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資源也能赤手空拳打天下


我自己的無畏成長之旅是用一種最普通、最平常的方式開始的。我在伊利諾伊州一個名叫“諾莫”（Normal）的小鎮(zhèn)長大。這個小鎮(zhèn)的地理位置不偏不倚，正好位于美國心臟地帶的中心。在20世紀60年代，諾莫是伊利諾伊州立大學、州立農(nóng)業(yè)保險公司（State Farm Insurance）的所在地，還有全州第一家Steak’n Shake餐廳，其口號是“看得見的美食，品得到的美味”，對自家開放式操作的特點大加頌揚。食客們可以看到美味漢堡的整個制作過程。


像中西部的許多城鎮(zhèn)一樣，諾莫的居民里既有藍領工人和小企業(yè)主，也有教育工作者和企業(yè)高管，還有許多辛苦打拼的月光族。我家住的那條街上，鄰居里就有伊利諾伊州立大學的教授，全鎮(zhèn)艾德熊（A&W）汽車餐廳加盟店的老板，在工廠上班的工人，以及像我父親一樣的長途卡車司機。


諾莫是那種大家都認識彼此的小地方。我家后院是一塊玉米地，我會跑過窄窄的田埂和一行行玉米秸，去周圍的田野和溪流探險。那時的我一頭短發(fā)，整天穿著運動衫，經(jīng)常被誤認為是一個男孩子。如果覺得閑逛沒意思，我就會和鄰居家的男孩們，臨時組隊玩會兒球。輪到我打四分衛(wèi)的時候，我的哥哥們會沖在一線，擋住任何試圖封殺我的人。（但他們后來也告訴我，“如果你想讓某個男孩喜歡你，就應該在和他一對一打籃球的時候讓他贏你”。）


媽媽和爸爸把家從芝加哥搬到諾莫，認為這個社區(qū)規(guī)模比較小，應該是一個撫養(yǎng)孩子的好地方。童年的時光確實很美好，但隨著我們的成長，媽媽越來越擔心小鎮(zhèn)提供的機會有限。她對我們這些子女都寄予厚望，擔心如果我們留下來，就會被困在這里，永無出頭之日。


就在媽媽開始為我們的未來憂心忡忡的同時，我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大變故：我的父母離婚了。媽媽一下子成為要養(yǎng)活4個孩子的單身母親，晚上要去當女服務員來維持生計。那段日子過得很艱難，但幸運的是，我的外婆和外公過來幫了很大忙。


我的外婆和外公在“大蕭條”前夕從德國來到美國。他們不會說英語，但仍努力尋找他們能做的任何工作。對于我的外公來說，這意味著他要在沒有電梯的公寓里把鋼琴搬到幾層樓上。我的外婆則在浴缸里釀制啤酒賣給附近的其他德國移民。（當時還是美國的“禁酒令”時期。）隨著英語水平的提高，他們的工作前景也有所改善。來到美國后的第一個10年，他們已經(jīng)成為小企業(yè)主，從芝加哥的窗簾清潔業(yè)務起家，最終在諾莫的姊妹城市布盧明頓（Bloomington）落腳，在那里他們買下并開始經(jīng)營一家靠近主街（Main Street）的酒店。


正是在那家酒店，我第一次嘗到了做生意的滋味。媽媽在晚上做服務員，她白天沒事兒，所以經(jīng)常帶著我們組團殺向酒店，力所能及地干點什么，幫幫忙。我的哥哥們負責把煤鏟進爐子里，我和姐姐負責跑腿或者做家務。當我坐在大大的接待柜臺后面假裝招呼客人時，我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孩子。柜臺旁有一個大玻璃柜，里面裝著糖果和一些必需品，我的外婆注意到，假如我站在柜臺后面，客人更愿意買點里面的東西。她感覺每個人都在試圖對“孩子”好一點，所以她鼓勵我向客人問好，或者她在前臺值班的時候在她身邊閑逛。


我的外祖父母無畏的美國之旅和他們不知疲倦的工作態(tài)度讓我在小小年紀便懂得一個道理，哪怕沒有太多資源、人脈或者技能（包括語言），一個人也能赤手空拳打天下，擁有精彩的人生。他們不但為我們提供了許多經(jīng)濟資助和人生教益，而且還是我們鎮(zhèn)上的市民領袖，并因其諸多貢獻而受到廣泛尊重。


但是媽媽還是越來越篤定，要想過更好的生活，我們必須告別諾莫那種安安穩(wěn)穩(wěn)、一成不變的平凡生活。所以，盡管幾乎沒有任何資源，盡管有4個孩子需要照顧，媽媽還是下定決心，大步邁進偉大的未知世界。我還記得那一天她宣布我們要搬到千里之外的勞德代爾堡（Fort Lauderdale）時的情景。當時我11歲，聽著媽媽說我們會如何愛上那個地方，心里不禁嘀咕，畢竟我們在那邊一個人都不認識啊。但媽媽有一種極具感染力的樂觀主義，她讓我們的行動感覺像是一場盛大的冒險。最終，結(jié)果證明還真是一場冒險。


