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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經(jīng)詳解 讀者對象:宗教研究人員
《壇經(jīng)》是六祖惠能講說,弟子法海集錄的禪宗經(jīng)典。張勇教授和榮梅撰寫的《壇經(jīng)詳解》包括前言、正文和附錄三個部分。前言介紹惠能的生平和壇經(jīng)的版本情況。正文共十卷,每卷設置題解、注釋、譯文、講解四個板塊!邦}解”概括各卷的主要內(nèi)容,“注釋”解釋正文中的生僻難解字詞,“譯文”將正文內(nèi)容譯成白話,方便普通讀者閱讀理解,“講解”對正文內(nèi)容進行串講,加深對正文內(nèi)容的理解。附錄收錄了宗寶、王維、柳宗元、劉禹錫為《壇經(jīng)》撰寫的題跋,有助于了解前人對《壇經(jīng)》的認識。整體而言,這是一部非常有利于大眾閱讀《壇經(jīng)》的入門指導書,應該具有一定的市場。
前 言 佛教是一種宗教,也是一種文化,它與儒、道兩家思想共同構(gòu)成中華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三大主干,千百年來在塑造中華民族的人格,推動中華文化向前發(fā)展方面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佛教于兩漢之際傳入中國,自從踏入中土的那天起,就不斷中國化,經(jīng)魏晉南北朝,至隋唐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八大宗派——天臺宗、三論宗、唯識宗、華嚴宗、律宗、凈土宗、密宗、禪宗,這八大宗派的形成標志著佛教中國化的完成。在這八大宗派中,對中國文化影響最大者當數(shù)禪宗。禪宗由惠能創(chuàng)立,惠能的思想言行被其弟子整理成《壇經(jīng)》一書,此書是中國人寫的唯一一部被稱為“經(jīng)”的佛教典籍,在中國文化史上具有特別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壇經(jīng)》內(nèi)容可分為三大部分:一是惠能生平自述,二是惠能講般若禪,三是惠能與弟子之間的問答。以此為依據(jù),下面對惠能的生平行述、《壇經(jīng)》的思想體系作一概述,對本書的編寫體例也作一交待。 一 惠能(638—713),又作慧能,祖籍范陽(河北涿州),俗姓盧,生于新州(廣東新興縣)。其父早亡,與老母李氏相依為命,靠賣柴勉強度日。一日負薪至市,聞客讀誦《金剛經(jīng)》,心即開悟,遂生求法念頭。安頓好老母,惠能長途跋涉至湖北黃梅,參禮五祖弘忍。五祖:“汝何方人?欲求何物?” 惠能:“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余物! 五祖:“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 惠能:“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五祖發(fā)現(xiàn)惠能不同凡響,就讓他留下來隨眾干活;菽鼙晃膳衽c踏碓舂米的任務,這活一干就是八個多月。 一日,弘忍令會下徒眾各作一偈,以呈見解,若語契符,即以衣法相付。神秀上座(約606—706)于當日夜間,作出一偈,書于南廓壁上:“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兩日后,惠能也作一偈,請人代書于神秀偈旁:“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比較兩則偈頌,弘忍知道神秀未能見性,只有惠能徹悟了禪法真諦,于是秘密把衣缽傳給惠能,命他連夜離開黃梅。惠能回到嶺南,隱于四會、懷集之間。 唐高宗儀鳳元年(676),惠能至廣州法性寺,正趕上印宗法師在那里講《涅槃經(jīng)》。一陣風吹來,寺院中的幡不停飄動。有一僧說是“風動”,另一僧說是“幡動”,兩人爭論不休;菽苷f:“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币徽Z而驚四座!惠能亮明身份后,依印宗出家,受具足戒,至此惠能正式獲得僧人身份。