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具才氣的青年作家呂錚繼《警校風云》、《黑弈》之后又一警界傳奇作品。首度追問情感主題,深入探討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書寫打扒警察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浪漫、溫馨、唯美……警察浪漫小說的攀峰之作!
呂錚的小說如清溪自由淌漾,如赤子真純坦蕩,如鵝黃嫩綠的色彩,給人以滿眼生命的盛影。
第一章?寂靜中的寂靜\\r第二章?喧囂中的喧囂\\r第三章?永遠無法超越的距離
第一章 寂靜中的寂靜
1
我生活在一個喧鬧的世界里,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以及內(nèi)心感受到的,讓我根本無法安靜。但這樣也對,父母給我眼睛就是讓我觀察的,給我耳朵就是用來傾聽的,而給我雙手自然是用來觸摸的。我越來越愛上了這個繁華喧鬧的世界,并且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適應(yīng)它的節(jié)奏,從某一天開始,我知道,自己該長大了……
2
一個夏日的早晨,我同往常一樣準時登上那輛520路公交車。早晨的氣溫還不高,太陽在這個季節(jié)升起得很早,清晨的喧囂早已取代了黑夜的寂寞,今天是初伏的第一天,悶熱從清晨便開始預支它的能量,這也終于應(yīng)驗了一向不準的天氣預報。
七點整,公交車迎來了第一個上班高峰期,公交車在擁擠的道路上緩慢行駛,像個老太太一樣地步履蹣跚,城市的居住者在同一個時間進行著大遷移,整個世界熱鬧得如同叫賣的市場,喧囂是此時唯一的主旋律。我在擁擠的人群中占據(jù)著屬于自己的一席角落,但仍不斷有人將這個本來不大的空間擠壓得更加狹窄,我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不禁感到胸口陣陣發(fā)悶。隨著時間的推移,車上的乘客也開始不斷變換,公交車像運輸貨物一樣把人們從某站接上又在某站放下,此時的我只是這片擁擠人流的參照物,只是這段匆匆離去時間的坐標而已,看著人流穿梭,看著時間流逝。悶熱在不斷侵襲著我的身體,而我的意識也早就飄出了窗外……
“勇子,朝哪兒看呢?”我的思緒一下子被耳邊的呼喚打斷,我下意識地回過了頭,看著不遠處的張國強。此時的他正站在車門附近皺著眉頭,似乎對我剛才的表現(xiàn)頗不滿意。
“張師傅,我……”我習慣這么叫他,張國強同我一個屬相,整整大我兩輪,叫哥似乎還有些不妥。
張師傅沖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用眼神止住了我的話,他努了努嘴,示意我向前看,之后便自顧自地低下了頭,似乎與我毫不相識。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繼續(xù)不露聲色地在這個角度觀察著車內(nèi)的情況,雖然這樣的生活已有了幾天,但我還是無法適應(yīng)。每當我看到一些乘客大呼一口氣擠下車時,便不由得感到一陣沮喪,但沒有辦法,我每天都要在公交車上度過許多個小時,這是我的工作。不要胡亂猜測我的工作,因為即使你們猜測也基本無法猜中,我既不是司機也不是售票員,當然也不是普通的乘客。我每天會很早地登上某輛公交車,但并不是想去什么地方;我每天都會在公交車或車站消磨大部分的時間,但并不是為了回家或上班。說白了,我同其他乘客不一樣之處,就是根本不以公交車為代步工具,而是以它為工作的地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清晨被車內(nèi)擁擠的異味拉得十分漫長,就在我仍然對黑壓壓的人群麻木而熟視無睹地觀望時,張師傅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知道某些事情要發(fā)生了,不由得心中一陣緊張。隨著他的眼神,我看到了左側(cè)兩米外的那個黑色皮質(zhì)的錢包。黑色的錢包在清晨的陽光下反射著灰亮的光澤,它的一角此時已裸露在了那位男乘客的后褲兜。我知道,此刻就是動手的最佳時機,我尾隨著張師傅緩緩地向目標接近,一米、兩米,終于蹭到了目標的附近,張師傅輕輕地側(cè)過了身體,站在了那位乘客的身旁。
我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雖說這些日子我已學會了一些基礎(chǔ)的本領(lǐng),但對于我這個初來乍到的新手來說,真正的行動這還是初次,我努力控制著呼吸的節(jié)奏,試圖讓自己顯得平靜如初。而與此同時,張師傅果斷地伸出了手……
“咔……”擁擠而沉默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了金屬碰撞的聲音,我迅速地撲了過去。
“我是警察,別動!”
