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書宗旨在疏通孔子學(xué)說,首取《論語》本書之文前后互證,次取群經(jīng)諸子及四史為證,無證者則闕之。老莊韓墨說與儒家違異,然亦時有可以發(fā)明孔子之意者,賦詩斷章,余竊取斯義爾。
二、證文次第,以訓(xùn)解字義、說明文句者居前,發(fā)明學(xué)說者次之,以事例為證者又次之,旁證推衍之文又次之。大致由淺入深,由近及遠,取便學(xué)者之通曉而已。同類之證,則以書之前后為次。
三、本文一章數(shù)句,句各有證,證文分列于當(dāng)句之下。分證之外別有總證數(shù)句者,則列于所證經(jīng)文最末一句之下。
四、古書往往因襲前人,如《韓詩外傳》多本《荀子》,《淮南》時采《呂氏春秋》是也。本書列證務(wù)錄其本源,而因襲者則附注于條末。
五、同一文證,間有分證數(shù)節(jié)者,如《史記·趙世家》記程嬰公孫杵臼事,已證于《學(xué)而》篇“與朋友交而不信乎”下,又證于《泰伯》篇“可以讬六尺之孤”下是也。以義各有歸,不嫌復(fù)見。
六、證文有同一事而互見數(shù)書,彼此略異,本編兼采之者,則取第二條置首條之后,空一格錄之,不別提行,以示區(qū)別。
七、古人于同一事有見仁見智之殊,如《春秋》僖公二十二年泓之戰(zhàn),《公羊傳》極贊宋襄公,以為雖文王之戰(zhàn)不過,而《谷梁傳》則譏其不教而戰(zhàn),彼此違異,義得并存,所謂言豈一端,義各有當(dāng)也。本編于此類并存不廢,讀者不以矛盾為譏,則幸矣。
八、本書訓(xùn)說大致以朱子《集注》為主,其有后儒勝義長于朱說者,則取后儒之說。心有未安,乃下己意焉。
九、本書中意義相近之文,往往彼此互證,若取兩章證文相校,或有詳略之殊。讀者因證互參,最為有益。例如:卷五《公冶長》篇“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惫(jié)下曾引《學(xué)而》篇“巧言令色,鮮矣仁!睘樽C,讀者試因此檢閱《學(xué)而》篇當(dāng)節(jié)證文,則左丘明與孔子所以恥巧言令色之故益為明白,其一例也。
論語疏證卷第一
學(xué)而篇第一
子曰:“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說乎!
《為政》篇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樹達按:學(xué)而時習(xí),即溫故也;溫故能知新,故說也。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易·象傳》曰:麗澤兌,君子以朋友講習(xí)。
《禮記·學(xué)記》篇曰:獨學(xué)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
《孟子·萬章下》篇曰:孟子謂萬章曰:一鄉(xiāng)之善士,斯友一鄉(xiāng)之善士;一國之善士,斯友一國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
樹達按:人友天下之善士,故有朋自遠方來。同道之朋不遠千里而來,可以證學(xué)業(yè),析疑義,雖欲不樂,得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憲問》篇曰: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衛(wèi)靈公》篇曰: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里仁》篇曰:子曰: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
本篇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禮記·中庸》篇曰: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
《大戴禮記·曾子立事》篇曰:人知之,則愿也,人不知,茍吾自知也,君子終身守此勿勿也。
《孟子·盡心上》篇曰:孟子謂宋句踐曰:“子好游乎?吾語子游。人知之,亦囂囂,人不知,亦囂囂。”曰:“何如斯可以囂囂矣?”曰:“尊德樂義,則可以囂囂矣!
《荀子·非十二子》篇曰:君子能為可貴,不能使人必貴己,能為可信,不能使人必信己;能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故君子恥不修,不恥見污;恥不信,不恥不見信;恥不能,不恥不見用。是以不誘于譽,不恐于誹,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為物傾側(cè),夫是之謂誠君子。
《淮南子·繆稱》篇曰:忣與急同于不己知者,不自知也。誠中之人,樂而不忣,如鸮好聲,熊之好經(jīng),夫有誰為矜?
樹達按:中有自得,故人不知而不慍,自足乎內(nèi)者固無待于外也。然非德性堅定之人不能及此也。孟子謂尊德樂義,人不知而亦囂囂,正此人之謂也。
又按:時習(xí)而說,學(xué)者自修之事也;朋來而樂,以文會友之事也;不知而不慍,則為德性堅定之人矣?鬃又源蔚跇O分明也。
有子曰:
《史記·仲尼弟子傳》曰:有若,少孔子四十三歲。
“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賈子·道術(shù)》篇曰:子愛利親謂之孝,反孝為孽。弟敬愛兄謂之悌,反悌為敖。
《大戴禮記·曾子立孝》篇曰:是故未有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之謂也;未有長而順下可知者,弟弟之謂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先脩之謂也。故曰:孝子善于君,弟弟善事長,君子一孝一弟,可謂知終矣。
《戰(zhàn)國策·秦策二》曰:昔者曾子處費,費人有與曾子同名族者而殺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參殺人!痹又冈唬骸拔嶙硬粴⑷恕!笨椬匀。有頃焉,人又曰:“曾參殺人!逼淠干锌椬匀粢。頃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懼,投杼逾墻而走。
樹達按:人再告而曾子之母不動者,知曾參孝子,必不為非法之事也。
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孝經(jīng)》曰:夫孝,德之本也。
《管子戒》篇曰:孝弟者,仁之祖也。
《呂氏春秋·孝行覽》曰:凡為天下,治國家,必務(wù)本而后末,務(wù)本莫貴于孝。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務(wù),而萬事之紀(jì)也。夫執(zhí)一術(shù)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從者,其惟孝也。
《孟子·盡心上》篇曰:人之所不學(xué)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
又《離婁上》篇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jié)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惡可已,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