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短片XX
啊,步兵,步兵
耳根沾滿征塵
兩軍凡爾登交鋒
十五萬男女上街游行
這就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紐約證券交易所為今日全世界唯一的一家自由證券市場。倘若它繼續(xù)保持這種地位,它無疑會成為或許是全世界最大的交易中心,有助于銷售
英國艦隊奉命攻占金角灣②
騎兵、炮兵
和他媽的工兵
再過一萬一千年
也休想超過步兵
英軍占領加利波利①
當我們的軍人從歐洲戰(zhàn)場回國時,對那位侈談模棱兩可的新秩序、只在岸邊淺灘上弄潮的美國人會怎么想呢?他那不堪一擊的蠢話只會使這些經(jīng)歷過這場浩劫的人回憶起那片廣袤的新的無人地帶,那個充滿著謀殺、貪欲和劫掠,燃燒著熊熊革命烈火的歐洲
罷工侍者請求婦女界聲援
啊,橡樹、桉樹和垂柳
生長在北美的草兒一片青綠
在采取此種立場的同時,美國將從國外調(diào)回巨額資金,以保持本國財政平衡
每當我回憶起飄揚在我們艦艇上的那面旗幟,那是艦艇上唯一的一點動人的色彩,并唯一在運動的物體,仿佛在它的里面,在這些堅實的船體里,安置著一個靈魂似的,我仿佛看到上面書寫著有關自由與正義的種種權利的交錯的羊皮紙條和為了維護這些權利而灑下的熱血的一條條血跡,然后瞥見——在那旗幟的一隅顯現(xiàn)出一片寧靜的藍色,每一個信仰這些權利的國家都可以在其中暢游。
啊,我們將把星條旗釘在桅頂
全去重新參軍進那豬屁眼
喬·威廉斯
喬·威廉斯換上從舊貨店買來的西裝,將石頭裹在脫下的水兵服里,隨手扔進水塢碼頭邊混濁的水里。這時正值中午,周遭不見個人影兒。他摸摸身上,發(fā)現(xiàn)沒帶雪茄盒,感到懊喪。他回到寢棚,看見盒子還放在原先的地方。這煙盒裝過“五月花”牌雪茄,那是他在關塔那摩港① 喝得酩酊大醉時買的。盒中,在金色的襯紙下放著姐姐珍妮高中畢業(yè)時拍的照片,一張亞歷克② 騎摩托車的照片,一張由教練和整個中學少年棒球隊全體隊員簽名的合影(他是隊長,隊員們?nèi)┲羟蚍,一張粉紅色的、幾乎褪色殆盡的他父親的拖輪“瑪麗·倍·沙利文”號的舊照片,那是在弗吉尼亞海角外拍的,拖輪拖曳著一艘張滿風帆的船只,一張他在維爾弗朗什③ 結識的名叫安特瓦南特的姑娘的明信片大小的裸體照,幾片保安剃須刀片,一張他和兩個哥們兒拍的明信片大小的照片,全都穿著月白色水手服,以馬拉加城一座摩爾式拱門作為背景,一疊外國郵票,一包“風流寡婦”牌雪茄,以及在圣地亞哥海灘上撿來的十枚粉紅或赤色的小貝殼。他挾著煙盒,穿著鼓鼓囊囊的便服,有點自慚形穢,緩緩地踱到燈塔邊,眺望拉普拉塔河④ 面上列隊駛去的艦影,天上烏云密布;不一會兒,那些細長的巡洋艦便隱沒在它們噴吐出來的拖曳在艦后的濃煙中了。
喬不再瞧那些軍艦,掉過頭來看一艘銹跡斑駁的貨輪駛進港來。貨輪朝左舷傾斜得很厲害,你可以看見吃水線以下的船體上沾滿了黏糊糊的綠色海藻。船尾飄揚著一面藍白相間的希臘國旗,前桅中段吊著一面骯臟的鵝黃色檢疫旗。
