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為上海翻譯家協(xié)會成立30周年征文集,由60余位卓有成就的老中青三代翻譯工作者共同執(zhí)筆。他們的深情回憶,將個人的翻譯生涯與譯協(xié)30年的發(fā)展歷程相結(jié)合,記錄了譯協(xié)發(fā)展各階段的重大事件與活動,對老一輩翻譯家的專訪與追憶,更有對翻譯實踐的感悟及對協(xié)會未來的憧憬,稱得上是對海上譯壇成果與譯家風貌的一次巡禮。
對于喜愛并熟悉外國文學的讀者來說,閱讀本書無異于參加了一次翻譯人的大派對。有無數(shù)八卦、掌故可共歡娛、憶舊,更有對譯學的孜孜以求展現(xiàn)滿滿正能量。本書六十余位作者中有不少為海上乃至全國范圍內(nèi)卓有聲譽的翻譯名家,如任溶溶、馮春、潘慶舲、周克希、袁筱一、戴從容等,筆下多閃現(xiàn)著草嬰、方平、吳勞等一代翻譯大師的身影,講述了譯介博爾赫斯、渡邊淳一、喬伊斯、莎士比亞等外國文學名家背后的故事,融名人軼事、隨筆掌故于一體,角度獨特,可讀性很強。
本書由上海翻譯家協(xié)會編。作者包括任溶溶、馮春、潘慶舲、周克希、王志沖、袁筱一、戴從容、朱振武、云也退、黃昱寧等。
訪譯人
陳建華 聽草嬰先生談翻譯
黃明嘉 懷念與感想——紀念錢春綺先生逝世六周年
陸鈺明 普希金銅像旁的翻譯家——記翻譯家余振
沈錫良 走近錢春綺
宋健飛 高立希先生
王濱濱 從數(shù)學家到文學翻譯家的路有多遠——記數(shù)學家及文學翻譯家歐凡先生
吳 剛 他的心為翻譯而跳動——方平訪談錄
謝天振 他不知道自己是……——懷念方平先生
徐曉雁 像他那樣老去是件帶勁的事——記翻譯家婁自良老師
許光華 同事和師長——我印象中的王智量老師
楊偉民 高調(diào)做事 低調(diào)做人——懷念包文棣、趙家璧先生
云也退 舍命陪君子
張建平 說說我認識的兩位翻譯家前輩
張 磊 似蘭斯馨 如松之盛——追憶意大利文學翻譯家呂同六先生
章潔思 李俍民先生——書的懷想
趙建中 漫漫“譯路” 你我同行——記翻譯家協(xié)會的三位朋友
談譯事
蔡偉良 譯事憶趣
陳東飚 我和博爾赫斯
戴從容 翻譯的創(chuàng)造與忠實
戴清一 逶迤行譯路,迢遞陟云峰
戴 錚 別了,渡邊淳一
杜海清 我的起步在《上海譯報》
葛乃福 譯海競渡憶當年
海 岸 譯事,與詩同行
何敬業(yè) 我與龔古爾文學獎得主萊內(nèi)
黃福海 含英咀華,獨自徜徉——關(guān)于漢詩英譯的雜感
黃昱寧 “這可是莎士比亞啊!”
黃源深 令人矚目的“卡西歐杯”翻譯競賽
姜向明 譯路漫漫
李重民 與《秋寒》的不解緣份
陸經(jīng)生 以語際距離視域看漢外翻譯實踐和研究的廣闊天地
陸求實 翻譯工作者應(yīng)當努力做一個“雜家”
譚晶華 日本文學翻譯的四十年——一些回顧
徐 樸 翻譯艱辛談
楊東霞 走在文學翻譯的邊上
袁長燕 錯譯的反思
袁筱一 翻譯這回事
張和龍 譯作是個饃——《致悼艾米麗的玫瑰》譯后談
朱少偉 從“新英漢”起步
朱振武 文學翻譯的良心與操守——從丹•布朗小說的譯介談起
祝子平 在“彩虹”的那一邊
鄒文華 我與翻譯藝術(shù)之緣
話譯協(xié)
馮 春 在繆斯的殿堂中陶醉
高維彝 我和翻譯家協(xié)會的緣分
葛崇岳 頌(三首)
胡宗泰 翻譯家協(xié)會人事瑣憶
黃祿善 遙想當年入譯協(xié)
羅明威 譯協(xié)——我的良師益友
潘慶舲 彩虹夢憶
任溶溶 祝賀譯協(xié)三十年
邵正如 我在翻譯家協(xié)會工作的日子里
王亨良 夢醒之后
王志沖 感受關(guān)注
翁祖玲 譯事點滴
吳 洪 李玉瑤 譯路同行十二載——憶與上海譯協(xié)合辦卡西歐杯翻譯競賽
吳鈞陶 飲水不忘掘井人——草嬰先生
徐明中 溫暖如春贊我家
徐振亞 陜北采風雜憶
葉榮鼎 恭賀上海翻譯家協(xié)會三十而立
袁 莉 這些年,那些人……
張秋紅 衷曲
趙 蕓 天邊,那一抹靚麗的彩虹
周克希 譯協(xié)與我
舍命陪君子
云也退
《圣經(jīng)•舊約》里,上帝要毀滅所多瑪和蛾摩拉,亞伯拉罕站在他的面前,問:“如果城里有五十個無辜的人,你也會毀滅城市嗎?”
