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新剝開的筍 9月1日 星期二 天氣陰 幾天前，你就著手做準備，你挑了最好的衣，放在一邊，留著開學這天 穿， 你把亂七八糟的書桌收拾好了；你買了新的文具用品；你換掉背了兩年的背 包， 軟磨著讓我給你重買了一只新的；你還在墻上貼了一張宣言般的小紙片，上 面只 有三個字：高三了！ 我問，緊張吧？ 你自信滿滿地答，怕什么！這個時候，對你來說，高三是只新剝開的筍 ，鮮 嫩，光潔，充滿泥土芬芳的氣息。 凌晨四點多，向來晚睡的我，早醒了。聽聽你房間的動靜，無聲無息， 你在 安睡。你爸隨后也醒了，我們小聲說著話，靜等著你起床的時間。 五點五十，準時叫醒你。 外面的天，霧蒙蒙的。下著雨，細細密密。秋了。季節(jié)的輪換，由不得 人， 如同人生的輪換。 你興興地收拾妥當，興興地出門，奔著你那只“新筍”而去。這一天， 你過 得都是新鮮的：你們搬到新的教學樓；你們換了新的任課老師；你們班上新 來了 兩個同學。 你跟我討論臺灣某作者寫的一篇文章，有關他當年如何求學的。你用的 是從 未有過的敬佩語氣，你說這篇文章對你的觸動相當大。我不知那是一篇怎樣 的文 章，但你好像下定決心了，從今天起，一定要好好努力。你說，人的成長是 一個 過程，當他不肯努力的時候，外界再強迫也不行。當他自己知道要努力的時 候， 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我的心，就那樣，漫過一汪水。我的小孩，十七年來，我和你爸一直期 待的， 就是你這句話��！ 你在客廳做英語，聽聽力，且大聲跟著讀。寧靜的夜，被你攪出一輪一 輪的 細波來。窗外，暗夜的天幕上，星星們在跳舞。而我仿佛看見無數(shù)的太陽升 起， 水波都開了花。一時驚喜不已。最是你爸，眉開眼笑地躲在房門后，偷偷看 你在 客廳用功的樣子，并模仿了給我看。我們樂在其中。 我的小孩，你是我們心頭最大的歡喜，也有可能成為我們心頭最大的悲 痛。 我但愿，只是歡喜。 成功的另一層含義 9月3日 星期四 天氣晴 這樣的天氣，真正好，云白白的，天藍藍的，人也水水的。 一些花還在開，從路上過，我注意地看了看，我看到了扁豆花、野葡萄 花。 紫薇開花，最為繁密，是一場濃濃烈烈的人生。不到秋深，它絕不會謝幕。 開學雖說才三天，你已表現(xiàn)得很在狀態(tài)了：早上五點五十起床（不像過 去那 么賴床），六點開始聽英語聽力，背英語單詞；午飯后，做半個小時的練習 ，英語 或數(shù)學；晚上，去學校上完晚自習，九點半到家，做課外輔導練習，或?qū)懽?nbsp;文。 近凌晨入睡。 你捧出這兩天做的數(shù)學試卷給我看，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每道錯題 旁邊， 你都標注了一個數(shù)字，有標6的，有標5的，那是代表你做了6遍或5遍了。你 說，現(xiàn)在每道錯題你都爭取做10遍，直到它在大腦里根深蒂固。 我贊許了這種方法，記憶的鞏固與加深，有時需要不斷重復。所謂熟能 生巧， 用在學習上，同樣行得通。然又替你擔心，那么多的題，你一題要做10遍， 該做 多少？你回我，不怕，時間是擠出來的。又說起臺灣那個作者來，你說他在 考學 前，每次都是跑步去上衛(wèi)生間，去時手里還抓著一本要記的書。 我真感謝那個作者，他也許永遠也不知道，他的文章，對一個孩子，產(chǎn) 生了 多么大的影響。 你在紙上列出將來的目標，高考語數(shù)外三門的總分是：410分（滿分為 480 分）。