背后走來一個人,對喬用西班牙語不曉得講了些什么。來人臉上堆著笑,臉色紅撲撲的,穿一身藍色斜紋粗布工作服,嘴里叼著支雪茄,然而,不知怎的,他卻叫喬感到驚慌!奥牪欢!眴陶f著就走開了,穿過兩排堆棧,來到濱水區(qū)后面的街上。
他要找瑪麗亞待的地方可不容易,所有的街區(qū)看起來都是一模一樣的。倒是一把吊在窗口的機械小提琴① 幫他辨認了出來。他走進這令人憋悶的、散發(fā)著茴香酒味兒的小酒館,在酒吧前站了好一會兒。一手握著黏糊糊的啤酒杯,望著外面,透過門上掛著的珠簾,他可以看見一道道明亮的街景。他懼怕隨時會有個穿白軍裝、佩戴黃手槍套的海軍憲兵走過門口。
酒吧后面,有一個長著鷹鉤鼻、膚色較淺的黑種小伙子背靠在墻上,眼神恍惚。喬橫下心來,把下巴朝上一翹。小伙子趨上前來,親密地探出腦袋,一手撐在酒吧上,一手攥著塊抹布擦拭鋪在酒吧上的油布。啤酒杯在油布上留下的一圈圈酒跡上麇集的蒼蠅轟然飛起,和一群營營作響的蒼蠅一起去停棲在天花板上!拔,堂倌,告訴瑪麗亞一聲,我想見見她。”喬用嘴角含糊不清地吐著音。酒吧后面那小伙子伸出兩個手指頭。“兩比索② !彼f!叭ツ銒尩模抑桓f幾句話嘛。”
瑪麗亞在后屋的門邊招呼他進去。她是個菜黃色的女人,兩只大眼睛相離很開,陷在藍幽幽的眼窩里。透過緊裹在高高隆起的乳房外面發(fā)皺的粉紅色外衣,喬可以瞥見乳頭周圍起皺的肥肉。他們在后屋的一張桌旁坐下。
“拿兩杯啤酒來!”喬沖著房門喊道。
“我的心肝,你要干什么?”瑪麗亞問道。
“你認識多克·西德奈嗎?”
“當然啦。我認識這兒所有的美國佬。你干嗎沒跟大兵艦一塊兒走?”
“不跟大兵艦走了……跟一個婊子養(yǎng)的家伙干了一架,明白嗎?”
“啊喲!”瑪麗亞哈哈大笑,乳房像果子凍般顫動起來。她伸出一只肥手搭在他脖頸上,將他的臉朝自己的臉扳過來!翱蓱z的孩子……眼睛都打青啦!
“是啊,他把我眼睛打青了!眴虖乃募m纏中解脫出來,“他不過是個小軍官。我把他揍得昏過去,明白嗎?……這一來在海軍里混不下去了……我不干了。嗨,多克說你認識個會偽造A.B.證件的家伙……那是說一等水手,懂嗎?瑪麗亞,往后我想到商船上去混飯吃了!
喬一口喝盡了啤酒。
她坐著,搖搖頭說:“唉……可憐蟲啊……唉!比缓笏龓е蘼晢枺骸澳闵砩嫌卸嗌馘X?”
“二十美元。”喬回答道。
“他可一開價就要五十!
“我看這下子我是他媽的全完了!
瑪麗亞繞到他椅子背后,把一條肉墩墩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俯下身子,嘴里發(fā)出咯咯的響聲:“等一等,我們來琢磨琢磨……明白嗎?”她的一只大乳房頂在他脖子和肩頭上,怪癢癢的;他不樂意她一大早當他還清醒的時候就這樣挑逗。但他端坐在那兒不動,她終于突然發(fā)出一聲鸚鵡般的尖叫:“帕基托……到這兒來!
一個身子圓滾滾的邋遢男子,長著紅臉和紅脖子,從屋后走進來。他們隔著喬的腦袋講西班牙語。最后,她輕輕拍拍喬的腮幫說:“行啦,帕基托知道他住在哪兒……也許他只要二十美元,明白了嗎?”