第二年,惠能移住韶陽曹溪寶林寺,在那里弘揚“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頓悟法門。弟子法海將其教說匯編成書,名《六祖大師法寶壇經(jīng)》,此書成為后來禪宗的宗經(jīng)。 唐玄宗先天二年(713),惠能染疾。臨終之前,付囑十大弟子:以后傳法,遞相教授《壇經(jīng)》,不失本宗。從達磨至弘忍,五代祖師傳燈付法時都以袈裟作為法信,惠能之后,便以《壇經(jīng)》取代袈裟而作為傳宗付法的依據(jù)了。八月,示寂于國恩寺,世壽七十六。元和十年(815),唐憲宗下詔追謚惠能為“大鑒禪師”。唐代三位大文豪王維、柳宗元、劉禹錫先后為惠能撰寫碑銘,三位著名文人為同一位僧人撰寫碑銘,這在中國歷史上是極為罕見的,由此可見惠能的巨大影響。 二 “自性”是《壇經(jīng)》的核心范疇,閱讀《壇經(jīng)》一定要緊緊抓住這一范疇。在《頓漸第八》中,惠能說:“于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吾所說,法不離自性,離體說法,名為相說,自性常迷”;菽艿亩U學思想體系與一切教門,包括解脫論、修行論、方法論等,都是建立在“自性”這塊基石之上的。 (一)自性論 何為自性?佛教的“自性”,一般而言,是指諸法本自具有的永恒不變的本性,它為佛教中觀學派所否定,該派認為諸法性空、本無自性,而惠能所說的“自性”與此不同;菽芩^“自性”,又稱“實性”“佛性”“本性”“本心”“心體”“真如”等,是一種超越一切差別、斷絕一切妄見的平等一如、清凈無染的境界,這種境界無名可名、不可言說,惠能說只能勉強稱之為“自性”。 《行由第一》記載,弘忍給惠能傳授《金剛經(jīng)》,當講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于是向五祖闡述自己對“自性”的領悟:“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這是惠能對“自性”內(nèi)涵的集中闡述,析而言之,包括以下幾方面內(nèi)容: 1.自性不二 自性的根本特性是“不二”;菽苷f:“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保ā额D漸第八》)“不二”,又作無二、離兩邊,它超越賢愚、斷常、生滅、去來等一切二元對立,是人真實的性體,因此稱為“自性”或“實性”。 2.自性真空 惠能提出“自性真空”命題。所謂“真空”,依其解釋,就是:“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嗔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般若第二》)這里的“心”,是指人的“本心”即“自性”,它無形無象、無嗔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即沒有任何的規(guī)定性,其內(nèi)涵為空,故其外延廣大無邊、無所不包。 3.自性生萬法 關于自性與萬法的關系,惠能說:“一切萬法皆從自性起用”(《頓漸第八》);“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懺悔第六》)。自性與萬法是體用關系,自性為體,萬法為用,自性能生萬法,能含萬法!爸T法在自性中,如天常清,日月常明,為浮云蓋覆,上明下暗。忽遇風吹云散,上下俱明,萬象皆現(xiàn)!保ā稇曰诘诹罚┳孕韵耒R子一樣原樣呈現(xiàn)著萬法,但有時自性也會被其見聞覺知所產(chǎn)生的迷情妄念遮蔽,鏡中萬法隱而不顯,而一旦自除迷妄,內(nèi)外明徹,萬法又在自性之中真實地顯現(xiàn)出來,青山自青山,白云自白云。 4.自性清凈 自性是清凈無染的;菽苷f:“菩提自性,本來清凈。”(《行由第一》)“清凈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保ā额D漸第八》)“清凈”“常寂”,并不是說自性面對外境時心念不起,而是不執(zhí)著于外境;菽苷f:“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保ā抖ɑ鄣谒摹罚┳孕悦鎸θf境,雖起心動念,但不染萬境,因此恒常清凈自在。 所謂“清凈”,其實就是無有執(zhí)著;菽茉谂R終時告誡弟子:“其道清凈,亦無諸相。