好嚇人！這分數(shù)對于尋常的你來說，不啻是攀高峰。我說，你考到這 分數(shù)， 北大也要來搶你啊。你問我，北大就很好么？我說，不，咱那時就隨便揀學 校上， 天下學校任我行。 你眼睛里冒出憧憬的火花，像暗夜里的螢火，一閃一閃的。隨后，卻熄 滅了。 你說，媽媽，這是我達不到的目標。 是啊，憑你薄弱的基礎，要達到這個目標，真的相當難。然媽媽以為， 一個 人真正的成功，不在于目標達到與否，而在于奔向目標的那個過程中，他是 否努 力了。 如果你努力了，就是最大的成功。祝福你，我的小孩！ 閑話一籮筐 9月4日 星期五 天氣晴 你說，我們聊聊吧。 這是高三入學以來的第四天。 晚自習歸來，你神情倦怠，說，吃不消了。 你說今晚不想做任何事，就想和我聊天。媽媽，我們聊聊吧，你一再要 求。 好，咱們聊聊吧。我放下手頭正在趕寫的稿。還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沒 有的。 我輕輕拍拍你的臉，我說，放松，放松，弦繃得過緊會斷的。 你笑了，跑去拿一只蘋果來，讓我給你削皮。削好的蘋果，我們分著吃 ，你 吃一口，我吃一口。時光被一只蘋果，浸得蜜甜的。 你絮絮地說著學校的事，班上的事。評價哪個老師的課好，哪個老師的 課不 好。你提到你的同桌嚴，因父母離異，導致那孩子性格有點怪異，有時課上 得好 好的，他突然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自行跑出去。但這孩子跟你關系特好，你 們一 起研究數(shù)學，一起捉弄女生，一起買零食吃。 一個姓李的女生，教工子女，人很聰明，很活潑，是你們捉弄的對象。 你們 常常捉弄得她大叫大嚷，給沉悶的學習，帶來很多的快樂。 我擔心地說，女生是要寵的，你們這么捉弄她，她會不會生氣？ 你說，不會，她跟我們關系好，她跟每個同學的關系都好。只是她太貪 玩， 不愛學習，你的口氣，儼然很成熟。 我忍俊不禁地聽著。 你告訴我，下課了，你從不離開座位。課間十分鐘，你都用來背書了。 后來 你發(fā)現(xiàn)背書效率不高，便改做數(shù)學。十分鐘，你可以做兩道數(shù)學題。 你說，我現(xiàn)在頭腦里也不亂想了，高二喜歡過的女生，我現(xiàn)在也不喜歡 了。 我問，為什么？你回，高三了，沒時間喜歡了。 你突然抿了嘴，神秘地笑。我也不說話，看著你笑，單等你憋不住了說 出來。 果真的，你說了，你說嚴最近又喜歡上一個女生，別的班的，在樓梯上看過 一眼 后，他就猛追。 追上了沒有？我有點好奇。 沒有，那個女生不理他，你哈哈笑。 那個女生好看么？我逗你。 你說，也就一般般吧。隨即轉(zhuǎn)移話題，談到眼睛近視。你很擔心你的眼 睛。 你現(xiàn)在的眼睛，深度近視了。這真讓我痛心不已。想當初，你有一雙多么明 亮的 大眼睛啊，長睫毛，比女孩子的睫毛都要長，怎么不知不覺就近視得如此厲 害 呢？ 你說，上了這么多年學，不近視才叫不正常呢。 也是，從幼兒園算起，你都上15年學了。15年，人生有多少15年？想想 真 是可怕。 我們又閑閑地聊了些什么，閑話裝了一籮筐。近凌晨了，我問你，可以 洗洗 睡了么？你答應一聲，好。過來摸我的頭，摸我的臉，你說，謝謝媽媽。我 也摸 你的頭，摸你的臉。我確信，這個小孩，我愛。 痘痘 9月5日 星期六 天氣晴 早晨，我被你的讀書聲喚醒，你在客廳讀英語。 睜開眼，外面天空晴朗。而我，怎么會在夢中聽到有雨聲呢？嘀嗒嘀嗒 ，嘀 嗒嘀嗒。好長時間沒下雨了。 心滿意足地聆聽你的讀書聲，多像小鳥在唱歌啊。覺得現(xiàn)在拿一個世界 問我 換你，我也不換的。