喬站起身來。帕基托脫下骯臟的廚師圍裙,點燃一支香煙!澳阒朗裁词且坏人肿C件嗎?”喬走到他跟前問。他點點頭:“知道!眴虛肀Я艘幌卢旣悂,輕輕捏了她一把:“你真是個好妞兒,瑪麗亞。”她笑吟吟地尾隨在他們后面,一直送到酒吧門口。
一出門,喬朝大街兩端倏地掃了一眼。沒有穿軍裝的影子。在街的盡頭,水泥堆棧上空翹起著一座黑魆魆的吊車。兩人登上有軌電車,乘了好長時間,不說一句話。喬坐著,雙手垂在兩膝間,眼睛呆瞪著地面,直到帕基托戳了他一下。他們在郊區(qū)一個新建的住宅區(qū)下了車,那些水泥住房看上去很寒酸,已經(jīng)顯出一副邋遢相了。住宅的門都千篇一律,帕基托在其中一扇門上按了一下門鈴,過了一會兒,一個眼圈發(fā)紅、長著一嘴馬齒的男人前來開了門。門半開著,那人和帕基托用西班牙語講了好一陣子。喬站著,一忽兒把身子的重量放在一條腿上,一忽兒放在另一條腿上。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斜眼瞟著他,他可以看出,他們正在估量從他那里可以榨到多少油水。
他正想奪門而入,開門的那人用嘶啞的倫敦土語對他說: “老弟,給這小子五比索做跑腿費吧,我們白人對白人,事情好商量。”喬掏出口袋里僅有的銀元,帕基托拿了就走。
喬隨著這個英國佬走進前廳,那兒散發(fā)著卷心菜、煎油和洗衣日① 的味兒。一進屋,他就把手擱在喬的肩膀上,朝他臉上直噴一股股酸腐的威士忌酒氣,說道:“喂,老弟,你出得起多少?”喬掙脫開他的手。“我一共只有二十美元!彼е狸P說。英國佬搖搖頭!安胖凰膫英鎊①……哦,咱們來合計合計該怎么辦,這沒什么害處,是不,老弟?拿出來亮亮相吧!庇姓局蛑,喬解下皮帶,用懷中折刀的小刀挑開幾針線腳,抽出兩張豎折成長條的背面是橘黃色的美鈔。他小心翼翼地將鈔票攤開,正要遞給英國佬,一想不妥,便把錢塞進自己的口袋。“先得讓我瞧瞧證件!彼πφf。
英國佬圍著紅圈的眼睛好像要哭出來似的。他說,人嘛,總該互相幫助,也該知道感激人家,尤其是當別人為了你豁出去偽造證件的時候。接著,他問了喬的名字、年齡、出生地、海上服役時間等等,便走進一間內(nèi)室,小心翼翼地隨手鎖上了門。
喬呆立在門廳里。不知什么地方有一架座鐘發(fā)出嘀嗒嘀嗒的響聲。聲音越來越緩慢,越來越滯重。喬終于聽見鑰匙在鎖孔中轉(zhuǎn)動的聲音,英國佬手中拿著兩張證件走出來了。“你該明白我?guī)土四愣啻蟮拿Π,老弟……”喬接過水手證件,皺起眉頭,仔細打量:看來倒?jié)M不賴啊。另一張條子上寫明授權蒂特頓海運公司扣發(fā)喬每月的工資,等償還他十英鎊債務之后才發(fā)給!奥犞,”喬說,“這等于要我付出七十美元啊。”英國佬說,想想他所冒的風險吧,時世多么艱難,反正喬可以拿走或者不拿。喬尾隨著他走進到處雜亂地放著紙張的里屋,伏在寫字臺上,用自來水筆簽了名。
他們搭有軌電車到市中心,在里瓦達薇亞街下了車。喬跟著英國佬走進一座堆棧后部的小辦公室!胞湼窭赘晗壬医o你帶來了個棒小子!庇袑σ粋看上去脾氣急躁的蘇格蘭人說。那人咬著手指甲,正在踱來踱去。
喬和麥格雷戈先生互相對視了一眼。“美國人?”“對!薄拔蚁肽悴粫腋督o你美鈔吧?”
英國佬走到他跟前,咬著耳朵說了幾句話。麥格雷戈看看證件,似乎很滿意。“行啊,在本子上簽個名!炘谧詈笠粋姓名下面!眴毯灹嗣涯嵌涝o了英國佬。這一來他不名一文了!昂冒,回見,老弟!眴酞q豫了一下,才跟英國佬握手!霸僖姲伞!彼f。
“快去取你的鋪蓋卷兒,一小時內(nèi)趕回來。”麥格雷戈用一種粗重的嗓音說。“我沒鋪蓋卷兒。我一直流落在岸上!眴袒卮鸬,掂了一下手中的雪茄盒的分量。“那么在外面等著,待會兒我?guī)愕健⑸w爾’號上去!眴淘诙褩5拈T洞子里佇立了一會兒,望著街上。真該死,布宜諾斯艾利斯叫他受夠了。他坐在一只印有“蒂貝特兄弟搪瓷公司,布萊克普爾①” 打字樣的包裝箱上,等著麥格雷戈先生,心中暗暗思忖他是船長呢還是大副。在他離開布宜諾斯艾利斯之前,時間可過得真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