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連環(huán)殺手揭秘
　　數(shù)據(jù)：FBI估計約有50個連環(huán)殺手在美國活動。
　　……
　　布萊恩
　　我同布萊恩?杜根的第一次面談用了4個小時。我們談了在他因兩起謀殺被判終身監(jiān)禁之前的生活的方方面面。
　　就如你在前面的章節(jié)看到的（是的，他就是你在第6章認識的布萊恩），他的家庭生活、工作經(jīng)歷、兩性關系都很混亂，這些從他的家人、老師、雇主和前女友的報告中也可以得到佐證。
　　問完基本問題后，我已經(jīng)很有把握布萊恩的精神病態(tài)量表的得分會很高。特征反映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布萊恩是教科書級的精神病態(tài)例子。
　　但我還想讓布萊恩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他要犯下那些謀殺？
　　我研究了關于人們?yōu)槭裁捶赶屡c性有關的謀殺的各種理論。我希望通過研究布萊恩的動機和方法，來幫助執(zhí)法部門抓住其他連環(huán)殺手。我已經(jīng)從布萊恩的背景資料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重要線索，我希望布萊恩能揭示一些關于他的方法和思維的詳盡細節(jié)。
　　心理學家們有一個共同的看法，認為成年后性犯罪的人曾經(jīng)是兒童性虐待的受害者。也就是說，這種侵害可能導致性犯罪的循環(huán)。雖然幾乎不可能確定早期創(chuàng)傷對布萊恩或其他成千上萬性侵受害兒童的影響，但不難想象兒童性侵害對人格的某些方面會造成影響。
　　在了解了布萊恩生活的方方面面后，我們的關系已經(jīng)很融洽了。因此我開始問他一些關于童年期遭受的性侵害的難堪問題。結果布萊恩的回答沒有我想的那么為難。
　　“布萊恩，報告上說你年少時曾被人誘拐并性侵�！�
　　“是的，小時候有一個開工程車的家伙說要載我一程。他把我?guī)У揭惶幱媱澓玫牡胤�，讓我給他口交，”布萊恩說道�！叭缓笏�把我?guī)Щ劓?zhèn)上，給了我20美元，把我扔到一個加油站就跑了�！�
　　布萊恩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幾乎笑了出來。他的古怪行為讓我有點走神。我問了一個問題清單以外的問題，“這個經(jīng)歷讓你覺得困擾嗎？”
　　“沒有，完全沒有；我的意思是，這不算什么大事。時間并不久，而且我得到了20美元，”布萊恩聳著肩說道。
　　這件事情似乎對他的情感沒有什么影響，至少不是以他可以清楚表達的方式。事實上他說的時候還有些高興，差點笑了。這很不尋常。
　　“你后來在報紙上認出了這個人？”我問道。
　　“是的，事后我告訴了男孩之家的督導，并且在他因其他罪行被捕后我在報紙的圖片上指認了這個家伙。不過沒有什么結果。警察從沒找過我，也沒有追加起訴�！�
　　“但你知道了是誰，是嗎？”我問道。
　　“是的，是約翰?韋恩?蓋西。我是事發(fā)后從報紙上知道的。他殺了很多男孩。我想我很幸運，”布萊恩微笑著說。
　　70年代初，蓋西在伊利諾伊州性侵和殺害了至少33個男孩。布萊恩是報道的第14起。他講起被蓋西侵犯的事就好像在講述自己早上穿鞋的情形——完全不帶感情。他缺乏情感的程度不亞于我訪談過的任何一名犯人。
　　布萊恩還提到了自己在梅納德少管所時曾被性侵過。
　　“這些經(jīng)歷對你的生活有沒有什么影響？”
　　布萊恩顯得有些困惑�！盀槭裁催@些經(jīng)歷要對我有影響？”
　　我繼續(xù)問：“你認不認為這些經(jīng)歷對你犯下的謀殺有影響？”
　　“沒，”他回應到。
　　他看著我，就好像我的問題很愚蠢。他不認為這些早期的創(chuàng)傷經(jīng)歷會影響他成年后的行為。
　　可以從幾個途徑來解釋布萊恩的若無其事。一方面，布萊恩有可能從童年期的經(jīng)歷恢復了。畢竟大多數(shù)有類似經(jīng)歷的青少年最后并沒有成為罪犯，更不要說成為連環(huán)殺手。大部分人都能從早年的壓力事件中恢復，不會在成年后發(fā)展出嚴重的精神問題。我們就是這樣活下來的。我們掩埋過去，然后繼續(xù)上路。
