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我們
書單推薦
新書推薦
|
小小巴黎書店
《小小巴黎書店》塞納河上,巴黎岸邊,那艘停靠了21年的書船突然起航了。 書船主人佩爾杜先生有口皆碑,他獨自經(jīng)營著這家叫“水上文學藥房”的書店,自稱“文學藥劑師”。他與人為善,又個性執(zhí)拗,會通過眼睛、耳朵和直覺,辨別出每一個靈魂所欠缺的東西,再把自己視為“解藥”的書賣給對方。他以書為藥,相信唯有文學才能治愈人心。 而他自己卻深陷隱痛,圍困其中。 21年前,佩爾杜的摯愛曼儂忽然不告而別,留下一封信。他逃避著,不敢拆開它。 21年后,佩爾杜意外得知曼儂的離去另有隱情,那不是一封分手信,而是一封求助信! 他當即決定駕船南下,從巴黎前往曼儂的故鄉(xiāng)普羅旺斯。 與他意外同行的,是一位失去創(chuàng)作靈感的暢銷書作家、一位追尋愛人多年的意大利廚師,還有兩只博覽群書的貓。 河流上的美景、偏遠的小鎮(zhèn)書城、鄉(xiāng)村歡樂的舞會、沿途拜訪的作家……這場延滯的冒險以及那個遲到已久的真相,究竟會徹底擊垮佩爾杜先生,還是成為撫平他傷口的解藥呢? 這是寫給讀書人的一封情書,任何還相信文學有改變?nèi)祟惿畹牧α康娜,都會深受感動?/span>
海報:
2016《紐約時報》暢銷書Top1,美國讀者票選為“至愛中的至愛”,全球數(shù)十個權威榜單大滿貫!
作者:妮娜•喬治
Nina George 出生于1973年,自1992年起擔任自由記者、專欄作家。妮娜的創(chuàng)作題材多元,她寫科幻小說、驚悚小說,也撰寫報導與短篇故事。 2011年,她以小說《嬉弄月亮的人》獲選“德莉亞文學獎”最佳德語系愛情小說作家;2012年,又以短篇犯罪故事《她的生命游戲》榮獲“克勞斯獎”。 《小小巴黎書店》是她受歡迎的代表作。 妮娜目前與同是作家的先生居住在德國漢堡郊區(qū)。 譯者:淩微 本名王淩,香港城市大學翻譯學博士,復旦大學英美語言文學碩士、學士,青年學者,現(xiàn)任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系講師,香港翻譯學會常務理事,香港國際詩歌節(jié)節(jié)目總監(jiān)。作品有《肖申克的救贖》(譯著)、《盲愛》(譯著)、《科大情》(著作)、《隱身大亨本·拉登》(編著)等,并于國內(nèi)外刊物發(fā)表論文及翻譯作品數(shù)十篇。
第1-44章
尾聲 食譜 讓·佩爾杜的文學急救箱 謝詞
第四章 下一位顧客是個英國人,他問佩爾杜:“我最近看到一本綠白封面的外版書,有譯本了嗎?”佩爾杜猜測他說的是一本17年前出版的經(jīng)典書籍,然而最后他賣給了這個男人一本詩集。然后他幫送貨員把一箱箱他訂購的書從手推車搬到船上,又為一位有點兒狂躁的小學教師找了一堆最新的少兒書,小學就在塞納河的另一岸。 佩爾杜為一個小女孩擦了鼻涕,她正在全神貫注地讀《黃金羅盤》。女孩勞累過度的母親分期付款購買了一套30本的百科全書,佩爾杜幫她填好了退稅表。 她指了指女兒:“我這個奇怪的孩子想在21歲前讀完所有的書。我說好吧,可以給她買這些百科……百科……哦,就是這些參考書。但是她以后就沒有生日禮物了,也沒有圣誕禮物了! 佩爾杜對著那個7歲的女孩點了點頭以示贊許,女孩也真誠地對他點點頭。 “您覺得這正常嗎?”孩子的母親焦慮地問,“在她這樣的年紀?” “我覺得她勇敢、聰明,且正確! “只要她別讓男人覺得聰明過頭了! “對那些愚蠢的男人來說,她的確聰明過頭了,夫人。但是誰會想和他們在一起?一個愚蠢的男人會毀了每一個女人! 女孩的母親不再盯著自己顫抖發(fā)紅的雙手,驚訝地抬起了頭。 “以前怎么沒有人告訴我這一點呢?”她問,臉上掠過一絲微笑。 “這樣好了,”佩爾杜說,“再選一本書給你女兒作生日禮物吧。今天是大藥房的優(yōu)惠日:買一套百科全書送一本小說! 女人馬上接受了他撒的小謊,然后嘆了口氣:“但是我母親還在外面等我們。她說她想搬進養(yǎng)老院,說我就不應該再照顧她了,可是我不能這么做,您說呢?” “我來照看你的母親,你來選一本書作禮物,怎么樣?” 女人對他感激地微笑,找禮物去了。 佩爾杜為女孩的祖母送去一杯水,她在書舫外面的堤岸上,不敢走過舷梯。 佩爾杜很了解年長者的這種不信任。他有許多70歲以上的客人,他會走到干燥的陸地上,或是這位老太太現(xiàn)在坐著的鐵制長椅邊為他們推薦書籍。年歲越長,老者越是保護他們過去的好日子,不讓任何事情損害他們所剩無幾的時光。這就是為何他們不再旅行;為何他們砍掉屋外的老樹,以免樹木倒下砸到屋頂;為何他們不再一步一挪地走過河流上方5毫米厚的鋼制舷梯登上書舫。佩爾杜還給老祖母帶了本雜志大小的書籍目錄,她用這本冊子扇風驅(qū)暑。老太太拍了拍身邊的位子,邀他坐下。 她讓佩爾杜想起自己的母親,麗拉貝兒,或許是因為她那雙警覺而聰慧的眼睛。于是他坐了下來。塞納河波光粼粼,頭頂天穹湛藍,散發(fā)著夏天的氣息。街道上車輛的喧囂從協(xié)和廣場飄至,沒有一刻的寧靜。在7月14日之后,這座城市中的人會稍微少一些,那時巴黎人紛紛涌至海邊和山區(qū)度假。但就算是那時,巴黎仍然是喧嘩貪婪的。 “你有時也會這樣嗎?”老祖母忽然問,“檢查去世之人的舊照,看看那些面容是否透露出他們即將死去的跡象?” 佩爾杜先生搖搖頭:“不會! 老太太用布滿老年斑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打開了項鏈上的吊墜盒子。 “這是我丈夫。照片才拍了兩個星期,他就不行了。然后,忽然之間,家里就只剩我這么一個年輕女人,空蕩蕩的! 她用食指撫摩著丈夫的相片,溫柔地拍了拍他的鼻子。 “他看起來多輕松啊,好像他所有的計劃都會實現(xiàn)。我們看著鏡頭,以為一切都會這樣繼續(xù)下去,但隨之而來的只有——你好,長眠! 她停了停,說:“我呢,從此就不再讓任何人給我照相了!彼涯樲D(zhuǎn)向太陽!澳隳莾河嘘P于死亡的書嗎?” “實際上有很多,”佩爾杜說,“關于衰老,罹患絕癥,緩慢、迅速或孤獨地死在醫(yī)院病房的地板上! “我常疑惑為什么人們不多寫一些關于生活的書,人終有一死,但能有幾人真正生活過?” “你說得沒錯,夫人,關于生活確實有太多可說。跟書生活,跟孩子生活,初涉世事的生活! “那就寫一本吧! 好像我能給任何人提供任何建議一樣。 “我更想寫一本關于常見情緒的百科全書,”他坦承道,“從字母A代表的‘讓人搭便車時的焦慮’,到字母E代表的‘早起者的自鳴得意’,一直到字母Z代表的‘對隱藏腳趾的熱衷,或?qū)τ趧e人看到你的腳會毀了他對你的愛的恐懼’! 佩爾杜奇怪自己為什么會對一個陌生人講這些。 但愿他沒有打開那個房間。 