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尋現(xiàn)代國際體系的常在機理和運動模式方面,一項卓越的創(chuàng)新性成果當推1948年在德國出版的《均勢抑或霸權》(其英譯本于1962年出版,書名改為《脆弱的平衡——歐洲四個世紀的權勢斗爭》),其作者路德維希·德約是20世紀德國重要的國際關系史學家之一,在一系列著作中對現(xiàn)代國際關系的基本歷程與德國的歷史命運作了異常深刻的總體論說,登峰造極地體現(xiàn)了理論性的創(chuàng)造式宏觀思考的理想特征,即博采眾長、有機揉合、恢宏瀟灑和富含創(chuàng)新,同時不失連貫、明晰和深邃。德約的《不牢靠的平衡》揉合三項地緣政治關系理念,即海權對陸權、歐洲均勢對海外優(yōu)勢、傳統(tǒng)中等列強對側翼超級大國(后兩項有賴于他的創(chuàng)造或者決定性的發(fā)展),異常雄辯和發(fā)人深思地論說了四個世紀的現(xiàn)代歐洲國際權勢斗爭,實際上為杰弗里·巴勒克拉夫、保羅·肯尼迪和喬治·莫德爾斯基等名家的國際關系史理解奠定了相當大一部分基礎!
適讀人群 :對國際關系感興趣的讀者 1. 該書為近代國際關系史的經(jīng)典著作。2.德約的《不牢靠的平衡》揉合三項地緣政治關系理念,即海權對陸權、歐洲均勢對海外優(yōu)勢、傳統(tǒng)中等列強對側翼超級大國,對于了解認識國際關系的內(nèi)在機理有重要幫助。
英譯本前言
本書開篇的導言主要針對德國讀者。它的即時性歸因于 1945年時的形勢。我是否應當將這幾頁刪離這本論著的英文版?
這么做時,我會不會同時也改變了本書的出發(fā)點?不僅如此,我當時對我的德國同胞們做的呼吁,即審視他們自己,依然有其重要性,而且我希望,它對說英語的讀者也不無興趣。
這要求自我剖析的吁請不是隨便針對哪個民族的;它針對舊大陸上最后一個要爭取霸權的民族。這自我剖析,這對落到了德意志以及先前其他民族頭上的災禍的根本原因的追尋,應當通向一種理解,理解那襲擊了整個歐洲國際體系的大災難的終極緣由。
這緣由將見于這體系內(nèi)的海軍強國 ——最終是盎格魯 —撒克遜諸國——所起的特殊作用。本論著 ——其導言談論晚近的德國史 ——著手審視現(xiàn)代世界史的寬廣遠景,在其中盎格魯 —撒克遜民族以那么吉利的功效制衡了舊大陸各強國。
我在我的導言里提到利奧波德 蘭克,提到在他的著作里得到典范表述的純粹歐洲眼界;它的影響遠超出了他的祖國。另一方面,全球眼界,曾預見到世界之分為兩大集團很可能取代歐洲國際體系,上個世紀中葉前后在所有國家被廣泛接受。后來,它僅被德國的霸權追逐遮蔽,這再一次迫使歷史進程步入歐洲體系框架。
在我的導言里,本著全球眼界,我談到西利。我本可以在同樣的意義上提到許多其他人的姓名,尤其是托克維爾。確實,早在 18世紀末,吉本就說到一種令人膽戰(zhàn)的可能性,即一股蠻族巨潮可能吞沒歐洲,遠至大西洋。然而,他用下述希望安慰自己:一萬艘美國艦船將隨時待命,去拯救舊大陸各民族的殘余者,將他們載往 “新歐洲 ”。
這難道不像是一則預言,預料到世界在俄美之間一分為二?我的論著的目的,就在于顯示吉本似的預感和預斷如何在我們自己的時代變成了現(xiàn)實。
路德維希 ·德約 1960年 6月于馬爾堡
路德維希·德約(Ludwig Dehio, 1888-1963年)是20世紀前期德國歷史上杰出的國際關系史家,也是少數(shù)幾位能夠在英語世界中享有很高學術聲望的德國史學家之一。出生于普魯士柯尼斯堡,在斯特拉斯堡大學獲得歷史學博士學位,畢業(yè)后受聘擔任德國國家秘密檔案館的館員。先后擔任過霍亨索倫王朝檔案館和德國國家檔案館的館長,并曾出任德國乃至西方史學界刊物《歷史雜志》的主編。主要著作有《德國與20世紀世界政治》《脆弱的平衡》。
時殷弘,1988年在南京大學獲歷史學博士學位,現(xiàn)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學術委員會主席、中國人民大學美國研究中心主任,兼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參事(2011)。已出版譯著17部,發(fā)表學術論文和評論530余篇。1992年起享受國家特殊津貼,多次獲省部級科研獎。
CONTENTS
導言 ..........................................................................................................001