　　另一方面，布萊恩也可能只是對這些事件如何影響他的成長缺乏認識。很顯然他對他生活的許多方面都缺乏認識。至于這種缺乏認識是為了掩蓋創(chuàng)傷的心理機制，還是與生俱來的神經(jīng)生理缺陷，還有待確認。
　　最新的科學發(fā)現(xiàn)表明也許是兩者兼具。根據(jù)遺傳學研究，布萊恩的特性至少50%是與生俱來的。遺傳因素導致大腦旁邊緣系統(tǒng)發(fā)育不良，從而引發(fā)缺乏情感等精神病態(tài)癥狀，并走向了成年后成為精神病態(tài)的軌道。此外，他經(jīng)歷的性侵創(chuàng)傷很可能進一步損害了已經(jīng)萎縮的旁邊緣回路，使得布萊恩更加無法具有正常的情感體驗。
　　辯護團隊整理了布萊恩從幼年開始表現(xiàn)出的情感和行為問題的完整歷史。布萊恩從兒童到青少年時期的生活都明顯表現(xiàn)出缺乏情感。而且在我面前這個52歲的男人很顯然完全沒有情感。布萊恩即不能理解自己的行為對他人的意義，也不能理解他人的行為對自己的意義。
　　布萊恩的情感狀況夸張到讓我都有些驚訝。很少有犯人對情感缺乏理解能到他這種程度。
　　我潦草地在本子上記下筆記，然后接著問下一個問題，關于謀殺的計劃。如果小時侯受到的性侵與他犯下的謀殺無關，那也許有其他事情導致了他產(chǎn)生殺人的動機。
　　“你對你的犯罪有計劃嗎？”我問道。
　　“沒有，完全沒有，”他答道，“我從沒有計劃過這些事�！�
　　“那你怎么帶了膠帶、撬胎棒和小刀？”我問道。
　　許多連環(huán)殺手都隨身攜帶殺人工具，以便綁架和謀殺受害者。新聞報道了警察逮捕布萊恩時在他的車上發(fā)現(xiàn)了這些東西。
　　“哦，是的，我?guī)н@些東西是用來偷東西的，但我從沒有計劃殺誰；那只是巧合，”他回答說。“膠帶是用來維修我那臺破車�！�
　　布萊恩的說辭與文件一致。他似乎沒有能力對他的生活進行任何計劃，包括犯罪。
　　“那你襲擊或誘拐婦女時都是隨機挑選的？”
　　“是的，我經(jīng)常開車四處轉，看哪里好偷。我會邊抽煙邊開車幾個小時。有時候找不到我喜歡的地方我就回家了。有時候我會偷五六家房子。如果剛好碰到我喜歡的人，有時候我會抓住她們性交。”
　　這次訪談我準備了幾個星期，但我的頭腦里還是不斷跳出新的問題。
　　我想不出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可怕——有人出于完全隨機的動機偷偷靠近和襲擊你。
　　布萊恩接著說：“一旦我抓住她們，我會開車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同她們性交，然后把她們送回家。有一個女人還打電話和我再次約會�！�
　　我啞口無言。難道他真認為會有女人在被綁架強奸后還想和他保持關系？而且，我也無法相信他會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告訴一個剛剛被他強奸的人。
　　“布萊恩，你把你的電話告訴被你強奸的女人？”我?guī)е�質疑的口吻問道。
　　“是的，我經(jīng)常會告訴她們我的名字，要她們打電話給我，”他說。他補充道，“現(xiàn)在看起來很蠢，但當時我認為我們很開心�！�
　　布萊恩完全不能理解。我懷疑他可能會創(chuàng)造新的情商缺陷的記錄。
　　接下來我們談到了謀殺�！安既R恩，為什么你要殺死那些女孩？”
　　他看著我，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為什么。我但愿我能知道為什么我會犯下這些事情，但我真不知道�！�
　　這個回答讓人完全無法滿意。
　　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做了細致的準備，想探查他的靈魂深處，試圖發(fā)現(xiàn)是什么事情導致了他強奸和殺人，找出背后的動機。我還從沒有碰到過自己不知道為什么的。