老太太拍拍他的膝蓋,他立刻打了個冷戰(zhàn):肢體接觸是危險的。 “一本情緒百科全書。”她微笑著重復道,“我明白那種關于腳趾的感覺。常見情緒大百科……你知道德國作家埃里!たㄋ固丶{嗎?” 佩爾杜點點頭。1936年,在歐洲陷入黑棕色的陰霾之前,卡斯特納出版了《抒情藥箱》。他有一只“詩歌藥柜”,里面都是他的作品,這本詩集就是其一!斑@本選集是旨在治療私人生活的藥方”,詩人在前言中寫道,“它主要采用順勢療法,處理了生存中的小恙與惡疾,并利用‘治療內(nèi)心的通用藥方’幫助康復! “卡斯特納是我將書舫命名為‘水上文學藥房’的原因之一,”佩爾杜說,“我想治療那些不被人認為是病痛,也永遠不會被醫(yī)生診斷出的困擾。所有這些細微的感覺和感情,沒有醫(yī)師感興趣,因為它們微不足道,難以名狀。比如又一個夏天接近尾聲時襲來的感覺;或是你領悟到時日無多,不能用一生尋找心屬何處;又或是發(fā)現(xiàn)一段友情并不如你所想,你不得不繼續(xù)尋找人生伴侶時,那種淡淡的憂傷;還有生日早晨的憂郁,對童年時光的懷念,諸如此類!彼叵肫鹉赣H曾向他吐露,她被一種無藥可醫(yī)的痛苦折磨著!坝械呐酥粫雌渌说男,而從不看她們的臉;有的女人會直視其他女人的臉,偶爾看她們的鞋!彼矚g后一種女人;前一種女人流于外表、衣著,對她指指點點,讓她備受歧視。 正是為了緩解這種難以言說卻真實存在的痛苦,他買了這艘船,一艘名為“露露”的工作船;他親手把它改裝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在船里放滿了書——書籍是靈魂中那些數(shù)不清道不明的苦痛唯獨的解藥。 “你應該寫,為文學藥劑師編寫這本情緒百科全書。”老太太坐直了些,變得活躍起來、生氣勃勃!霸谧帜窩下面加上‘對陌生人的信任’——坐火車時把自己的事對一個陌生人坦言相告,比對自己家人說得還多的那種奇怪感覺。在字母G下面加上‘孫輩帶來的慰藉’——那種生命延續(xù)的感覺……”她陷入沉默,若有所思。 “對隱藏腳趾的熱衷——我就有這種感覺。但是他喜歡……他終究是喜歡我的腳的。” 祖母、母親和女孩告別離開后,佩爾杜心想:賣書人的工作是照顧書,這是個普遍的誤解。 他們在照顧人。 中午人流減少——對法國人來說,美食比國家、宗教和金錢加起來還要神圣——佩爾杜用硬掃帚打掃了舷梯,驚動了一窩圓蛛。然后他看見卡夫卡和林德格倫從堤岸邊林蔭大道的斜坡上向他跑來。這是他根據(jù)兩只流浪貓各自的偏好給它們?nèi)〉拿,它們每天都來找他。灰色的公貓頸上有一圈白毛,如牧師長袍的領子,它喜歡在弗蘭茨·卡夫卡的《一只狗的研究》上磨爪子,這是一本從狗的視角分析人類世界的寓言小說。而另一只長耳貓林德格倫橘白相間,喜歡躺在那些關于“長襪子皮皮”的書籍旁邊;這只母貓長得很好看,喜歡從書架后面偷偷打量每一位訪客。林德格倫和卡夫卡有時會幫佩爾杜一個忙,它們會出其不意地從書架高層跳下來,撲到“第三類客人”身上,就是手指油膩膩的那種人。 兩只學識淵博的流浪貓會等到那些可怕的巨大粗笨的腳都離開后才上船來。有時它們會在書舫老板的褲腿上蹭來蹭去,溫柔地喵喵叫喚。 佩爾杜先生一動不動地站著。短暫地,極為短暫地,他放下了防備。他享受著貓咪的親熱和溫存。有幾秒鐘,他全然放下了自己,閉上眼睛,享受小腿處難以置信的舒緩感覺。 這些親近的愛撫是佩爾杜日常生活中唯獨的肢體接觸。 也是他唯獨允許的。 