汝等慎勿觀靜及空其心。此心本凈,無可取舍。”(《付囑第十》)自性本凈,無可取舍,一定不要刻意“空心觀凈”,不然就會執(zhí)著于“凈”相,從而被“凈”所系縛。 (二)解脫論 1.自心是佛 《壇經(jīng)》中,“心”是與“自性”同等重要的核心范疇,惠能經(jīng)常講“心”,既有“真心”“直心”,又有“妄心”“吾我心”“輕人心”“慢他心”“貢高心”等。那么,“心”與“自性”是什么關系?在《壇經(jīng)》中,“心體”“本心”即“自性”,而各種現(xiàn)實之“心”則為“自性”之用,“自性”與“心”是體用關系;菽苷f:“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保ā兑蓡柕谌罚┻@是在強調(diào)“自性”的本體地位及其與“心”的體用關系。他又說:“真如即是念之體,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保ā抖ɑ鄣谒摹罚┻@里,“念”為當下現(xiàn)實之心,它與真如即自性為體用關系,也就是說,當自性未起念時為自性,而一旦起念則為心。 《壇經(jīng)》中,心有“真心”與“妄心”之分!罢嫘摹保址Q“直心”,指無執(zhí)著的現(xiàn)實之心;菽苷f:“但行直心,于一切法勿有執(zhí)著!保ā抖ɑ鄣谒摹罚o執(zhí)著之心即為直心、真心。妄心,則是有執(zhí)著的現(xiàn)實之心;菽苷f:“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說禍福,即是塵勞邪見!保ā抖ɑ鄣谒摹罚﹫(zhí)著于得失、禍福的“塵勞邪見”則為妄心!罢嫘摹笔恰白孕浴钡恼鎸嶏@現(xiàn),而“妄心”則為“自性”的歪曲顯現(xiàn),兩者雖在“相”上截然相反,但在“性”上并無差別。 整部《壇經(jīng)》中,惠能多次強調(diào)“自心是佛”。在他臨終的時候,再次叮囑弟子:“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彼@里所說的“心”,既指“體”上的“本心”“心體”即“自性”,也指“用”上的“真心”或“直心”,因為念念不住、平等一如的當下現(xiàn)實之“直心”與“自性”是一致的;菽苷f:“一念平直,即是眾生成佛!薄耙荒钇街薄保褪撬f的“直心”,即一顆念念無有執(zhí)著的現(xiàn)實之心。 “自心是佛”是禪宗的普遍主張,諸祖都有類似說法,而到六祖惠能這里,“心”更少出世色彩,更逼近當下現(xiàn)實之人心,這是惠能區(qū)別于禪宗前五祖的地方。 2.見性成佛 自性平等無二、清凈圓明、含藏萬法,而一旦觸境起心,心生分別,一切塵勞妄想從此而生,像烏云一樣遮蔽“自性”的光明;菽苷f:“于外著境,被妄念浮云蓋覆自性,不得明朗。”(《懺悔第六》)又說:“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為此岸!保ā栋闳舻诙罚┬闹硠t迷,迷分為“外迷”與“內(nèi)迷”,“外迷”著相,“內(nèi)迷”著空,前者妄執(zhí)萬法為實有,后者妄執(zhí)萬法為虛空,前者為“有見”,后者為“空見”,兩者都屬于“眾生知見”。修禪的目的在于去除遮蔽自性的“眾生知見”,從而打開心靈的枷鎖而獲得解脫。 惠能說:“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佛與眾生的區(qū)別只在于“自性”的迷與悟,既然如此,修行佛道就只能在“自性”上下功夫,這就是他所說的“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疑問第三》)。世人自性是佛,但由于外迷著相,內(nèi)迷著空,外緣內(nèi)擾而遮蔽了自性的光明。修行佛道就是利用自性之中的般若智慧來照破這些塵勞妄想,回歸自己的本心、本性,于一切法上不取不舍,從而達于內(nèi)外不住、去來自由、通達無礙的自由境界,這就是見性成佛。 3.頓悟成佛 在解脫的途徑與方法上,惠能提倡“頓悟成佛”,這也是其禪法的根本特征,是其區(qū)別于北宗的最重要之處。所謂“頓悟成佛”,可從以下三個方面來理解:一是非思維。在《機緣第七》中,惠能說:世人之所以不能見性,“患在度量”,越是度量離自性越遠。度量即理性思索!耙娦浴北仨氃凇把韵隆保瑑H憑借當下的感覺,而不經(jīng)過概念、思維、語言等符號工具的中介和加工,是一種純粹的直覺活動。