　　我訪談過許多殺人犯，其中許多都是連環(huán)殺手。他們殺人都有原因。他們典型的回答是，我生氣，我想報復，我想掩蓋犯罪，我必須除掉目擊者，我殺人因為有人付我錢，我就是想試試殺人是什么感覺。一些連環(huán)殺手殺人是因為他們發(fā)作。事實上，許多連環(huán)殺手除了是精神病態(tài)還是虐待狂。虐待狂是一種性障礙，或性欲錯亂。有虐待狂的人通過對他人施加痛苦引起性欲，有時候甚至導致死亡。
　　布萊恩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對為什么殺人沒有答案的殺手。他沒有嘗試給出理由。他也沒有試圖歸罪于其他人和事。他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要做。
　　“布萊恩，你殺死那些女孩是不是因為你想阻止她們在法庭上指證你？”我問道。
　　“不是，”他搖頭說道，“我沒想過要除掉證人。”
　　他不像是在說謊。畢竟他強奸的人比他殺的人多得多。如果他殺人是為了除掉證人，那受害者會遠不止這么多。事實上，就像我所困惑的，布萊恩認為被他強奸的女人喜歡這樣。
　　“你殺人是不是為了找刺激？”我問道。
　　“不是，我殺人時會盡快，我不知道為什么，反正就是發(fā)生了，”他聳聳肩答道。
　　他殺人沒有動機。這讓人更難理解，也更加無情。我借口上洗手間，暫停了談話，去洗了把冷水臉。
　　在盯著鏡子中自己的臉看時，我想起了精神病態(tài)學的名著，赫維?克勒利的《精神健全的面具》。我回想起克勒利給出的精神病態(tài)特征。最讓人費解的癥狀之一是克勒利說的動機不足的反社會行為。
　　這個癥狀有點自相矛盾。我所受的訓練告訴我，所有行為都有動機。但在盯著鏡子看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克勒利在描述精神病態(tài)時將這個癥狀包括進來是什么意思。
　　精神病態(tài)者無法理解為什么他們會犯下反社會行為。雖然其他人可能有動機，他們是真沒有。
　　對于布萊恩無法說出他為什么犯下那些可怕的罪行，我不再感到挫折或生氣�，F(xiàn)在我理解了，他就是缺乏這種理解能力。他永遠也無法對為什么的問題給出常規(guī)的答案。他永遠也不會給出合乎邏輯的答案來為這些可怕的罪行辯護。
　　在問到為什么他要殺死那些女孩時，布萊恩的大腦一片空白。這就好像當我們大部分人被問到如何解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的場方程時一樣——毫無意義。
　　心理學家想知道，布萊恩以及成千上萬像他一樣的精神病態(tài)者犯下反社會暴力罪行的動機是什么。但有時候精神病態(tài)做事情是沒有理由和動機的。其他人會尋找雖然有違道德但合乎邏輯的理由。我開始理解這個事實，許多像布萊恩一樣的人犯罪并沒有合乎邏輯的答案——雖然這會讓人失望。
　　盯著鏡子看的時候，我已經(jīng)知道了下一步該怎么做。布萊恩也許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他犯下這些罪行，但他的大腦也許會告訴我。
　　我產(chǎn)生了強烈的沖動，想用移動式MRI來窺探布萊恩的大腦，以解決我心里迫切的疑問。我知道布萊恩無法為他的行為給出理由，但解開他大腦的秘密也許能告訴我他說不出的答案。在他的頭腦里的某個地方藏有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的線索。我要把它找出來。
　　有問題的大腦
　　通過窺探布萊恩的大腦來解開他犯罪之謎，這可能有點好笑。但許多受精神疾患折磨的人都無法說出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經(jīng)常舉一個人的例子，姑且稱其為“布拉德。”布拉德40歲，很普通，沒有精神病史，在學校、家里和工作中都沒有行為問題的歷史。他擁有碩士學位，在學校當老師，最近剛和一個有個女兒的女人結婚。
　　大約兩年前，布拉德開始對色情書刊產(chǎn)生濃厚興趣。他花很多時間收集色情雜志和上網(wǎng)。然后他開始光顧按摩院尋找有償性服務。布拉德后來說他的性沖動十分強烈，他很難控制自己。但是他覺得這種行為是不道德的，因此他對妻子隱瞞了。然后一天晚上他向尚未進入青春期的繼女提出了性要求。