一陣惱人的咳嗽聲從書架后傳來——書架上擺放了佩爾杜整理的有關城市中五類煩惱的書籍(忙亂的節(jié)奏,冷漠,炎熱,噪聲和無所不在的虐待狂巴士司機),于是這彌足珍貴的插曲結束了。 第十九章 馬克斯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正是他和維賈亞年少時,人們看著他們時經(jīng)常流露出的表情。他們沉醉書海時,像樹上的兩只蘋果一樣怡然自得,但當他們置身人群,尤其是在女人和女孩中間時,兩個小伙子就害羞得舌頭打結。參加派對就是一種折磨——和女孩說話與切腹自殺無異。 “我說,佩爾杜先生,我們需要吃晚飯,而飯錢就是風趣幽默的陪伴和一點兒無傷大雅的調(diào)情。” 他咧嘴一笑,研究著佩爾杜的表情!斑記得這種感覺嗎?或者它已經(jīng)埋在一本不會再煩你的書里了?” 讓沒有回答。對小伙子來說,很難想象女人會逼你走入絕境,而年紀越長、越了解女人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女人可以從男人身上找到的缺點太多了,她可以從你的鞋和工作開始批評,一路說到你不懂傾聽的耳朵——然后仍然數(shù)落個沒完。 在書舫的“父母診所”里,他聽到過多少次的數(shù)落!女人會和朋友們咯咯笑著,說起一個男人打招呼的方式不對或是穿的褲子很可笑,她們會因此笑話上他好多年。她們會嘲笑他的牙齒、頭發(fā)和他求婚的方式。 “我覺得白豆很美味!迸鍫柖耪f。 “哦,得了吧。你上次約會是什么時候?” “1992年!被蛘呤乔疤,但是佩爾杜不確定和凱瑟琳吃飯能否算作一次“約會”;蛟S不止于此,或許還算不上。 “1992年?我出生那年?真是難以置信!弊舻は肓艘幌,“好吧,我保證這不會是一場約會。我們要和幾位聰明的女士吃晚飯,你只需要準備一點兒贊美之詞和一些讓女人感興趣的話題,把她們吸引過來。對一個像你這樣的書商來說應該不難吧?可以講些怪異有趣的文學典故! “好吧!迸鍫柖耪f。他跨進低矮的籬笆,匆忙跑到附近的田野中,又飛速跑回來,手里拿著一捧夏天的鮮花。 “這是另一種典故。” 三位身著布列塔尼條紋衫的女士——安可、科琳娜和愛達都是德國人,四十五六歲,熱愛讀書。她們的法語不太好。如科琳娜所說,她們沿水路旅行是為了“忘記”。 “真的?忘記什么?不會是男人吧?”馬克斯問。 “不是所有的男人,而是一個特別的男人。”愛達說。她有一張帶著雀斑的臉龐,很像20世紀20年代的電影明星,她咧嘴一笑,又迅速閉上了。她姜黃色卷發(fā)下的雙眼同時盈滿了憂傷和希望。 安可正在廚房里攪拌著普羅旺斯燴飯,蘑菇的香氣盈室。而他們正和愛達、科琳娜坐在“芭露”的后甲板上,喝著三升的盒裝紅酒,另外還有一瓶當?shù)禺a(chǎn)的歐賽瓦白葡萄酒,喝起來像礦泉水。 讓承認自己懂德語,這是每個書商的母語。于是他們用混雜的語言交談。他用法語回答,用各種各樣的發(fā)音組合向她們提問,這些發(fā)音至少聽起來和德語有些關系。 他似乎已經(jīng)越過了恐懼之門,驚異地發(fā)現(xiàn)門背后并不是幽暗的深淵,而是另外一些門扉、明亮的走廊和迎接著他的房間。他仰起頭,所見之景深深打動了他——蒼穹。沒有房屋、電線桿、燈光遮擋視線,一望無垠,星河流轉(zhuǎn)。璀璨的星光,像是流星雨落在天空的屋頂。此情此景,若非離開都市,巴黎人絕無機會見到。 還有銀河。