二是瞬時性;菽苷J為,凡夫之人如果能起正真般若觀照,便能于一剎那之間妄念俱滅,一悟即至佛地。這是在強調(diào)悟的瞬間性。三是無階次;菽苷f:“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諸法寂滅,有何次第?”(《頓漸第八》) 要注意的是,惠能所謂頓漸,是就人的根性而言的,而非就“法”而言的,法無頓漸,人有利鈍。他提倡頓悟,也不否定漸修,根性利者頓悟,根性鈍者漸修,不論是頓悟還是漸修,而一旦自識本心、自見本性,即無差別,頓悟與漸修都是假名而已。 4.解脫境界 惠能之前的禪宗往往把禪境理解為“空”與“靜”,對此惠能表示反對。他認為,如果把禪理解為“空”與“靜”,就會“著空見”“住禪寂”,“空”與“靜”就成了束縛人心靈的枷鎖。他提出“禪性無住”命題(《機緣第七》),認為“無住”是人的本性,也是禪的本性,“無住”即不執(zhí)著,即“通流”。在惠能看來,禪是一種念念不住的流動精神。他說:“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圣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保ā稒C緣第七》)只要心不住法,道即通流,或動或靜,無一不是禪的境界。 作為惠能禪法的根本,“無住”表現(xiàn)于“相”即為“無相”,表現(xiàn)于“念”即為“無念”!盁o相”是“于相而離相”,既不“住相”也不“離相”,在婆娑的大千世界中觀悟其當體之空性!盁o念”是“于念而無念”,既不執(zhí)著于“念”也不刻意清除“念”,心于諸境之上而不染著,像流水一樣暢通無阻,永不停滯。 惠能用“三昧”來表達禪的境界。于一切處而不住于相,于一切相而不取不舍,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付囑第十》);于一切處,行住坐臥,不黏不滯,常行直心,此名“一行三昧”(《定慧第四》);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此名“游戲三昧”(《頓漸第八》)?傊诨菽芸磥,禪的境界不是死水般的寂靜,而是一種虛融澹泊的情懷、一種自由灑脫的精神、一種超曠空靈之美。 (三)修行論 佛教有“西方凈土”之說!拔鞣絻敉痢,又稱“極樂凈土”,是存在于極其遙遠的西方的一個極樂世界。惠能以“自性”為核心的禪學思想,把“凈土”由遙遠的天國拉進人的自心之中,提出“自性西方”概念:“但心清凈,即是自性西方。”這一思想使中國禪宗的修行觀念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變。 1.自性自度 惠能提出“自性自度”思想,強調(diào)解脫只能靠自己,只能在“自性”上下功夫,“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行由品第一》)。離開“自性”而一味向外尋求,恰似“騎驢覓驢”,求之愈切失之愈遠。當然,惠能強調(diào)“自性自度”,并沒有否定“師度”的必要性,他說:“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薄白远取笔亲宰C自知的“向上一路”,“師度”則是指點迷津的航向標,前者是內(nèi)因,后者是外緣。 2.定慧等學 惠能批評傳統(tǒng)佛教把定、慧視為前后兩個不同階段的思想,認為不論是“先定發(fā)慧”還是“先慧發(fā)定”,其錯誤都是一樣的,都把“定”與“慧”打為兩截。他提出“定慧等學”主張,并從體用角度論證這一主張。他說:“定慧一體,不是二。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若識此義,即是定慧等學!保ā抖ɑ鄣谒摹罚┒ㄅc慧是體與用的關系,是不可須臾分離的。 惠能主張“定慧等學”,目的在于提倡“定慧雙修”的修行方式。如果偏于修“定”,就可能陷于枯木死水般的沉寂之中;如果偏于修“慧”,則可能陷于掉舉顛狂的狂禪之中。只有定慧等持、雙修雙運,才是禪宗解脫的正途。 3.坐禪新解 惠能“坐禪”觀念的轉(zhuǎn)變,是建立在其對“禪定”內(nèi)涵的獨特理解基礎之上的。