人群聞訊躁動起來,讓本來擁擠不堪的空間顯得更加混亂。當人們閃開一塊空間定睛觀看的時候,張師傅早已用手銬鎖住了一個人的右手,而那只手上竟然正拿著那個黑色皮質(zhì)的錢包。
對,我們是警察,是每天在公交車上抓賊的警察,人們給了我們一個簡明易懂的名稱:打扒民警。
正如張師傅所說的,如果有人既不是司機也不是售票員,同時也不是普通的乘客,他們每天會很早地登上某輛公交車,但并不是想去什么地方;他們每天都會在公交車或車站消磨大部分的時間,但并不是為了回家或上班;他們根本就不以公交車為代步工具,而是以此為工作的地點,那只有兩種可能,他們不是小偷就是抓小偷的打扒民警,而我們就是后者。就在剛才,小偷的目標當然是那個泛著光澤的黑色錢包,而我們的目標卻恰恰是黑色錢包之后的那只黑手,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此時的小偷沮喪地低下了頭,而那個被偷的乘客卻依舊渾然不知。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黎勇,二十四歲,是一名剛參加工作的打扒民警,三天之前剛剛從警校畢業(yè),被分到了公交分局打扒大隊。而眼前的這個身手敏捷、不露聲色的老警察就是我的師傅張國強,他今年四十八歲,整整比我大了兩輪,大隊的同事們都親切地叫他老張,而我則習慣叫他張師傅,除此以外,他在公交分局還有個特殊的稱號:張快手。
“警察好樣的……”幾個多事的乘客帶頭喊了起來,而張師傅則沒有理會,熟練地撅過小偷的胳膊給他上了背銬。就這樣在人們的注視下,我們離開了這輛擁擠的520路公交車,當然還帶著小偷和事主。
太陽已經(jīng)升得很高了,陽光也由清晨的羞澀變得囂張起來,但我還是感到十分慶幸,畢竟外面比起悶熱的公交車還是要好多了,我擦了擦自己的額頭,那上面早已布滿汗水。
“勇子,沒嚇著你吧!睆垘煾敌χ鴮ξ艺f,眼神里簡直就是在說:小樣兒,你個新兵蛋子。
“您說什么呢?嚇著我了?開玩笑!要不是您張快手手快,估計這小子就落到我的手里了!蔽也桓适救醯鼗卮,眼神里早沒了剛才的惶恐和怯懦。
“哈哈哈,你就吹吧!睆垘煾敌Τ隽艘徊的褶子,“你小子這手上功夫還欠火候,可嘴上功夫倒真不含糊,你可給我看好了,要是這煮熟的鴨子跑了,我回去可打你屁股!
“哪能啊,放心吧您!蔽艺f著用力撅了一下小偷的胳膊,疼得他“哎喲”一聲叫了起來。
十一點零五分,我們給被竊事主做完了筆錄,把小偷押進了看守所。張師傅看看手表,笑著對我說:“勇子,今兒這個日子你可得記好了,過多少年以后都有紀念價值!