佩爾杜第一次看到這條星星組成的面紗時還是個孩子,那是在布列塔尼海岸附近的金鳳花草甸上,他被溫暖地包裹在外套和毛毯里。他的父母正在蓬塔旺參加一場布列塔尼人的節(jié)日晚會,再一次試圖挽救婚姻;而他則一連好幾小時仰望著黑藍色的夜空。每當流星劃過,讓·佩爾杜就許愿,希望麗拉貝兒·伯尼爾和華金·佩爾杜能再次一起開懷大笑,而不是嘲笑對方;希望他們會隨風笛、小提琴和六角手風琴跳一曲加伏特舞,而不是在舞池邊抱著雙臂呆立著,面若冰霜。 年幼的讓凝視著深邃的夜空,目眩神馳。他感到很安全,安穩(wěn)地躺在無盡夏夜的中心。在那幾個小時里,讓·佩爾杜窺見了生命的幽密和意圖。他與自己和平共處,諸事歸位。萬物永無止息,生命中的事物相互流轉(zhuǎn),他做什么都不會錯,對此他了然于心。 成人之后,他只有過一次如此深切的感受:和曼儂在一起的時候。曼儂和他離開城市,追尋星辰,一路探險,深入普羅旺斯最黑暗的角落。在索村的群山間,他們發(fā)現(xiàn)了幽僻的農(nóng)莊,農(nóng)莊隱蔽在巖坑中,藏在長滿百里香的溪谷間。夏日的夜空,只有在那個地方,才如此澄澈深邃。 “你知道嗎?我們都是星星的孩子!甭鼉z溫熱的雙唇依偎在他耳畔輕聲問道,不想打破群山的靜謐。 “幾十億年前星星爆炸,鐵、銀、金、碳如雨水般紛紛落下。星塵中的鐵至今仍在我們中間——在我們的線粒體基因里。母親把星星和它們中的鐵傳給孩子。誰知道呢,讓?你和我或許是同一顆星星的塵埃做成的,也許我們是憑著它的光芒認出了對方。我們在找尋彼此,我們是追星人! 他抬頭仰望,心想他們能否看見那顆已經(jīng)消失的星星繼續(xù)在自己體內(nèi)發(fā)出的光亮。 曼儂和他選擇了夜空中的一個光點——一顆仍然在閃爍的星星,雖然它可想而知早已隕落。 “死亡不代表什么,讓,我們對彼此的意義永遠不變! 天上的珍珠倒映在羅訥河上。每一顆星星獨自舞動,河水泛起漣漪,它們溫柔相擁,在一瞬間,兩點亮光合二為一。 讓再也找不到他們的星星了。 佩爾杜看了愛達一眼,發(fā)現(xiàn)她也正看著他,那一刻,他們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兩個在各自追尋路途中的旅者。 佩爾杜看見愛達的眼中閃爍著的痛苦,看見這個紅頭發(fā)的女人掙扎著想要擁抱一個新的未來——即便這個新的未來并不是她內(nèi)心深處的首選,直到此時此刻都不是。她被遺棄,或是在被遺棄之前就自行離開了。那個人曾是她的北極星,為了他,她想必放棄了很多,她的微笑里徘徊著他的影子,如籠薄紗。 我們每個人都保存了時間,保存那些離我們而去的人舊時的模樣。而在我們的皮膚、皺紋、閱歷和笑容背后,也保存著我們自己舊時的模樣。就在表象之下,我們是曾經(jīng)的自己:曾經(jīng)的孩子,曾經(jīng)的愛人,曾經(jīng)的女兒。 愛達在河中漂流,并不是在找尋安慰;她在找尋自己,找尋她在這個嶄新的、陌生的、退而求其次的未來中的位置。獨自一人。 “你呢?”她的表情在問,“你呢,陌生人?” 佩爾杜只知道自己想找到曼儂,乞求她原諒他的自負和愚蠢。 愛達忽然平靜地說:“我真的不想要自由,我不想硬著頭皮去營造一個新的未來,我喜歡過去的生活。或許我不像小說里的女主人公那樣愛我的丈夫,但這也不錯,不錯就等于好,就值得繼續(xù)下去。不欺騙,不遺憾,不,我并不為我生命中的小愛感到遺憾。” 