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白象》是凌嵐新近完成的小說集,共收入九個中短篇小說,主人公都是□□美國的華人,寫的是他們在美國生活的日常。其中,《海中白象》從□□的視角講述了一個父母情感破裂的故事,父親為了生計常年在外奔波,母親紅杏出墻造成夫妻裂痕;《潮來》講述了一對閨蜜不同的命運(yùn)軌跡,以雙線形式講述了老病和嗑藥導(dǎo)致的復(fù)調(diào)悲;《陀飛輪》寫出了少□少女青春期的悸動,對異性的好奇和對性的探索,背后隱藏的是女主角對于存在狀態(tài)的不滿和反抗;《消失》與《陀飛輪》擁有共同的女主角,不同的是視角,《消失》以女孩的□*□人稱來講述一位鋼琴天才少女在父母離異后,終于決定不再忍受被安排的人生道路,以消失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反叛;《煙花冷》中,女主人公百合的“合伙丈夫”因病突然離世,她經(jīng)過短暫的消沉,在回憶和對現(xiàn)實的關(guān)切中,重拾人生的美好;《豹》通過一對小夫妻因流產(chǎn)而產(chǎn)生嫌隙又努力彌合的心路,展示了生命的魅力;《時差》寫了一個喪偶式育兒的主婦突然昏迷,丈夫在照護(hù)妻兒及深度自省的過程中對正常家庭生活的向往與渴求;《萍聚》通過一次疫情期間的老友聚會,回顧了由一樁技術(shù)間諜案引發(fā)的官司,展現(xiàn)了華人間的互助與親情;《四分之一英里》則通過一位***的悲劇書寫了華人女性間的惺惺相惜。
凌嵐,本名謝凌嵐,1991年本科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1997年畢業(yè)于紐約城市大學(xué)商學(xué)院。近年開始文學(xué)寫作。獲□016年騰訊·大家“年度作家”獎;為《花城》“域外視角”專欄所寫文化評論獲得臺灣□019年“華文著述獎”專欄類首獎,提名第七屆“花城文學(xué)獎”。
小說處女作《離岸流》入選□018年度“城市文學(xué)”排行榜,入圍□018年收獲文學(xué)短篇小說榜,入選《北京文學(xué)》主辦的□018年中國當(dāng)代新近文學(xué)作品排行榜,并被收入多種年選,譯有英文版。已出版隨筆集《美國不再偉大?》,詩集《閃存的冰》,并譯有《普拉斯書信集》《伊平高地的一扇門》《牛頓,遠(yuǎn)控力量,帝國主義》。
目錄
001海中白象
039潮來
077陀飛輪
103消失
137煙花冷
175豹
201時差
257萍聚
291四分之一英里
337后記誰能在皇后區(qū)過得很好?
五彩的跳動燈光從觀眾座位之間的縫隙照進(jìn)來,一條條光線組成柵欄,我們被困在柵欄里。外面熱鬧得像打仗一樣,我們八個人擠擠挨挨坐在那個窄小黑暗的空間里。凱文從禮服的內(nèi)襟掏出了那瓶寶貴的酒,原來是一瓶“摩根船長”朗姆酒。酒瓶上的商標(biāo)是一個殖民時代打扮的英國軍官,穿著紅色的軍裝,披著黑色的斗篷,一手拄著軍刀,一只腳姿勢夸張地踩著一個橫倒在地上的木桶。玻璃瓶子帶著凱文的體溫。為了防止酒被偷走,凱文把它掖在衣服里隨身攜帶了一個晚上。我們喝一口酒,傳給下一個人,酒瓶在不同的手上傳遞著。透進(jìn)來的燈光時不時反射在“摩根船長”那像煞有介事的臉上。他好像隨著那棕色的酒液加入了我們這場秘密的儀式。
珍妮接過瓶子喝了一口,咕咚一聲咽下去,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這東西真猛!”一滴酒汁從她的嘴角溢出,她舉起手來擦掉,又舔了舔手背上的余瀝。黑暗里她的臉不再是矜持嚴(yán)肅,而是□得柔美,眼睛注視著我們,閃著光。好像她一直在等著這個時刻,□□次,圍繞在她身邊那層看不見的玻璃墻消失了,珍妮終于跟我們坐在了一起。萊恩湊過去,狠狠親她,珍妮用手臂環(huán)住他的脖子,那是一個長長的好萊塢特寫鏡頭式的接吻,光線像鏡頭那樣定格在那只手表上,帶“陀飛輪”的寶珀,手表外緣鑲嵌的碎鉆石玲瓏閃光,拼出一個心形。珍妮的心,被她戴在手腕上。好萊塢式接吻后,珍妮又親了我們每一個人,禮節(jié)性的親吻。
“為什么一定要戴表呢?”我脫口而出問了這個縈繞心頭的問題。
“這表可以賣不少錢呢。我演出掙的錢都存在我媽那里,我只有這只陀飛輪!闭淠莸。
萊恩插嘴道:“珍妮隨時都想離家,戴表等于隨身帶了一筆錢。親愛的珍妮,我說得對吧?”
那瓶酒喝完,我們完全被酒精打倒,沒有一個人想再出去跳舞。我們互相擁抱著,倒在一起打瞌睡。凱文的頭在奧黛的胸口,她的舞裙已經(jīng)被扯開,露出半個胸……我們身體里的熱力從層層的衣服里透出來,像火爐一樣彼此烤著。唯有珍妮那里是一片陰涼,我感覺不到有熱量從她那里輻射出來。我把手伸過去抓住她的一只手,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這時萊恩和她已經(jīng)完全醉倒,她的被單一樣的裙子也被卷起,堆在腰際,舞鞋踢掉,我的手摩挲著她的雙腿……啊,那個5月的下午,羅賓走進(jìn)浴室把她從水里撈起來,她真的還活著嗎?
體育館的地板縫里,傳來愉快的窸窣聲,那是成群的老鼠在地板和墻壁的管道中跑來跑去,好像在舉行另外一場畢業(yè)舞會。那個更狹窄更幽暗的空間是另一個宇宙,散發(fā)出生命的熱氣和腐臭,窸窣聲和腳步聲清晰可聞,老鼠們在大笑。
我在睡夢里聽到一聲聲驚雷,那聲音好像是舞會勁歌的鼓點,也好像來自我們體內(nèi)。那聲音猶如一個個旋渦從鴻蒙之初蘇醒過來,在我們的身體里飛速旋轉(zhuǎn)著,涌動著,那是一個個永恒不止又轉(zhuǎn)瞬即逝的飛輪,朝我們壓迫過來,吞噬著我們正在長大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