我知道張師傅說的是什么意思,但還是繼續(xù)裝傻充愣:“今兒什么日子啊?能有什么紀念價值啊?”我就愛和眼前這個半大老頭子斗嘴,雖然我和他年齡差距很大,但幾天的相處關(guān)系十分融洽,又逢今天出師得利,所以幾句調(diào)侃倒也未嘗不可。
“呵呵,你小子真傻還是假傻,今天是你抓賊的第一天‘下活兒’,這還不該記?我告訴你,干咱們這行的都得有這個記性,抓過多少賊,第一次抓賊什么時候都得記著,多少年之后聊起來也得有的說不是?跟你師傅我好好學吧,小子,今天那什么,時間也不早了,師傅我也不推辭了,咱就單位門口的‘塔里木’,拉條子烤串湊合吃點得了。”張師傅一臉壞笑,儼然一個磨刀霍霍的強盜,此時抓賊無數(shù)的他顯然盯上了我干癟的錢包。
“嗨,您說這個啊……”我繼續(xù)裝傻充愣,“其實請您吃頓飯倒也理所應(yīng)當,誰讓您是我?guī)煾的?誰讓您級別比我高呢?誰讓您比我多參加工作幾年呢?誰讓……”
“哎哎哎,打住,聽你這意思,你小子還挺不情愿啊。”張師傅故意讓表情夸張,“我告訴你,你師傅我這是看得起你,剛才那個被偷包的小子想請我吃飯,我還不去呢!睆垘煾狄荒樕鷦。
“是,是……”我連忙點頭,“我?guī)煾凳钦l啊,再說您要是去了,隊長又該扣您工資了……”我故意壓低嗓音說,其實是為了起到強調(diào)作用。
“嗨,什么叫‘又該扣我工資’了?你個昧良心的小子,這你可得說說,哪次我因為吃人家事主被扣過工資?你要是冤枉你師傅,你師傅立馬給你套上銀鐲子(手銬)!
“哎哎哎,別急啊,哈哈,我可沒那意思,您要是急了可就說明心里有鬼了!蔽益移ばδ樀鼗貞(yīng)道,“您先聽我說完了,本來請您吃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徒弟請師傅,那還不是天經(jīng)地義!但您剛才說的幾句話我不同意,所以我得先矯正一下!
“嘿,你小子……好,那我就聽聽,我剛才的哪句話有問題,你要說的有理還罷了,你要說的不對,得,今兒咱還不在‘塔里木’吃了,咱立馬打車去‘順風海鮮’。”
“您看您,胃口怎么大得邪乎?”我正兒八經(jīng)地搖了搖頭,“哎……真沒想到,我堂堂的張快手張師傅,怎么一提起吃來就兩眼冒光。康,我給您說說您剛才說話的問題,您說我今天是第一次‘下活兒’是吧,但我可不這么認為,今天這個賊明明就是您‘下’的啊,怎么就成我‘下’的了?我可不想占您這個便宜,是誰抓的就是誰抓的,我跑過去時您都給他上了銬兒了,我壓根就沒幫上什么忙,所以說今天不能算是我第一次‘下活兒’,所以這個吃飯的理由不成立。”我義正詞嚴,把道理說得十分透徹。
“哈哈,可真有你小子的,行,我看你說的挺有道理,靠別人抓的賊算數(shù)不是本事!咱爺兒倆投脾氣,但你小子可別后悔啊,你要是不要這個‘數(shù)兒’,你師傅可就自己留著了!睆垘煾迭c著頭說。
“當然是您自己留著了,占師傅的便宜算什么好徒弟!蔽乙荒樥龤狻
“行!這脾氣像我徒弟,得,就沖你這句話,今天這頓飯你師傅請了,收拾東西,咱們‘塔里木’!”張師傅樂得開了花,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他哪里會知道我心里的小九九,因為我們初來乍到打扒技能還不熟練,所以打扒隊的李隊長特意給了我們一個“前三個月不計數(shù)”的政策,我們在參加工作的前三個月即使一個賊也抓不到,也不會因為不夠數(shù)而被扣獎金。這恰恰是張師傅所忽略的,所以我今天是使了個順水人情,反正要了數(shù)也沒用,還不如給師傅賣個好。當然,那天午飯的賬最后還是我偷偷結(jié)的,玩笑歸玩笑,能攤上一個這么好的師傅,也真是我的福氣了……
3
