我看了看四周,曠野里看不到任何人影,寂靜遼闊的冰湖上也沒有任何人影。我們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沒有說話,經(jīng)冷風一吹,酒已經(jīng)醒了大半。都不想就這么回去,于是,我?guī)ь^,我們三人沿著水庫繼續(xù)往前走。
我們就這么踩著月光又走了一段路,穿過那片蘆葦蕩,是一塊開闊的水邊空地,空地上只長著一棵孤零零的枯柳樹。又往前走了幾步,我猛地站住了,后面跟著的兩個人也同時站住了。我相信她們一定也看見了,前面,就在水庫的邊上,站著一個人,是個女人。她好像正在那里做什么健身操,又像是在那里獨自跳舞,我想還有一種可能是,她正在做游泳前的熱身運動?傊畡幼骺粗行┰幃悺N覀冐砥磷『粑粗莻影子,她跳得很投入,絲毫沒有感覺到我們的到來。我們靜靜地站立了片刻,又不約而同地向她走過去。
近了,更近了,在浩大雪白的月光下,我看清楚了,前面那個人影正是康西琳。那一瞬間,我有些喜悅,有些悲傷,還有些奇怪的如釋重負,我快步向她走去,我還沒有想好應該和她怎么打招呼。另外兩個人就緊緊跟在我身后,在寒冷的冬夜里,我能清晰地聽見她們沙沙的腳步聲在逼近?滴髁找惨欢ㄍ瑫r聽到了這腳步聲,她猛地停住,回過頭來看著我們。我和她在月光下四目相對。
我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也還來不及和她打聲招呼的時候,就見她忽然做了一個讓我猝不及防的動作,她只看了我們一眼,就一眼,然后整個人就輕盈敏捷地跳了起來,在月光下,她穿著衣服跳進了腳下的冰窟窿里。那冰窟窿里的一輪月亮迅速被攪碎了,化作無數(shù)片金色的羽毛。
月光下,整個冰面變成了磨砂的玻璃,依稀映出了無數(shù)條魚兒的身影。即使站在岸上,我都能看到,有一個非人非魚的黑色影子正在冰面下歡快地游來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