上帝說,如果有五十個無辜者,他就放過城市。亞伯拉罕又問:“如果無辜者的人數(shù)不巧少了五人呢?”上帝答應(yīng)如果有四十五人,他也不毀城。亞伯拉罕繼續(xù)替人們求告,最后這個數(shù)字減少到了十人:“為了那十人,我就不毀城”,上帝許諾完這句,趕緊走了。
這個故事后來衍伸成著名的“好人論”:一個社會還有一個好人,它就不該被毀掉。在翻譯家協(xié)會待了這幾年,我覺得協(xié)會肯定要萬古長青,因為這里,舉目皆君子。
我第一個認識的君子是法語翻譯家唐老師,唐祖論,我是拿著一本舊書《藐視道德的人:紀德作品選》去找他的,唐老譯的紀德曾引我登入法國文學之門。那段時間,唐老還剛剛出版了和錢春綺老合作翻譯的《瓦雷里散文選》。就在他家簡單的客廳里,我蹲在他的沙發(fā)扶手邊,聽他說他為什么要翻譯瓦雷里。時值炎夏,我流的汗都洇了地磚。
蹲著是必需的禮儀。一本書,一般而言,再怎么厚也是小小的,低調(diào)的,而譯界的老前輩們又個個謙抑到了塵埃里,半點恭維話都能讓他們搖頭嘆息。蹲著看他們翻開自己翻譯的書,是我特別享受的一種儀式;你若見過蜂鳥怎樣采蜜,怎樣極速振翅,怎樣稍稍仰頭,怎樣用吸喙汲取花的精華而不觸動花的其余部分,你會明白我的意思。每種受益于人,都有相應(yīng)的受益之禮。
唐老是君子,很厚道,很本分,他說過翻譯《巴黎圣母院》譯本時的艱辛:五百格一頁的稿紙,又是寫又是改,完了是謄抄。老輩做翻譯做得久的人,往往得有賢內(nèi)助,所以夫婦感情也十分深厚。文學潤人的心性,翻譯文學,似乎尤其如此,因為做翻譯的人是在讀別人的故事,聽別人的情懷,拉上配偶一道,累歸累,是美事一樁。唐老有賢內(nèi)助,在吳鈞陶吳老家,在徐和瑾徐老家,在馬振騁馬老家,我都見到了這種默契的組合。去訪問錢老時,錢老說:“我老伴去世了,我很難過”,又真誠又淡然。
君子們或會無趣,因為他們的價值觀比較單一,若到了老境,說的話也會翻來覆去。然而,我的體會是,跟老前輩或不那么老的前輩們交往,不在于他們說了什么,而在于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是舒服,是一種心靈的按摩服務(wù),來自一些勤奮地做了很多事,卻一直沒多少需求的人——他們數(shù)量很少,而我遇上很多。
世人崇拜的楷模,大抵這么幾類:天資很高而后天有成的;天資較高,經(jīng)過努力而后天有成的;天資不高,經(jīng)過百般努力而終于有成的;或者,明明很有成,對外卻很低調(diào)的。一句話,必須“有成”。但是,翻譯家算什么呢?你出一本譯作,能稱“有成”嗎?世人不會去把翻譯家視為楷模的,因為沒有勵志效應(yīng),就算如吳鈞陶吳老這樣的,肢體不濟,全靠后天發(fā)憤學習英文來譯書的,一般人恐也會搖頭:花那么大精力學了外語,又何必還枯守書齋爬格子。
所以世人不識君子,不知君子的智慧:不期待,就不會有失落;坦然地不求聞達,是需要修來的福分,也許,得修不止一代人。
與君子一席談后,我不會激動得想去創(chuàng)業(yè),不是當場遞名片拜師,甚至也不是約了下次再敘——與君子一席談的結(jié)果,是我記住了他,我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存在;我離開,但不必“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一想到可能是永訣而傷心不已——我可以永遠不再見他,見了面也不過是點頭示好。然而我知道,我和他同時生活在一片天之下,我和一位君子比鄰。
僅此可矣。愿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