打扒民警的壓力是很大的,按照公交分局的規(guī)定,一旦我們過了三個月的學習期,每月就要背上月均一人的指標。這個看似簡單的指標實際并不輕松,每月抓一個賊,每年十二個月就要抓十二個賊,而且抓賊的數(shù)量還不能累計,也就是說即使能在某個月抓獲了幾個賊,到了下個月還是要重新計算。這種月滾月的指標最害人,因為同所有周期一樣,賊的多少也有淡季和旺季,從季節(jié)上劃分,春夏是賊的旺季,而秋冬則是淡季;而按時間劃分,節(jié)假日是賊的旺季,而平時則是淡季;從全年看,五一、十一、春節(jié)的長假期間以及春節(jié)返鄉(xiāng)之前是賊的旺季。所以我們這些打扒民警每當月初,便有種到了年根交租糧的感覺,以至于每月都生活在緊張之中了。
但自從跟了張師傅之后,我的這種緊張卻要比其他新兵蛋子少得多,因為張快手實在是名不虛傳,憑著他的多年經(jīng)驗,我們的抓賊數(shù)量屢屢在大隊名列前茅,而每月的目標考核自然也都是一等,可以說,我是借了師傅的光了。隨著工作久了,我的技術(shù)也熟練了許多,有幾次張師傅已經(jīng)可以放手讓我嘗試“下”賊了。說到“下”賊的“下”字,也有個特有意思的解釋,所謂“下”就是“拿下”,既生動又形象。
說到抓賊,這里面的學問和門道還真不少,讓我著實為此感嘆了一回。張師傅是個工作多年的老民警,理論水平其實并不高,但公安局里沿襲多年的師徒制也確有一定的科學性,公安局的活兒有許多是熟練工種,抓賊就是代表。抓賊不需要太多的理論和知識,需要的是手疾眼快、膽大心細,按張師傅的話說就是“想要抓到賊就得比賊精”。這句話里的學問可就大了,什么叫“比賊精”,就是得比賊的眼睛靈,得比賊的動作快,得偽裝得比賊好,得知道賊在什么時候下手,只有做到這幾點才能抓到賊,如此一說就真的不容易了。要想抓到賊,就先得了解賊,這也是張師傅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比賊精”最難的不是比賊眼疾手快,而是如何偽裝好自己和了解賊何時下手。
從基礎(chǔ)講,偷公交車的賊無非有以下手段:
首先是“架天窗”。所謂“架天窗”,就是指小偷盜竊被害人上衣兜的錢物,因為賊在盜竊過程中常常會以一只手攜帶衣物作為掩護,所以稱之為“架”,而上衣兜就是前面所指的“天窗”了,“架天窗”由此得名。其次是“摸里懷”。所謂“摸里懷”,就是指小偷盜竊被害人上衣內(nèi)兜的錢物,以“摸”為動作,而“里懷”自然就是內(nèi)兜了,這時小偷常常會借著公交車內(nèi)人員擁擠時伺機下手,得手機會也很大。最后是“掏后門”,顧名思義就是小偷盜竊被害人的后褲子兜,現(xiàn)在許多年輕人都愿意將大錢包放在褲子兜里,以顯得帥氣而時尚,這才恰恰讓小偷有機可乘。這時小偷常常會在公交車到站或乘客上車時下手,我見過手最慢的也能在幾秒鐘內(nèi)搞定,等你發(fā)現(xiàn)了自己被偷,對不起,小偷早已經(jīng)跑出幾十米遠了。所以欲想防賊,必先正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當然,我這個新兵蛋子也出了不少洋相,比如有一次在520路公交車上,張師傅讓我練習“下”一個小偷,但由于我沒有記住躲閃眼神,讓小偷注意到了我的異常,差點讓我們苦苦跟蹤了一天的小偷“醒”了。多虧了張師傅老謀深算,就在我猶豫之際,只見他老人家沖著小偷一撇嘴,之后頭一低、身一側(cè),主動幫著擋住了人群,使小偷誤認為碰見了同行,而就在他安心下手之際,總算被我拿下,讓我不得不佩服張師傅的欲擒故縱之計。
雖然成為正式民警已經(jīng)時日不短了,但從外表上看,我卻越來越不像個警察。為了便于工作,我們打扒隊根本不穿警服,而且對日常著裝也有著一定的要求,比如盡量不要穿紅黃綠等明亮顏色,不要穿扎眼的名牌,不要穿個性服裝,總之著裝必須大眾化,一切要為工作讓路,一個打扒民警穿衣戴帽的要求是必須可以混跡于茫茫大眾之中而難以讓人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