我離開諾莫時已經(jīng)上學，當時在一所公立學校就讀。搬到佛羅里達州之后，我們找了一個日子驅(qū)車前往龐帕諾比奇（Pompano Beach）中學，辦理我的入學登記手續(xù)。到了學校，糊在窗戶上的膠合板，墻上的涂鴉，以及在走廊巡邏的警察，讓我目瞪口呆。佛羅里達的州所得稅征繳不足，導致學校都特別缺錢。媽媽和我沿著走廊沒走幾步，我就感到胳膊被拽住了�！拔覀冏甙桑�”她說，拉著我回頭朝門口走去，“你應該上一所更好的學校�！�


在那之后，媽媽又哭了一鼻子。我們拜訪了當?shù)匾凰�天主教學校，但感到不那么受歡迎，也許因為媽媽是帶著4個孩子的離異母親。在拜訪過片區(qū)內(nèi)的其他私立學校之后，我們得到消息，由于我在伊利諾伊州接受了很好的教育，我的測試成績超過了我對應的年級水平，因此獲得了由當?shù)亻L老會教會開辦的新學校的獎學金。這所學校剛辦起來，沒有什么需要維護的傳統(tǒng)，所以它可以冒險接收我這樣的孩子。要不是其他人慷慨相助，我都不敢想能在那所學校就讀，并接受本來光靠我媽媽永遠也負擔不起的更高水平的教育。


我在新學校開闊了眼界，得到了熏陶。我還記得我六年級的老師、21歲的妮爾小姐，她編了各種理由在課后陪我東跑西顛，我后來才意識到她是在通過這種辦法，照顧一個剛剛來到城里、脖子上掛著鑰匙串的孩子。直到今天，她仍然是我非常親密的朋友。


在我們搬去勞德代爾堡的最初幾年，我夏天都會回伊利諾伊州去找我的外公和外婆。每過一年，和他們的感情就深一層。外婆去世時，我和家里的其他人一樣痛苦極了。不過我外公后來決定在離我家只隔幾戶的地方買套房，搬來和我們相聚，這讓我們略感釋懷。在我16歲生日那天，我選擇自己一個人搬去外公家和他同住，這段經(jīng)歷讓我體會到了一種全新的教育模式。每天上學前我們一起喝咖啡，放學后聊聊我這一天過得如何。我們常常沿著街道漫步到一條運河邊，在那里我們一起釣魚。我很珍惜和外公在一起的時光，而他也向我灌輸了一種自律，直到今天我仍感激不已。例如，如果我早上7點還沒有起床，他就會使勁敲我的臥室門，甚至連周末也不放過，暑假偶爾也要來幾次。他會用深沉的德國口音在門外沖我大喊：“現(xiàn)在已經(jīng)7點了！你要睡一整天嗎？”我經(jīng)常想，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其實是：“這是新的一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要浪費�！备兄x他，我一輩子都在努力踐行這種精神。


我曾夢想成為一名律師，高中時我幸運地在小E.克雷·肖（E. Clay Shaw Jr.）法官那里尋到一個實習的機會。不久后他就當選市長，之后又成為國會議員。我在他那里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行政事務，比如文件歸檔、打字等。但在肖法官辦公室度過的那些下午，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職業(yè)環(huán)境：人們穿著西裝，言談舉止都是我以前從未接觸過的。每個星期結(jié)束時，肖法官都會把我叫進他的辦公室，讓我在壁爐前的兩把椅子中挑一把坐下（壁爐在佛羅里達州南部很罕見），然后問我：在做什么？那一周學到了什么？成績怎么樣？有沒有遵紀守法、誠實做人？他像師傅一樣輔導我。每個星期五，走出他的辦公室時，我都發(fā)誓永遠不會讓他失望。


大學期間，我自愿參加肖的國會競選活動。在他于1980年當選國會議員后，我加入了他的團隊，擔任幕僚助理，并在晚上苦修大學課程。由于這份經(jīng)歷，我得以搬去華盛頓并找到一份工作，在里根政府中出任年輕的政務官。我的大哥陪我一起完成了這次千里之行，而且一到華盛頓特區(qū)就把他的西爾斯（Sears）信用卡借給我，讓我小小揮霍了一把，買了個熨斗和熨衣板。直到今天，我?guī)缀趺刻焐衔缍紩�和他打個電話。媽媽不只是養(yǎng)育了一個家庭，我們更像是一群死黨，永遠相互照顧，彼此連心。