一般而言,“禪定”的意思是:止息妄念,令心專注于某一對象,從而達于不散亂的狀態(tài),它是以“靜”為根本特征的,因此玄奘將其意譯為“靜慮”;菽芤桓膫鹘y(tǒng)認識,提出了新的理解:“外離相即禪,內(nèi)不亂即定,外禪內(nèi)定,是為禪定!保ā蹲U第五》)在他這里,禪定不再是如死水、枯木般的寂靜,而是面對紛紛擾擾的現(xiàn)實世界,內(nèi)心不被染著的自由狀態(tài)。 立足于對禪定內(nèi)涵的獨特理解,惠能明確反對過去那種端身靜坐、攝念息心的禪修方式。他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長坐拘身,于理何益”(《頓漸第八》)。他對坐禪提出新解:“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nèi)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坐禪第五》)把“坐禪”的內(nèi)涵,由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不動身”轉(zhuǎn)為“不動心”,認為只要能于一切處“心不動”,則語默動靜無處、無時不是坐禪。 4.不假文字 “不立文字”是達磨以來禪宗的普遍主張,惠能在此思想基礎之上更加強調(diào)“不假文字”。他說:“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觀照,故不假文字!保ā栋闳舻诙罚┗菽芩^“文字”也包括語言在內(nèi)。他認為,“見性成佛”靠的是自性之中的般若智慧,非關語言文字;菽苤鲝垺耙孕膫餍摹薄白越庾晕颉,否定語言文字的“傳法”功能。但要說明的是,“不假文字”是就“性”上而言的,如果就“相”上來說的話,語言文字還是離不開的。在《付囑第十》中,惠能批評那些以“不假文字”為借口徹底否定讀經(jīng)的“執(zhí)空之人”,認為他們不但“自迷”而且“謗經(jīng)”。總之,在對待語言文字的態(tài)度上,惠能的觀點是:自性本空,非關文字,但作為通達自性的舟筏,語言文字還是離不開的。 (四)方法論 1.隨方解縛 隨方解縛,即根據(jù)受教者的根機以及迷惑的原因與程度,而采取相應的方式來幫助他解開心靈的枷鎖。在《般若第二》中,惠能說:“欲擬化他人,自須有方便!彼^方便,即是解縛之“方”,即是解除迷惑的方法與手段。如《頓漸第八》,神會問惠能:“和尚坐禪,還見不見?”惠能用柱杖打神會三下,問:“吾打汝,痛不痛?”神會說:“亦痛亦不痛!被菽苷f:“吾亦見亦不見!薄耙姟迸c“不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神會不知此理,因而發(fā)問;菽芊磫枴巴床煌础,其實是告訴他痛與不痛只有你自己知道,這是啟發(fā)他回歸自心。這就是“隨方解縛”。 2.二道相因 二道相因,通過從相反方面回答問題,來破除受教者二元對立的“邊見”,從而引導其悟入中道,回歸“不二”之自性;菽苷f:“問有將無對,問無將有對,問凡以圣對,問圣以凡對。二道相因,生中道義。”(《付囑第十》)“問有”“問無”“問凡”“問圣”,都表明問者心存對立,都是執(zhí)著于一端的“邊見”。針對這一毛病,惠能對癥下藥,以“正話反說”的方法,解除其“邊見”之病。這種“正話反說”而引人達于中道的方法即是“二道相因”。 “二道相因”的教學方法貫穿于《壇經(jīng)》始終。比如,有僧背誦臥輪偈頌“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惠能知道此僧正陷于“斷滅空”之中,為了啟發(fā)他破除“邊見”而達于“中道”,惠能仿作一偈,正話反說:“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shù)起,菩提作么長。”臥輪偈頌強調(diào)自己的修行已經(jīng)達到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的境界,惠能因此斷定他“未明心地”,認為如果依此修行,只會加重“系縛”。惠能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臥輪雖然破除了對“有”的執(zhí)著,但又墮入斷滅一邊。針對這一病癥,惠能從反面駁之,講自己“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shù)起”,以此對治臥輪對“無”的執(zhí)著,從而引導他體悟本來“不二”之真性。 