又覺得，這樣的小孩，我可以養(yǎng)十個八個，養(yǎng)著玩。 你讀完書，跑到我的房內(nèi)來，俯身在我的床邊，摸我的臉，很輕地摸。 這是我 們慣有的動作。不知這樣的親呢，會保持到什么時候。我希望，是一輩子。 你呢？ 上午，你爸特地從單位趕回來，帶你去醫(yī)院看臉。一個暑假的工夫，你 臉上 冒出無數(shù)顆小痘痘，很是慘不忍睹。你在太陽下，用鏡子照，你說，媽媽， 你看， 你看，多恐怖啊。 我跑過去看，真心疼。上帝，你咋可以讓我的小孩，長這么多的痘痘在 臉上 呢？ 我查閱過，那是皮膚病，決心一定要幫你治好它。 醫(yī)生開了一些藥，有內(nèi)服的，有外搽的。 你爸幫你把一些膿皰皰擠掉了，然后涂上藥。你的臉火辣辣的。你說， 疼。 我讓你忍一忍，再忍一忍，也許就好了。 以為你會介意那張臉，卻沒有。下午你頂著那張臉，一路如風地跑去學 校打 籃球。等你歸來，我看到你臉上的汗水與藥水混雜著，皮膚紅得很可怕。我 有些 心虛地問你，你出去，別人沒說你什么吧？ 說了，你猛喝一口飲料，說，有同學笑我的臉像只大燒餅。有老師很同 情地 看著我，問我的臉怎么了，我告訴他們，長痘痘了唄。 這有什么，這說明我青春！你又猛喝一口飲料，該干嗎干嗎去了。 我有些慚愧，覺得我不如你，你是臉上長痘痘了，而媽媽，是心里長痘 痘了。 你說紅樓 9月6日 星期日 天氣晴 秋天，呆掉了。太陽一個勁地猛烈，熱辣辣，比夏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辛苦的是那些奔波的人，大太陽照著，依然要奔著各自的生活去。我的 小孩， 當你遇見那些人，請你一定要心懷敬重，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是周末，我和你爸，哪兒也沒去，在家陪你。我寫作，你爸看書，你 做作 業(yè)。窗外偶有蟬叫聲傳過來，一聲短，一聲長。時光靜。 你埋頭做了一套有關《紅樓夢》的練習。現(xiàn)在你們的語文課外閱讀，有 指定 必讀課目，我國四大名著，基本都收進去了，很好地彌補了你們閱讀的空白 。 一本書，把它往深處讀，會發(fā)現(xiàn)很多妙不可言的事。你遠不是幾年前那 個稚 嫩的你了，那時，我曾推薦你讀《紅樓夢》，你走馬觀花一回，然后告訴我 ，不就 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談戀愛么！一點都不好看�，F(xiàn)在，你不這么講了，你 越讀 越覺出味道。 我們聊到里面的茶、飲食、植物、詩，甚至服飾，你侃侃而談，越發(fā)感 慨， 《紅樓夢》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啊。又感慨，高鶚的續(xù)集寫得實在不敢恭 維，咋 可以把寶釵寫得那么俗那么差呢？你對薛寶釵的印象很好，你覺得她不是個 薄情 的人。人心叵測，她能在其中，保持寬厚，實在算得上是仁慈的。你最喜歡 的人 物，是里面的襲人，你說你也喜“花香襲人”這句。世人對她的評價，你不 茍同， 你說怎么可以把襲人認為是屈躬卑膝的呢？她是那么善解人意。 我不僅僅是為你高興，我簡直為你驕傲了。我的小孩，你終于能夠讀懂 一本 書，你有自己的見解了。 中午，你爸帶你去驗光。你把好消息帶給我，說你的視力沒有下降，反 而升 了。好��！好��！ 你還順便到新華書店買了一套數(shù)學練習回來，準備花時間做。 P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