安可和科琳娜溫柔地凝視著她們的朋友,科琳娜問:“你是在回答我昨天的問題嗎——如果他不是你的大愛,你為什么不一早離開他?” 小愛。大愛。如果愛有各種不同的型號,豈不是很糟糕嗎? 讓看著愛達,她對之前的人生并不后悔。他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問:“那……他怎么看待你們在一起的時光?” “25年的婚姻后,我們的小愛對他來說已微不足道。他已經(jīng)找到了他的大愛。她比我小17歲,而且體態(tài)靈活,她可以嘴里叼著刷子給腳趾涂指甲油。” 科琳娜和安可輕蔑地大笑,然后愛達也大笑起來。 后來他們一起玩撲克。午夜的收音機電臺開始播放爵士樂:班尼·古德曼六重奏樂團歡快的《你是如此美妙》,夢幻般的《科德角》,還有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憂郁的《我們擁有世上所有的時間》。 馬克斯·佐丹和愛達共舞——至少他是在拖著腳移動——科琳娜和安可共舞,讓留在椅子上。 他上一次聽到這些歌曲還是曼儂在世的時候。 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她還在世的時候。 愛達留意到佩爾杜正在努力保持鎮(zhèn)定,她悄悄對馬克斯說了些什么,然后走開了。 “來吧。”她對讓說,向他張開雙臂。他很高興自己不用獨自面對這些熟悉的曲調(diào),以及它們勾起的無數(shù)回憶。 他仍然很困惑:曼儂已經(jīng)離開了,而這些歌曲、這些書,還有生活本身卻依然繼續(xù)著。 它們怎么可以? 它們怎么可以就這樣……繼續(xù)著? 他多么害怕死亡——還有生活,害怕擺在面前的沒有曼儂的日子。 每一首歌都召喚出曼儂的影子,走著,躺著,讀著書,獨自跳著舞,為他跳舞。他看見她熟睡、做夢,看見她從他的盤子里偷吃他喜歡的芝士。 “這就是為什么你不想在音樂的陪伴下度過余生?哦,讓!你那么熱愛音樂。每當我害怕睡著了就會錯過與你共處的時間時,你就會唱歌給我聽,你在我的手指、腳趾和鼻尖譜曲,音樂就在你的骨子里,讓——你怎么能夠這樣扼殺自己?” 是啊,他怎么能夠——只要練習就能夠,就是這樣。 讓感覺到風的輕撫,聽見女人們的笑聲。他有些微醺——此時愛達擁抱著他,默默的感激之情在他心中涌動。 曼儂愛我。我們曾一起仰望星空。 第三十章 暴風雨在書城與塞耶河兩岸肆虐而過,吹斷林間大片樹木,吹倒車輛,農(nóng)舍起火,三個男人竭力保持冷靜。 “所以屈斯里為什么是天堂?你之前這么說過——大約3000年前了吧!瘪R克斯輕聲問佩爾杜。 “啊,屈斯里!書癡一定會沉醉于此。整個小城都愛書如狂——或者說是真的發(fā)狂了——但這并不稀奇,這里幾乎每一家店都是書店、印刷廠、裝訂社、出版社,無數(shù)的工作坊。這里洋溢著創(chuàng)意和想象! “你現(xiàn)在應該不這么想了吧?”馬克斯評論道。駁船四周風聲呼嘯,沒被釘死的東西都被吹得咔嗒作響。貓咪睡在薩曼莎的身上,林德格倫依偎著她的脖子,卡夫卡則躺在她大腿間的凹陷處,它們的姿態(tài)像是在說:“她現(xiàn)在是我們的。” “屈斯里的每位書商都有一項專長,你能在這里找到任何一本書——真的是任何一本,毫不夸張!”佩爾杜解釋說。 在他的前一段人生中,當他還是一個巴黎書商時,他接觸過幾位珍本收藏家。