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出現(xiàn)意外的驚喜，
大抵跟友情有關。十七世紀
八十年代初，一個準備在塞
外終老的江南詩人，忽然南
還，便是這樣的意外驚喜。
每個人都是意外的產物
，只是很多意外，并不喜悅
。大多數幸與不幸的決定性
瞬間，都在意料之外。他意
外地來到人間，意外地流放
、救贖與歸來，最后，意外
死去。
僅僅是個人史，未免狹
隘、單薄，也太俗套。它有
兩個重要來源：一個華麗家
族的興衰史，一個支離時代
的朋友圈。
明清易代之際的江南青
年，是歷史上最復雜的一代
人。他們中的精英，更是特
殊群體。伴隨著滿漢民族之
間的斗爭、矛盾與融合，這
個群體的交集、分裂與變幻
，在兩個青年文社里，表現(xiàn)
得尤為典型。
但很少人關注這個群體
。
所以，我更傾心于超越
個人的集體傳記，倘若還想
賦予一點宏大的意義，就是
：
十七世紀三十一八十年
代紀事。
這半個世紀的歷史時空
，貫穿驚心動魄的戲劇性，
每一個中國的漢族人，從形
象到心靈、到生活秩序，都
因偶然的事件發(fā)生巨變。這
個時代很多普通人也可能使
歷史變向。江南的崩潰與毀
滅，是最徹底的。除了廢墟
，和廢墟上的第一代人，幾
乎失去了一切。通過一個人
，找回某些魔幻的時刻——
那深刻地改變了現(xiàn)在的過去
，也許值得。
傳記作家通常熱衷歌頌
偉人名士，但人們普遍缺少
的是普通的朋友。一個世俗
眼里的失敗者，卻擁有眾多
連杰出人物也難企及的非凡
朋友——揭示這一費解現(xiàn)象
的秘密，正是我樂意挑戰(zhàn)的
事情。
他的人生，充滿了對比
：江南與塞北，溫暖與寒冷
，幸福與苦難，歡樂與痛苦
，光榮與恥辱，高貴與卑賤
，自由與流放，正義與冤誣
……導致一切變故的，是永
遠延續(xù)的人性。
這樣的歷史，始終在路
上，重復，疊加。
他也在路上。
一切歷史，都是地理的
歷史。我試圖恢復他的個人
地理，把道路，作為敘述的
結構，呈現(xiàn)一幅古老的地圖
。所有的路，連成漫長的逆
旅。盡頭，是另一個隔離的
世界。比時間還要荒遠、迷
茫，難以抵達，更難返回。
卻遍地奇跡。
朋友，像河流一樣交匯
。
完全可以認為，這其實
是一部關于朋友的傳記。
現(xiàn)在，他們一個個浮現(xiàn)
眼前。
往日重現(xiàn)。
如同時間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