第一章國際體系:
直至腓力二世治下西班牙求霸努力的破滅 ......................011
國際體系的起源;查理五世 .............................................013
腓力二世 .............................................................................030
第二章國際體系:
直至路易十四治下法國求霸努力的破滅 ..........................045
國際體系:直至路易十四在 1661年親政 .......................047
路易十四 .............................................................................052
第三章國際體系:直至拿破侖求霸努力的破滅 .................................................067
三大“世界強國”:直至法國大革命 ...............................069
法國大革命和拿破侖一世 ................................................096
第四章國際體系:直至希特勒治下德國求霸努力的破滅 ...............................131
矛盾逐步激化,直至 20世紀初始強國重組為止 ..........133
德國霸權問題;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 .....................................162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 .................................................................178
大事記 ..........................................................................................................195
索引 ..........................................................................................................203
國際體系的起源;查理五世
有可能設想一部西方世界史,那將所有事件都關聯(lián)到合與分這兩大原理。畢竟可以說,縱貫一千余年,鐘擺一直在統(tǒng)一趨向與分裂趨向之間來回擺動,前者從未導致完全統(tǒng)一,后者則從未導致徹底崩解。在不同的時代,這兩大趨向與種種不同的環(huán)境和力量相連。
讓我們從遙看中世紀開始,那也會給我們提供一個引導,導向本研究的實際主題。在那個時代,統(tǒng)一趨向由兩股潮流攜帶,它們都源自古代晚期:人對拯救自己靈魂的渴望和對羅馬帝國政治體制的記憶。這兩股潮流的鼓吹者是教廷和神圣羅馬帝國。它們根柢相連,無論它們是協(xié)[19]同行動還是彼此對立。
中世紀早期見到它們大多攜手共事,打擊從內(nèi)部威脅其更高利益的野蠻混亂,同時與基督教西方的外部敵人即馬扎爾人、諾曼人和伊斯蘭教戰(zhàn)斗。在古代,地中海一直據(jù)有世界(orbis terratum)中心位置,附有由此而延展了的陸上邊疆,而意大利半島以其地理上的統(tǒng)一,證明對教廷和帝國的精神協(xié)同和政治聯(lián)手來說是天然的托座;中世紀的歷史事態(tài)集中于歐洲大陸。
然而,帝國與教廷之間的這種合作隨攜手的原因減弱而變得愈益松弛。來自外部的威脅弛緩到一個地步,以至于防御行動可被留給地方兵力去做,而且宗教精神在年輕的各民族中間扎根得越牢固,內(nèi)部危險就越是減弱。
顯然,西方這令人愉悅的鞏固對神圣羅馬帝國有致命的影響,剝奪了它的存在理由(raison d’être)。它的普世稟性蒸發(fā),直到只剩下一個虛夸的空殼為止。帝國與教會的意識形態(tài)聯(lián)系和物質(zhì)紐帶阻絕它形成一種它自身的獨立力量。流轉呆滯的經(jīng)濟和愈益僵硬的社會生活都未提供任何刺激。甚至日耳曼人 ——帝國族人 ——中間的帝國主義意愿也未保持住它起始的活力。