比方說,某些從香港、倫敦或華盛頓來的有錢客人,認為自己必須擁有海明威某本價值10萬歐元的初版作品——包著鹿皮封面,里面有海明威給親愛的老友奧圖·布魯斯(又名“托比”)的親筆題詞。或者一本薩爾瓦多·達利的私人藏書——一本大師在開始他那場鐘表熔化的超現(xiàn)實主義之夢前所讀的書。 “那他們也有棕櫚葉嗎?”庫尼奧問。他依然跪在薩曼莎身旁,托著她的臉。 “沒有。他們有科幻小說、奇幻小說、魔幻小說——沒錯,專家分得很細,還有——” “棕櫚葉?什么意思?”馬克斯想知道。 佩爾杜咕噥了一聲“沒什么”,草草應付過去。 “你從沒聽說過命運圖書館嗎?”意大利人低聲說,“那本生命之書?” “唔,唔!彼_曼莎在夢中嘟囔著。 讓·佩爾杜知道這個傳說。神奇的萬書之書——人類智慧的集大成之作,成書于5000年前,作者是七位無所不知、舉世罕見的智者。傳說那七位圣哲發(fā)現(xiàn)了天外之書,書中描述宇宙的生生世世,過去將來,所有生物的命運,而撰寫文稿的是超越時空限制的高等存在。于是,圣哲們看到了數(shù)百萬人的命運,以及影響深遠的歷史事件,他們將之記錄于大理石或石板上,甚至是棕櫚葉上。 庫尼奧的眼睛亮了:“想象一下,馬克斯,你的人生被記錄在一座棕櫚葉圖書館中。在你自己那片纖長的葉子上,記錄著你的出生和死亡,以及由生到死之間的所有細節(jié):你會愛誰,你會娶誰,你的事業(yè),所有的一切——甚至你的前世! “噗……公路之王!彼_曼莎不禁哼唱起來。 “你的前世今生倒是很有可能全在一只啤酒杯墊上!迸鍫柖培f道。 在書商生涯中,讓·佩爾杜曾經(jīng)不得不趕走幾個不惜一切代價想買到這些“阿卡西記錄”的人。 “有這回事?”馬克斯說,“嘿,各位,說不定我的前世是巴爾扎克! “說不定你某一世曾是一條小小的意大利肉卷。” “你也可以找到關于你死亡的信息。雖然查不出確切日期,但可以知道死亡的年月和死法!睅炷釆W補充說。 “我寧愿不知道。”馬克斯充滿懷疑地說,“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有什么意義?那會讓我的余生都懷著極大的恐懼。算了,謝了,我還是寧愿抱著這種希望——我會長生不老! 佩爾杜清了清喉嚨!袄^續(xù)說屈斯里吧。1641個居民,大多數(shù)從事與文字有關的工作,其余的人照顧游客。據(jù)說書商們通過某種方式,靠兄弟會或姐妹會相互聯(lián)系,組成一個國際化的關系網(wǎng)。他們甚至不用互聯(lián)網(wǎng)——書商會的長老們嚴密保護他們所知之事。所以,一旦其中的一個成員去世,那他所掌握的知識也將丟失! “唉!彼_曼莎發(fā)出嘆息。 “為了保證這樣的事不會發(fā)生,每一個人至少要選擇一名繼承者,把浩瀚的知識偷偷傳授給他。他們知道有關書籍的神秘傳說,包括名著、秘本、手稿、女人版《圣經(jīng)》……” “有意思。”馬克斯說。 “……或是那些字里行間其實蘊藏著另一個截然不同故事的書籍!迸鍫柖爬^續(xù)用一種低沉而隱秘的語調(diào)說,“據(jù)說屈斯里有一個女人知道許多名著的真正結局,因為她專門收集名著的終稿和終稿前的草稿。她知道《羅密歐與朱麗葉》最早的結局,在那個版本中,他們都沒死,還結婚生子了! “什么!”馬克斯被驚到了,“羅密歐和朱麗葉活了下來,還生了孩子?那這出戲就毀了! “我喜歡這個版本!睅炷釆W說,“我一向為小朱麗葉感到難過。” “他們之中有誰知道薩納里是誰嗎?”