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通惠河風(fēng)云際會 繼大統(tǒng)惹出紛爭

明朝洪武末年，北平。

農(nóng)歷七月十五，是通惠河放燈的日子。

權(quán)貴富賈都在御河橋、什剎海放燈，一放一大片，爭奇斗艷。還有人包下游船，摟著風(fēng)塵女子，邊看燈邊喝酒。窮人買不起燈，但也得放，這是祖輩傳下來的規(guī)矩——買不起就自己動手做，最省錢的就是從莊稼地里摘兩個大茄子，一切對半，在茄子瓣兒的四周插上竹簾子片，中間插上小蠟燭，點(diǎn)亮后往河里一放，又平又穩(wěn)還不怕風(fēng)，飄飄悠悠，星星點(diǎn)點(diǎn)，布滿河面，煞是好看。

兩岸上人頭攢動，河面上游船如織，熱鬧異常。

突然一條大船亂了起來，船上的人紛紛叫嚷：“船漏了！進(jìn)水啦！”附

近的人都往這條船上看，但誰也沒動彈。

那條大船算得上是通惠河上最大最豪華的船了，此時(shí)卻幾乎翻了個個兒！

船上的人喊道：“三寶，三寶！快把小船劃過來！”

圍上來幾條船，十幾個人穿著黑衣，手里似乎有明晃晃的東西。上得大船，二話不說，“唰”的一聲就把剛才喊人的人砍了！

附近的人嚇得大叫，邊跑邊喊：“殺人啦！殺人啦！大船上殺人啦！”

黑衣人們上了船，一聲不發(fā)，見人就砍，直奔船艙而去！船艙里跑出幾個女人，尖聲喊叫，慌不擇路，有的掉進(jìn)水去，有的癱在地上。黑衣人們快步走進(jìn)船艙，里面“叮叮當(dāng)當(dāng)”，打了起來。

一個小個子劃著小船過來，不等停穩(wěn)，飛快躍上大船，顯有輕功在身，三步并作兩步，跑進(jìn)船艙，加入戰(zhàn)團(tuán)。

兩岸上的人都停了腳步，駐足觀看，卻也沒人敢上去阻止。

這時(shí)，大船船舷邊浮出一個人來，利索地爬上船，站定了，大喝道：“哪路混的敢在這通惠河行兇？吃了運(yùn)河里的王八啦？”

岸上一個老婦人聽見喊聲，趕緊顫顫巍巍跑出來，急著大喊：“狗剩兒，趕緊回來，別多管閑事！快回來！”

那狗剩兒也不回頭，喊了一聲：“通惠河打架，哪能少得了我！”話音未落，已經(jīng)鉆進(jìn)船艙。

老婦人大急，央求跟前的人前去把狗剩兒拉回來，別人哪肯過去，紛紛躲避。老婦人抹著淚，邊哭邊罵道：“天殺的，你爹咋死的你都忘了！還多管閑事！嗚嗚……”

這時(shí)，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壺酒，醉醺醺地問老婦人：“老太太，放燈節(jié)，又有打架看，你哭什么？”

老婦人急忙拉住那書生的手，央求道：“您，您是？啊，你就是慶豐橋的何舉人吧？

求您救救我兒子，我那死鬼可是為了救你才……”

那何舉人點(diǎn)點(diǎn)頭，松開了老婦人的手，嘴里道：“一人我飲酒醉，醉把那佳人成雙對……”老婦人失望極了，狠狠地說：“我就說不讓管閑事，不讓管閑事，死鬼搭上命，又有啥用？連自己兒子也……”

卻見那何舉人已經(jīng)跳下船，吩咐下人解開纜繩，劃起船，向那快要完全沉沒的大船駛了過去。小船順風(fēng)，很快來到大船邊上。何舉人朗聲道：“諸位，朗朗乾坤，眾目睽睽，在這放燈節(jié)公然殺人，成何體統(tǒng)！我是當(dāng)?shù)嘏e人，已經(jīng)報(bào)告官府，識相的趕緊自己出來，不要枉殺無辜！”

大船此時(shí)卻寂然無聲，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

下人害怕，勸道：“少爺，咱們回去吧，老爺要是知道了，非得把我用秤砣砸死不可！”

何舉人并不理會，仔細(xì)看著已經(jīng)幾乎完全傾覆的大船，喃喃道：“一定還有人活著，一定……”

大船“嘩啦”一聲，鉆出三個人來，中間的人身材魁偉，衣著華貴，雖處險(xiǎn)境依然鎮(zhèn)定自若，一左一右扶著兩個人，一個是狗剩兒，另一個是剛才被叫作三寶的小個子。

那狗剩兒看見何舉人，大喊道：“哎，你是不是何富貴？趕緊劃過來救人啊！還愣著干啥？”

何舉人笑道：“我就知道你‘通惠白條兒’不是蓋的，不會這么輕易掛了……”

一邊說笑，一邊指揮下人劃船過去。幾個人七手八腳，都上了小船。那衣著華貴之人剛剛坐定，大船“撲通”一聲，完全沉沒在河里了。

一個黑影悄悄爬上對岸，擠進(jìn)人群溜了。

岸上早就有人報(bào)了官，官府的人這時(shí)才趕過來，嚷嚷著驅(qū)趕圍觀的百姓。

三寶走上前，低聲和官府的人說了幾句。當(dāng)差的趕緊湊上前，向坐在岸邊衣著華貴之人行禮，還沒開口，就被三寶阻止，又低聲囑咐了幾句。當(dāng)差的變了臉色，趕緊回頭喝令幾個屬下，將騎來的兩匹馬牽過來，交給三寶。

那華貴之人站起來，向狗剩兒和何舉人拱拱手，說道：“我已知道兩位恩公大名，容日后報(bào)答，后會有期！”說完，騎上一匹馬，揚(yáng)長而去。三寶緊隨其后，匆匆隱入夜色之中。

狗剩兒看著兩人背影，罵咧咧道：“媽的，這就走了？怎么也得請頓酒喝不是，有錢人咋就這么小氣！”看向何舉人，沒好氣道：“哎，你咋又到河邊了？你那財(cái)主老爹不是不許你再到河邊來了嗎？”嘴里說著，腳步不停，朝家走去。

何舉人攔住道：“哎，狗……你大名該怎么稱呼？”狗剩兒轉(zhuǎn)回頭，冷冷道：“什么大名？我爹為救你死翹翹時(shí)還沒給我起名哩！我又不認(rèn)字，要什么大名小名！”

何舉人尷尬一笑，道：“狗剩兒哥哥，你比我大兩歲，我尊你為大哥……”狗剩兒打斷道：“有屁快放，我老娘還等著罵我哩！”

何舉人抱拳道：“去年蒙令尊搭救……”狗剩兒揮手打斷，轉(zhuǎn)身就走。何舉人趕緊道：

“云大哥，今夜你我合力救人，何不一起痛飲一杯？”

狗剩兒本來邁出的腳停住了，抬頭看看天，又看看何舉人。何舉人也奇怪地看看天，不知道什么意思，又向狗剩兒拱拱手。狗剩兒笑道：“我說今年的放燈節(jié)奇了怪了，一會兒是有人搞打劫殺人，一會兒是‘北平第一摳’的何家大少爺要請我喝酒，不知道這天上掛著的，是月亮還是太陽��！”

何舉人笑笑，向前兩步，略有醉態(tài)，誠懇道：“懇請?jiān)拼蟾缳p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