我的職業(yè)生涯似乎走上了光明大道，沒過多久，我就找機會進入了商界。那時互聯(lián)網(wǎng)剛剛萌芽，聘請我的初創(chuàng)公司是全美第一家純粹的網(wǎng)絡服務商。我感到興奮的是，我的工作是努力在全民中普及思想、信息、通信交流的訪問和獲取，惠及大眾，也就是說，賦權(quán)于民。我小的時候，媽媽通過每月分期付款，用了差不多兩年的時間才讓我能在家里擺上一套百科全書。而現(xiàn)在，只需按一下按鈕，就可以獲取這海量文獻中的所有知識。一想到我在私營部門的工作可以比在公共部門做出更大貢獻來造福他人，我總是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不久，我又在通用電氣公司覓得一份類似的工作。之后，在年近而立之時，我加入了另一家年輕的初創(chuàng)公司，也就是后來鼎鼎大名的美國在線（AOL）。我在美國在線工作了將近十年時間，跟隨它一路引領了互聯(lián)網(wǎng)革命。我們?yōu)檫@家服務公司取的名字體現(xiàn)了我們的理想：讓美國在線！鼎盛時期，美國在線占據(jù)了全美互聯(lián)網(wǎng)流量的50%。這次經(jīng)歷回報豐厚。我感到非常幸運，能夠親身參與美國歷史上一個偉大的創(chuàng)新時代。


在美國在線工作的那幾年，我又擔負起另一個重要而寶貴的角色—我成了一名母親。我的兩個女兒永遠改變了我看待世界的方式。后來，我?guī)е鴥蓚�女兒，我的新丈夫帶著三個孩子，共同組成了一個更大的新家庭，真是好福氣！我很快意識到，既要在職場上打拼，又要撫養(yǎng)孩子，這樣的媽媽也必須要有自己的無畏精神才行。不過那時我還不知道，我會從他們身上學到多少東西，他們又將成為我人生中多么大的靈感來源。


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職場歷練和能力積累，我發(fā)現(xiàn)向他人賦能授權(quán)一直是自己關注的焦點所在。沒錯，我的成就已經(jīng)遠超自己的期許，但我仍然不愿止步，想要產(chǎn)生更大的影響。于是在1997年，我離開了美國在線，史蒂夫和我共同創(chuàng)立了凱斯基金會。我擔任首席執(zhí)行官。我們承諾放棄我們的大部分財富以造福他人。對我而言，這既是歸零，又是新的開始。作為慈善事業(yè)曾經(jīng)的受益人，作為通過別人的善舉才得以獲得大量機會的人，現(xiàn)在我終于可以向別人伸出援手了。


對我來說，凱斯基金會不只是分享財富。家族基金會往往是人生成功之后發(fā)揮余熱的最后一站，是將金錢投入到有價值的事業(yè)中的一種方式。但我們對凱斯基金會的愿景是，它是一個充滿活力的變革實驗室。這是我生命中最雄心勃勃的追求，我可以看到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如何幫助我做好準備，迎接新的挑戰(zhàn)。


我知道，成為凱斯基金會的首席執(zhí)行官，是我開啟生命中最具挑戰(zhàn)性的事業(yè)的第一步—這項事業(yè)需要我樹立一種無所畏懼的心態(tài)，而這也正是我多年來一直試圖做的事情。在國家地理學會董事會、理事會和委員會工作了十多年后，我有幸被任命為整個學會最高管理委員會的第一位女性主席。我一直很喜歡這個組織，130年來，它堅持不懈地通過科學、探索和精彩故事的力量改變著人們的生活。國家地理的無畏男女們勇敢大膽地奔赴未知的前線，經(jīng)常冒著巨大的風險，與我們分享他們的知識和經(jīng)歷。而且也只有國家地理學會，能夠為一些人冒險進入未知領域提供所需的資源和平臺，讓夢想成真。作為這個卓越組織的一分子，我覺得我個人的“無畏商”也在持續(xù)上升。我很高興能以探險大師珍·古道爾的座右銘與你共勉：“每個人每一天都要有所作為�！笔聦嵣�，如果你仔細觀察美國國家地理學會，你會看到無畏的五項原則每天都在整個組織中和世界各地發(fā)揮作用。


無論是凱斯基金會、國家地理學會，還是任何其他讓我魂牽夢縈的倡議和事業(yè)，都讓我不斷地想起我第一個同時也是最持久的無畏榜樣。媽媽去世已近10年，但她寬厚的性格和強烈的決心仍然激勵著我。她教會我敢于冒險，創(chuàng)造可能，善待他人。媽媽并沒有使用像“慈善事業(yè)”這樣崇高的詞語，但她影響了她接觸過的每一個人。在這本書中，我談到了“敢于豪賭”。我意識到我就是媽媽豪賭的目標；她畢生致力于幫助我尋找人生目標，走上成功之路。因為她，我明白，我們所有人都能成就一番偉業(yè)，但有時我們首先要告別家鄉(xiāng)諾莫，告別平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