馬克斯問。 讓·佩爾杜當然希望有人知道。他在迪關時寄了一張明信片給屈斯里書籍行會的主席薩米·泰基瑟,告知他將前往拜訪。 凌晨兩點,暴風雨逐漸平息,他們精疲力竭,在搖蕩的風浪中睡去。 他們醒來時,新的一天閃爍著柔和清新的陽光,宛如前一夜從未存在過。暴風雨走了——薩曼莎也走了。 庫尼奧迷惘地低頭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然后對其他兩個人揮揮手。 “又是這種事?我為什么只能在河道上找到女人?”他抱怨道,“我還沒走出上一次的傷痛呢! “哦,也對。傷痛才只有15年呢!瘪R克斯咧嘴笑道。 “女人啊!睅炷釆W嘟囔著,“至少用口紅在鏡子上留個電話號碼嘛!” “我去買點兒牛角面包回來!瘪R克斯說。 “我跟你一塊兒去,朋友,去找那個睡覺時唱歌的人!睅炷釆W說。 “什么?你們兩個都不認識路,還是我去吧!迸鍫柖挪遄。 最后,三個人一起出去了。 他們從小碼頭出發(fā),穿過營地,進了城門,前往面包店。這時,一個半獸人迎面走來,抱著一堆法棍面包。他的同伴則打扮成萊戈拉斯,兩眼緊盯蘋果手機。 佩爾杜還遇到一群哈利·波特,他們在“探索書店”的藍漆大門前,和一隊守夜人高聲爭吵。兩位打扮成吸血鬼的女士騎著山地自行車朝他們駛來,向馬克斯投來充滿欲望的一瞥。兩位道格拉斯·亞當斯的書迷從教堂鉆出來,身穿浴袍,肩膀上掛著毛巾。 “風俗!”馬克斯喊道。 “什么?”庫尼奧問,目光追隨著半獸人。 “一種奇幻的風俗,全鎮(zhèn)人都打扮成自己喜歡的作家或文學人物,太好玩了。” “比如……扮成莫比·迪克,那頭白鯨?”庫尼奧問。 佩爾杜和庫尼奧目瞪口呆,看著像是從中土世界或臨冬城中涌出來的人物。這就是書籍的力量。 庫尼奧詢問每一個人的裝扮是出自哪本書,馬克斯則一臉興奮地向他公布真相。可是當一個穿著猩紅色皮外套和白色筒靴的女人朝他們走來時,馬克斯回答不出了。 佩爾杜解釋說:“先生們,那位女士穿的不是化裝舞會的衣服,她是一個可以和柯萊特、喬治·桑交談的靈媒。她不肯說她是怎么辦到的,聲稱是在時光旅行的夢境中遇到了她們。” 任何與文學稍微扯得上關系的東西,都可以在屈斯里找到容身之處。有個醫(yī)生專治文學精神分裂癥,求診的病人中,有些人的另一重人格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者是德國的神秘主義者希德嘉·馮·賓根。有的病人因為被自己眾多的假名糾纏而迷惑。 佩爾杜朝著屈斯里書籍行會與后援會主席薩米·泰基瑟的家走去,只要泰基瑟的一句話,他就有機會向書商們打聽薩納里,而泰基瑟就住在舊印刷廠的樓上。 “書城大老板會給我們一個密碼?還是某條線索?”馬克斯問。他簡直無法從任何一家書店門口展示的書前挪步。 “應該是某條線索吧! 庫尼奧不斷停下腳步去看餐館菜單,并在他的食譜筆記本上記下細節(jié)。他們已經(jīng)來到號稱“創(chuàng)新法國料理搖籃”的布雷斯區(qū)。 到了印刷廠,他們報上名字,在主席的辦公室里等了一會兒。接著,他們大吃一驚——因為主席薩米·泰基瑟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女人。
你還可能感興趣
我要評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