這同一個事態(tài)發(fā)展將教廷抬升到新的高度。它越來越成為統(tǒng)一趨向的唯一代表。它從人追求得救的渴望中抽取力量,并且隨西方世界將這認作人的最崇高志愿,教會作為有地位促進這志愿的唯一實體,對政治當局具有優(yōu)勢,成了所有組織中間最重要的。換言之,教會本身獲得了一種政治特性,以至于信教者愿意服從它的訓喻,甚或為它的事業(yè)出生入死。在宗教加世俗的教廷勝了世俗加宗教的帝國之后,前者在十字軍東征時代似乎正逐步將西方世界轉變?yōu)橐粋內(nèi)在整合的神權國家。教會揮舞雙劍,精神之劍和世俗之劍。在教會的脫俗出世任務的履行中,國家僅作為它在世俗事務中的婢女行事:借光的月亮,本身不發(fā)任何光芒。在這內(nèi)省的世界里,政治作為一個概念全無實質(zhì)。真正的戰(zhàn)爭僅作為對異教徒的神圣征伐而存在。崇拜外在真理侵蝕和遮蔽了人們的塵世生活意愿。經(jīng)濟脈沖搏動乏力,恰如政治脈沖。無論我們看什么活動領域,我們都見到動態(tài)衰竭到接近靜態(tài)。
然而,西方生活的潮流只會片刻地容忍冰蓋,像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封住了非洲和亞洲文化的那類冰蓋。那些有歷史意識的人永不會停止思考一個謎,即西方世界何以有這當下正在延伸到全世界的豐饒的活力。當他們概覽從早期希臘時代直至當今的事態(tài)進程時,他們得到一點兒去理解的線索。這些事態(tài)始于希臘國際體系各小單位之間的多產(chǎn)的摩擦,一種在很短時期內(nèi)招致了大規(guī)模發(fā)展的摩擦,而這規(guī)模是尼羅河畔和美索不達米亞地區(qū)強有力和同質(zhì)性地組織起來的政治和文化實體從未達到過的。因而,老邁的古代世界本身產(chǎn)生了范圍愈增的各個實體,并且最終產(chǎn)出了所有實體中間最強大的和行將自我擴展的,那就是希臘 —羅馬文明。
這文明,穿插有種種東方淵源的元素,最終由教會傳至西方各年輕民族,而教會令日耳曼和拉丁各族構成的大家庭臣服于一種戒律,那以禁欲主義的利刃翻耕靈魂的天地。然后,耕出的犁溝從統(tǒng)一在教會里的富饒傳統(tǒng)承接各種不同的種子。這種子緊挨和混雜在一起,發(fā)芽生長,進至最多樣的種種發(fā)展階段。古代城邦,少數(shù)有教養(yǎng)的民眾凌駕于被剝奪了自由的大量勞作人口之上,它們作為文化的載體,被分裂為許多不同階級的各大自由民族取代。在此,確實有大量獨自的摩擦和融合的可能性,未曾遭遇任何拉平過程,比如來自東方蠻族入侵,來自拜占庭肇始守態(tài)僵硬,來自伊斯蘭狂熱好斗!誠然,我們意識到這歐洲土地蘊含著近乎不斷變動的種種要素,意識到夠多的燃料在此累積起來,以便供燃一場重生和改革、擴張和革命的大火,一場不會很快被撲滅的大火。
每逢下述情況發(fā)生,這火苗便搖曳而上,閃爍不定:對唯命是從感到厭倦,生活意愿勃發(fā)于灰燼中間的灼熱余燼;探索精神尋求條條新的分叉途徑,重新審視它與世界的關系;意見紛紜,看法沖撞,窮盡贊同和反對的一切類型。火苗搖曳閃爍,直到經(jīng)困惑和動亂,一種愈益顯明的、在對周圍世界的控扼權這總方向上的運動肇始為止。
這能動的多樣性有其政治公約數(shù),即新的國際體系及其永久的斗爭動向。在這體系中,就像在希臘體系中那樣,大量摩擦導致所有致命的能量加劇之至;唯一的差異在于,事態(tài)發(fā)展在此采取了一種甚至更大膽的上升曲線形式。與此同時,這曲線以第二項運動 ——延展的和螺旋的運動 ——承繼了古代的發(fā)展。觀察者感到有如在觀看一座像是歷史的巨大空間中的螺旋星云。
新國際體系的興起出自一個延亙數(shù)百年的復雜過程,即中世紀構造的銷蝕過程。然而盡管如此,新構造仍是在一個頗為確定的時刻誕生的,即列強爭奪意大利的斗爭于 1494年開始之際。多半以同樣方式,水聚噴泉托盤,直到在一個特定時刻這托盤被注滿,水溢入第二個周邊托盤;接著,這過程周而復始,再來一遍。我們自己經(jīng)歷了一個這類的開端,它同時也是一番漫長的事態(tài)發(fā)展的總結。那發(fā)生在 1917年,當時美國參戰(zhàn)令全世界首次卷入一個單一的過程,將它分裂為兩大陣營。然而,在 1494年的一個單一的過程如何將當時的列強分裂為兩大
陣營?什么令所有國度中間唯獨意大利成了爭搶的對象和戰(zhàn)利品?讓我們先拿起第二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