三 現(xiàn)今所知的《壇經(jīng)》版本多達幾十種,其中最重要者當數(shù)以下四種:敦煌本、惠昕本、契嵩本、宗寶本。敦煌本為五代時所抄,而經(jīng)文內(nèi)容大概形成于733年至801年之間,是現(xiàn)知最早的版本,現(xiàn)藏倫敦大英博物館,題作《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六祖惠能大師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jīng)》;蓐勘緸橥硖粕嘶蓐繀⒄展疟緞h改而成,書前有惠昕序,該書為日本學者發(fā)現(xiàn)于京都堀川興圣寺。契嵩本為北宋云門宗僧人契嵩據(jù)曹溪古本?。宗寶本為元代僧人宗寶據(jù)契嵩本改編,題作《六祖大師法寶壇經(jīng)》,是明代以來最通行的版本。 敦煌本為現(xiàn)知最早的《壇經(jīng)》版本,從文獻學的角度來說,其版本價值最高,但此本內(nèi)容簡略,且從五代至被發(fā)現(xiàn)之前一直湮沒無聞,在佛教史、文化史上產(chǎn)生的實際影響并不太大。相比之下,宗寶本雖然形成較晚,但內(nèi)容豐富,明代以后流傳最廣,所產(chǎn)生的實際影響也最大。另外要說明的是,我們決不能因為宗寶本形成于元代就否定它在此前的價值。此本據(jù)契嵩本改編,而契嵩本乃據(jù)曹溪古本?,因此宗寶本《壇經(jīng)》對了解元代之前的禪宗同樣重要,并且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比如,宋代臨濟宗高僧大慧宗杲在其語錄中多次引用《壇經(jīng)》,所引內(nèi)容都與宗寶本一致而與敦煌本不同,這充分說明宗寶本的內(nèi)容早在宋代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谝陨显颍緯x取宗寶本《壇經(jīng)》作為底本。 本書“詳解”部分由注釋、譯文、講解三部分組成。注釋力求簡明,少量?眱(nèi)容也附于其中。譯文力求保持原書風格,名詞術語及偈頌一般不譯,特別難懂者除外。講解部分,挑選理論性強、難度大的內(nèi)容加上詳細闡釋,力求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個別段落內(nèi)容較淺近明了,就不再講解。 宗寶《六祖大師法寶壇經(jīng)跋》、王維《六祖能禪師碑銘》、柳宗元《曹溪第六祖賜謚大鑒禪師碑》、劉禹錫《大唐曹溪第六祖大鑒禪師第二碑》,這四篇文章對理解惠能思想至關重要,因此作為本書附錄。 本書在編寫過程中吸收了前賢時彥的研究成果,在此表示衷心感謝!
張勇,字豫兮,號華雨檀。畢業(yè)于南京大學,獲哲學博士學位。曾于南京大學文學院從事博士后研究,現(xiàn)為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柳宗元研究學會副會長,中國唐代文學學會、國古代文學理論學會、中國文心雕龍研究學會理事,《學語文》雜志主編。研究方向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國古代文論。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等課題10項,出版《貝葉與楊花:中國禪學的詩性精神》(中華書局2016年)、《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新論》(中華書局2020年)等著作10部。在《文學遺產(chǎn)》《文藝理論研究》等期刊發(fā)表學術論文60余篇。
目錄 前言
行由第一 般若第二 疑問第三 定慧第四 坐禪第五 懺悔第六 機緣第七 頓漸第八 護法第九 付囑第十
附錄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jīng)跋宗寶 六祖能禪師碑銘王維 曹溪第六祖賜謚大鑒禪師碑柳宗元 大唐曹溪第六祖大鑒禪師第二碑劉禹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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