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凝視過《邊城》的目光,追尋《白河》上的故事——詩意的湘西,激蕩的酉水,純樸的民風,唯美的愛情,構(gòu)成一副清新自然的人文畫卷,徜徉其中,你也會陶醉在這至真至純的情懷里。
★一條河流,三世追尋,亙古不變的,依然是那份對自由的向往、對愛情的渴望、對生命的敬畏……
★白河邊,生活著一個神秘而質(zhì)樸的民族——土家族。他們乘著烏篷船,講述著畢茲卡人祖先的傳奇;他們放著竹排,穿越卯洞,唱起野野的山歌;他們泅渡在白河上,倔強地追尋著自己……
★土家族作家黃光耀傾心解讀人性的真善美,再現(xiàn)神秘的湘西風情與純樸的土家民俗
★“土家三部曲”扛鼎之作,深受中國作家協(xié)會專家的高度認可和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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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著名書法家柳公權(quán)后裔、著名書法家柳國慶先生為本書題寫書名,其書法作品被多國元首政要,以及人民大會堂、北京奧組委等收藏,還受邀為電影《大兵小將》題寫片名
第十八章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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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春天,兩河口又熱鬧起來,不僅因為李幺妹生了個兒子,還因為父親把我大伯從蘆花洲也接了過來。
大伯一開始并不想來,如今他不能不來了:一是蘆花洲那個造船廠已經(jīng)垮了,二是他背上長了個背花,如果不盡早地治療就會死人。幸好彭梯瑪能夠治療這種毒瘡,只是他不能天天去蘆花洲,沒辦法,父親只好把我大伯接了過來。
兩河口一下子便成了老人們的樂園。我大伯、我舅舅以及彭梯瑪,這時都將重心從我身上移開,全都轉(zhuǎn)移到了李幺妹的兒子身上。似乎誰都想抱一抱這個剛剛呱呱墜地的小子。
因為李幺妹沒有奶水,孩子晝夜哭泣個不停。我母親一時也沒了辦法,見怎么也哄勸不好,就拿自己的奶子去奶?赡赣H的奶子早已干癟了,哪里還有一滴奶水呢?孩子依舊大哭不止。母親只好苦笑著對李幺妹說:“你讓孩子先含著你的奶嘴吧!”
“我一夜都讓孩子含著呢,可他就是吸不出來!”李幺妹也沒辦法。
這可怎么辦?大家都焦急起來。彭梯瑪靈機一動,便對我母親說:“一定是奶嘴子堵塞了,你不妨讓老幺去吸吸,他力氣大,管保行!”
我自然也想去吸,因為我早吸過了,當然是在她還沒有分娩之前。到了臨產(chǎn)期,她就不讓我再去碰—不僅僅為了避嫌,更是怕流產(chǎn)。聽彭梯瑪如此一說,我就假惺惺地摸起了后腦殼,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其實心里早樂開了花。然而母親擔心李幺妹害羞,這就勸說起來:“云英啊,這可咋搞呢,孩子要是沒有奶喝,還咋養(yǎng)活啊,是不是叫老幺來吸一吸!吸通了就好了!”
“娘,不要緊的,老幺是小叔子,小叔子又不是外人,讓他幫侄兒一下忙,沒得哪個講閑話的!”李幺妹爽快地回應著。
“也不是怕人家閑話,”母親解釋說,“是怕你做嫂子的到時不好意思!你只當他是個哈寶,什么都不曉得!娃兒吃奶要緊!”
母親這就把我叫進屋,她自己抱著小孩先出去了。我一關(guān)門就立馬走過去,一頭扎進李幺妹的懷里,還嬉皮笑臉地說:“你不害羞,我還害羞呢!”
“鬼話!”她說,“你個饞貓,你又不是沒吃過老娘的奶!”
“現(xiàn)在可不一樣了,大家都曉得了,我吃了你的奶,今后還有啥臉去見人呢!”
“你怕見人,那你就莫喝!”她故意說。
我哪能呢!一把抓住她豐盈的胸乳猛地一吸,一股甘甜的汁液就“嘩”的一聲鉆進了我口中。就像小時候我吸母親的奶水一樣,那味道甘甜滋潤,讓我記憶猶新。我甜甜地笑了,并且高聲喊道:“嫂子有奶水了!嫂子有奶水了!”
母親抱著哭個不停的孩子這就跑進來,望著一臉紅暈的李幺妹問道:“你……你真的有奶水了?”
