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越舊越好，舊茶壺而向來所泡都是好茶則更好。為什么呢？每多泡一次茶，那壺的內(nèi)容便生一次變化。茶吃完了，茶葉倒去了，洗得干干凈凈，表面上看來什么也沒有，然而茶的“精”漬在壺內(nèi)。第二次再泡新茶，前次漬下的茶精便起一番作用，能令茶味更好。如此泡過二次三次乃至幾百幾千次，每次漬一點，每次漬一點，久而久之，便不放茶葉，拿開水沖進去，不到一會，居然有色有味，可以當(dāng)茶喝。吃鴉片煙的人亦然。他們最講究用舊槍舊斗，非此不過癮，因為舊槍舊斗漬有無窮的煙精。這種茶精、煙精，用佛家話，便可以說是茶業(yè)、煙業(yè)。我這個比喻雖然不十分確切——拿無生命的茶煙比有生命的人當(dāng)然不能確切——但循此著想，對于業(yè)的形相也可仿佛一二了。我們所有一切身心活動，都是一剎那一剎那的飛奔過去，隨起隨滅，毫不停留。但是每活動一次，他的魂影便永遠留在宇宙間不能磨滅，除非所得果報已經(jīng)和他對沖抵消，這便是業(yè)力不滅的公例。一種活動，能惹起別種活動而且能令別種活動生影響起變化，這便是業(yè)業(yè)相引的公例。每一次活動所留下的魂影，便形成自己性格之一部分，支配自己將來的命運，這便是自業(yè)自得的公例。
　　業(yè)又有“自分別業(yè)”、“同分共業(yè)”之兩種。茶壺是死的、呆的、各歸各的，這個壺漬下的茶精，不能通到那個壺。人類不然，活的、整個的、相通的，一個人的活動，勢必影響到別人，而且跑得像電子一般快，立刻波蕩到他所屬的社會及人類全體�；顒恿粝聛淼幕暧�，本人漬得最深，大部分遺傳到他的今生他生或他的子孫，是之謂“自分別業(yè)”；還有一部分，像細霧一般，霏灑在他所屬的社會乃至全宇宙，也是永不磨滅，是之謂“同分共業(yè)”。例如我們說“清華學(xué)風(fēng)”，說“中國國民性”，這兩句話怎么解呢？你想叫清華學(xué)校拿出他的學(xué)風(fēng)給你看，那是拿不出看不見的。然而“清華學(xué)風(fēng)”這樣?xùn)|西是確實有的。問他從那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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