　　布拉德的繼女將此事告訴了母親，她母親報了警并把他趕出了家門。布拉德被診斷為戀童癖，醫(yī)生開了藥（甲孕酮）對他進行“化學閹割�！庇捎诓祭�德是初犯，法官判他接受性癮住院治療。
　　在治療期間布拉德的性行為繼續(xù)惡化。他猥褻其他病人甚至工作人員，最后被趕了出來。由于布拉德沒能完成治療，法官判他入獄。在被送到監(jiān)獄去的頭一天晚上，他說頭很痛。醫(yī)生對他進行了MRI檢查，在眼部正上方的額葉部分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腫瘤。這個區(qū)域是眶額葉皮質，負責調節(jié)沖動控制和情感反應。
　　布拉德的腫瘤被成功切除。康復后，他不再對色情雜志、賣淫和他的繼女有性沖動。他被從醫(yī)院釋放，他的妻子把他接回了家。此后一年都很正常。然后布拉德再次出現(xiàn)了反常的性想法。他又進行了MRI檢查，結果發(fā)現(xiàn)腫瘤復發(fā)了。手術再次成功。
　　很顯然類似腫瘤這樣的大腦疾病能劇烈改變一個人的行為。然而患者本人并不能說清楚自己為何有這樣糟糕的行為。在發(fā)現(xiàn)腫瘤之前，布拉德只知道自己有強烈的性沖動。布拉德并不知道，他之所以有如此強烈的性沖動，是因為他的大腦被腫瘤擠壓。只是在腫瘤被發(fā)現(xiàn)之后，布拉德才知道自己為何性行為反常。
　　一些法學家認為，因為布拉德猥褻繼女，他仍然有罪，無論是不是腫瘤導致他這樣做。事實上，一些學者認為，即便有個小綠人在布拉德頭腦里驅使他這樣做，他也一樣有罪。這些學者認為，如果發(fā)現(xiàn)了導致一個人行為不當?shù)臋C理就能讓其逃脫罪責，那這個世界上就無罪責可言了，因為所有行為都是由某種原因導致的。賓夕法尼亞大學法學教授斯蒂芬?摩爾斯稱這個歸因難題為“基本的心理法學錯誤。”
　　這個有關罪責的哲學原理還存在爭議，但大多數(shù)人，包括美國最高法院都認為，即便大腦存在差異或疾病不能讓一個人完全免除法律制裁，這種疾病的存在至少也會減輕他們的個人過失。這正是美國最高法院免除青少年（湯普森訴俄克拉荷馬州案和羅珀訴西蒙斯案）和智障人士（阿特金斯訴弗吉尼亞州案）死刑的理由。
　　本質上，最高法院的立場是，在死刑方面，行為模式不一樣，也即大腦不一樣的群體，要比健康正常的群體承擔較少的罪責。大腦還沒有完全成熟的青少年，以及大腦灰質密度明顯異常的智障人士，要比正常成年人的罪責輕，因為他們的大腦不一樣。大量行為學證據(jù)表明，青少年和智障人士與健康成年人有根本性的差別，從而支持這個立場，并且相關的神經(jīng)科學進展也進一步支持這個立場。
　　最高法院還認為，根據(jù)報復原則——想要看到犯人得到“報應”或以眼還眼——適當?shù)膽土P程度也必須取決于犯人的罪責。這符合直覺。我們對青少年和智障人士的懲罰要輕于成年人，因為我們認為他們對自己的行為承擔的責任較少。
　　另外，美國精神病學協(xié)會和美國心理學協(xié)會都認為大腦科學的發(fā)展也支持這一點，即青少年和智障人士應當承受較輕的懲罰，因為他們的行為和大腦相對健康的成年人有差異。這種觀點的支持者也支持對青少年犯人免除重刑，例如虛擬死刑——終身監(jiān)禁并且不準假釋。支持者認為，根據(jù)湯普森、羅珀和阿特金斯案的相同邏輯，重刑也應當被廢除。他們的努力取得了成效，在后來的一系列決定中，美國最高法院廢除了在特定情形下針對青少年的一些最重的刑罰。并且在許多案件中，青少年法律改革者引用了神經(jīng)科學的新進展來支持減輕青少年的罪責。
　　我認為這些觀點的邏輯很受社會大眾尤其是法律系統(tǒng)的關注，同時也極具挑戰(zhàn)性。神經(jīng)科學的進展不斷揭示精神疾病如何與大腦異常有關。神經(jīng)科學的研究表明，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PTSD）、強迫癥（OCD）、精神分裂癥、躁狂抑郁癥、邊緣型人格障礙等大部分主要的精神疾病都與大腦結構、功能和連接性受損有關。其中一個尤其引起法律方面的興趣的就是精神病態(tài)的神經(jīng)科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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