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一個愛看戲的國度,戲曲蘊含中國人的性格基因和文化血脈
●中國人從戲臺上獲取娛樂渴望、精神追求和知識見解,因而中華文脈在戲臺上延伸。
●戲曲是中國獨有的文化現(xiàn)象,它曾在中華大地上長期演繹流傳,催生了宋元明清至今地負海涵的民俗文化。于是乎,就把國人都耽在了里頭。
●幾百年來,要說中華大地上有聲有色的一大景觀,就非唱戲莫屬了。遍布全國城鄉(xiāng)的神廟戲臺、會館戲臺、祠堂戲臺、私宅戲臺,加上街巷里弄人家,年節(jié)慶典婚喪嫁娶,還要臨時搭臺演戲,一年中排著演,演戲就沒個停了。中國就是這樣一個把唱戲塞滿了一切角落的國家,古代中國人就是這樣把唱戲和生活畫上了等號。
中國人有一個癖好:看戲。
從古到今,從南方到北方,從山林到曠野,從鄉(xiāng)村到城市,從普通百姓到文人墨客,從達官貴人到宮廷皇族,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精英名士、蕓蕓眾生,大多都好這一口兒。
說來也怪,許多人生下來是不愛看戲的,長著長著,不定哪一天看了一個戲,許是就聽了一嗓子唱,一下子就迷進去了。還有人年輕時看見唱戲就煩,聽見吊嗓子就膩,一遇鑼鼓弦子鬧喧天掉頭就走,到后來經(jīng)了事,受了挫折,遭了白眼鄙夷,歷了溝坎起伏,嘗了離鄉(xiāng)背井,品了悲歡離合,轉(zhuǎn)回頭來再看戲時,聽見了幼時熟悉的鄉(xiāng)音俗曲,心中一時間七葷八素、翻江倒海、苦辣酸辛、五味雜陳,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唐張祜《宮詞》),終究又溺到里頭。
于是,愛戲的人就越積越多。日日天天攢下去,歲歲年年攢下去,世世代代攢下去,中國就成了一個愛看戲的國度。
早年間還不這樣,周公、孔子的時代,辛勤耕作的人們歲月艱難、糊口不易,還只在一年里農(nóng)活忙完了的時候,祭神慶豐搞搞迎神賽社,吹拉彈唱地放松放松。到后來李白、杜甫、白居易、蘇軾他們玩詩,一下子把唐宋搞成了詩詞的國度,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唐李忱《吊白居易》),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南宋葉夢得《避暑錄話》),使得詩人歌伎、販夫走卒都會吟詩作賦,讓外國來賓個個羨慕嫉妒恨,艷羨天朝的文化豐厚。
誰知從那以后又轉(zhuǎn)了風(fēng)向,人們開始青睞鑼鼓弦子,明清大地上到處搭的都是戲臺子,戲子們走路挑擔(dān)乘車坐船四處趕場,終日里奔波,到一個地方扁擔(dān)一撂戲箱一卸,勻臉勾眉粉撲墨描一扮,霸王虞姬呂布貂蟬們就鏗鏘登場、咿呀開唱,唱得你心旌搖曳、熱耳酸心,唱得你凄清悲咽、涕淚漣漣,唱得你努舌瞠目、血脈僨張。那一刻,千人萬人同悲同樂,大地長天齊笑齊哭,九州萬方斂心動容!
戲曲是中國獨有的文化現(xiàn)象,它曾在中華大地上長期演繹流傳,催生了宋元明清至今地負海涵的民俗文化。于是乎,就把國人都耽在了里頭。
國人都耽在戲里頭,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本來是好事,愉情悅性嘛,休息放松嘛,生活一張一弛,才能調(diào)劑人生緊張的奔命節(jié)奏。何況看了戲,目不識丁的人也都懂得了些唐堯虞舜、水滸三國、忠貞節(jié)義、子孝妻賢,知道了些歷史人生的道理,提高了文化水平。普通百姓也都從歌調(diào)弦音里得到了審美愉悅。
人和貓狗牛馬豬羊不同就在于,人有娛樂渴望、審美需要和精神追求,人更希望獲得知識和見解。這些都能從戲臺上獲取,因而中華文脈在戲臺上延伸。
但是,如果一味耽情耽性、沉浸在戲里,忘記了人生的真實目的,甚至像清末的遺老遺少那樣,海岸線上炮火連天聽不見,清政府接連割地賠款不干我事,終日里只知道泡戲園子消遣尋開心,那就成了讓人痛恨的事了。
于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新青年們就把戲曲看成了墮落藝術(shù),一度欲滅之而后快。當(dāng)然,百姓藝術(shù)是不會湮滅的,中華文脈也是不會斷絕的,于是人們又試著探討戲曲改良,一直發(fā)展到后來的戲曲改革,倒是獲得不少成功,創(chuàng)作出許多人們愛看的新戲。
不管怎么說,看戲是中國人熟悉的一件事。
但是,你真正了解它嗎?你真懂它嗎?你知道它里面有多少故事和內(nèi)涵嗎?或許,這些值得聊一聊。
筆者不揣淺陋,就以自己所知,把它的歷史和故事跟你絮叨絮叨,由我們充任導(dǎo)游,咱們一起在它的崇山峻嶺里周游一圈,也許你會看到些什么、聽到些什么、想起些什么,總會有所收獲的。
讓我們開始。
廖奔:戲劇史研究名家,文化學(xué)者,作家。先后擔(dān)任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中國文聯(lián)、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有著作三十余種。
廖琳達:英國布魯奈爾大學(xué)傳媒專業(yè)碩士,北京外國語大學(xué)跨文化戲曲研究專業(yè)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