李幺妹嗯一聲,將乳房一擠,一股白白的汁液就噴射了出來。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我家老幺立大功了!蹦赣H就把孩子送過來。孩子一接觸到奶頭,就猛地吸吮起來,再也不哭了。
之后我不敢再去見大家,總覺得他們都在偷偷地笑話我呢,甚至還往我臉上吐唾沫,不停地羞我。那時除了放羊之外,我的任務便是陪伴彭梯瑪上山去采草藥。我認得的草藥差不多有幾百種,都是彭梯瑪教給我的。他還給了我兩本書:一本叫《黃帝內(nèi)經(jīng)》,一本叫《本草綱目》。他叫我仔細地看、好好地學。
實際上,那時我對背花早已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和了解。治背花最少不得的一味草藥叫四季青,也叫獨色草、石莧菜,這種草一般生長在海拔不高的懸崖石縫里,或是灌木叢中的陰涼處。
我記得,彭梯瑪?shù)谝淮谓涛艺J識這種草的時候,是在冷水溪的一面懸崖上。這種草全株無毛,葉片長在莖的頂端,下部是裸露的,葉是肉質(zhì)的,對生;托葉是三角形的,葉片近似圓形和橢圓形,邊緣有數(shù)枚圓齒,兩面干燥時呈藍綠色,下面呈蜂窩狀組織,細脈末端還有腺點;雌雄同株或者異株。
對于這些所謂的同株或異株,那時我依然似懂非懂。彭梯瑪就打了一個比方,說是羊兒的生殖器都長在一頭羊身上,自己可以繁殖后代就叫雌雄同株,反之就叫異株。
等明白過來時我就想笑了,但沒有笑出聲來。那時候,草葉上掛著一粒粒晶瑩的露珠,我當那就是草兒的淚珠。這種草六七月開花,八九月結(jié)果,主治肺熱咳喘、肺癆久咳、咯血、瘡瘍腫毒以及跌打損傷、外傷出血,等等。這種草我們這里有的是。
那天,我們采了好多,彭梯瑪還加了其他幾味藥,但在搗爛之前卻又惋惜地說:“要是再添一味藥引子就好了!”
“要添一味么子藥引子好呢?”我好奇地問。
“就是奶水!”他說,“這奶水可以起潤滑止痛的作用。”
“我嫂子李幺妹有!”我說。
“可是你嫂子的奶水不多,小孩子還吃不飽呢,不好!”他搖了搖頭。
“那我去問問我娘!”
我母親也覺得這樣子不好,說是小孩子吃奶事大,少味藥引子也沒啥關(guān)系。不想這話讓李幺妹聽見了,她就把我叫了過去,說:“我這幾天吃東西狠些了,馬上奶水就會多起來,你還是擠點去吧!”
李幺妹其實是怕別人怪罪自己,她可不想去聽閑話兒。前些天她想吃什么我就去給她弄什么,比如烏雞、鯉魚、甜酒、荷包蛋什么的,凡是能發(fā)奶的東西我都給她去弄,李幺妹吃得卻很少。最后我又學著哥哥的樣子去燕子洞的崖壁上掏來了燕窩,想盡辦法給李幺妹去發(fā)奶。這些天她的奶子明顯地大起來、鼓起來,我想她的奶水應該發(fā)起來了。但見我依舊賴著不動,她又說:“你去呀!還愣啥子神呢!”我就拿了個碗來,擠了小半碗去。
大伯那瘡當時都已經(jīng)紅腫得快開花了。彭梯瑪一看惋惜不已,說要是一早發(fā)現(xiàn)就開始治療,頂多三副草藥就可以見效,如今只怕得要兩三個月甚至一年半載也說不定。說這背花可不是一般的毒瘡,毒性大著呢。
奇怪的是,在貼膏藥之前彭梯瑪還要哼幾句歌螺句,至于是什么意思,多年以后他才告訴我,說那是做梯瑪?shù)姆ㄐg(shù),是求助神靈的歌訣。還說做梯瑪?shù)娜硕急仨氂羞@一手,不然要吃虧的。
我當時不懂,就問:“那不念這個成嗎?”
“不念就治不好這!”他說。
“為啥?”
“這背花可不是一般的病,這可是你們的家族病,你是知道的,你家祖墳不是遷去了筆架山嗎?當初被人做了手腳!
“他們?yōu)樯兑鍪帜_?這又與背花有啥關(guān)系呢?”我依舊懵懂地問。
“不就是眼紅你們家富嘛!”他說,“那個時候,這個世上的人都仇富!”
“那……那為啥要仇富呢?”我不明白。
“為啥?不就是心里不平衡嗎?”他說。
“那……為啥心里會不平衡呢?”我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做陽春的做了一年,到頭來還是沒吃的沒穿的,一時想不通,心里就不平衡了唄!彼f。
“那這又是為啥呢?”我越發(fā)地懵懂起來。
“因為有人在剝削唄!”他解釋說。
“那為啥有人要剝削呢?”我依舊窮追不舍。
“為啥?不就是為過上好日子么!”他說。
“難道想過上好日子就得剝削別人嗎?”我說。
“可不是么?”他說,“這叫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
我不懂,接著問:“那不剝削人難道不成嗎?”
“不剝削啊,”他笑了,“不剝削那他們就得喝西北風去!”
“喝西北風去?那他們?nèi)ズ攘藛?”我又犯起傻來?
“哪個會那么傻呢,當然不會去喝!這不,就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我依舊摸著后腦殼,不明所以。
“可不是么,也就是造反,干革命!”他笑了。
造反?革命?我越發(fā)地懵懂起來,那時候我只知道墻上寫的一些標語,比如說“干革命,促生產(chǎn)”“敢教日月?lián)Q新天”“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等等,似乎說的就是造反與革命的事情。據(jù)說這些標語過去都是我父親親手寫的,至今都還殘留在那些墻壁上,不過早已經(jīng)斑駁了。我于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那革命與背花又有啥子關(guān)系呢?”
“你傻啊,”他說,“這是你們的家族病,你大爺當年不是去干革命了嗎?當然他不是去仇富,他是去報仇!”
“去報仇?那我大爺他也得過背花嗎?”我更是好奇。
“哪個又曉得呢?”他說,“你得去問你大伯,他應該知道!”
2016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