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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獎作家散文精品
《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獎作家 散文精品》1995年出版過,現(xiàn)經(jīng)整理后再版。為所有讀者提供一份可供學(xué)習、欣賞、借鑒的世界散文經(jīng)典之作。
新增2011—2014年諾貝爾獲獎作家佳作。分多個體裁精選百年來享譽全球的殿堂級文學(xué)大師作品;通過淡樸流暢的譯文來呈現(xiàn)偉大作家的思想精髓;為您提供耐人咀嚼的精神食糧,奉上回味無窮的甘泉佳釀。
毛信德,外國文學(xué)教授,1943年2月生,浙江省奉化市人,1966年畢業(yè)于杭州大學(xué)中文系五年制本科,留校任教于外國文學(xué)教研室,1986年調(diào)浙江工業(yè)大學(xué)任教,現(xiàn)為該校人文學(xué)院學(xué)術(shù)委員會副主任、比較文與世界文學(xué)研究所所長、中文教研室主任,兼任全國大學(xué)語文研究會理事、浙江省外國文學(xué)與比較文學(xué)學(xué)會副會長,浙江省文學(xué)學(xué)會常務(wù)理事。浙江省翻譯工作者協(xié)會理事、浙江省大學(xué)語文研究會常務(wù)副會長。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法國]蘇利-普呂多姆 沉思集(節(jié)選) 1 [德國]特奧多爾·蒙森 愷撒其人 5 [比利時]莫里斯·梅特林克 沙 漏 11 [印度]羅賓德拉納特·泰戈爾 黃昏和黎明 19 孟加拉風光·西來達 20 沉思散記 21 [法國]羅曼·羅蘭 論創(chuàng)造 26 自 由 28 [法國]阿納托爾·法朗士 塞納河岸的早晨 29 蘇 珊 30 [愛爾蘭]威廉·勃特勒·葉芝 魔 幻 32 [英國]喬治·蕭伯納 貝多芬百年祭 46 [挪威]西格里德·溫塞特 挪威的歡樂時光 51 [英國]約翰·高爾斯華綏 遠處的青山 59 觀 舞 62 [俄國]伊凡·亞歷克謝塞維奇·蒲寧 山 口 64 靜 67 [智利]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 蘆葦為什么是空的 72 為什么玫瑰會有刺 74 [德國]赫爾曼·黑塞 童年軼事 77 [法國]安德烈·紀德 剛果日記(節(jié)選) 92 沙 漠 96 [英國]托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 歇斯底里 99 《月亮寶石》序言 99 [美國]威廉·?思{ 阿爾貝·加繆 106 在卡洛琳·巴爾大媽葬儀上的演說詞 107 “他的名字是彼得” 108 [英國]伯特蘭·亞瑟·威廉·羅素 我為何而生 110 我是怎樣寫作的 111 [瑞典]帕爾·費比安·拉格奎斯特 父親與我 114 愛情和死亡 117 假如天空 118 [法國]弗朗索瓦·莫利亞克 馬爾卡 119 [英國]溫斯頓·丘吉爾 我與繪畫的緣分 121 [美國]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 塞納河畔人 125 [西班牙]胡安·拉蒙·希門內(nèi)斯 柏拉特羅 129 春 天 130 自 由 130 [法國]圣-瓊·佩斯 降雪了 132 于來去的國度,萬籟俱寂 133 死灰下的遼闊大地 133 [美國]約翰·斯坦貝克 巨人樹 135 [日本]川端康成 關(guān)于美 137 我的伊豆 139 [智利]巴勃羅·聶魯達 歸來的溫馨 141 [德國]海因里!げ疇 廢墟文學(xué)之我見 144 它們沒有飛走 148 [澳大利亞]帕特利克·懷特 回頭的浪子 150 [波蘭]切斯拉夫·米沃什 卡梅爾 155 什么東西是我的 160 [英國]埃利亞斯·卡內(nèi)蒂 惡意中傷 163 不可捉摸 166 [捷克]雅羅斯拉夫·塞費爾特 世界美如斯 169 傾心相告 171 [美國]約瑟夫·布羅茨基 哀泣的繆斯 177 [南非]納丁·戈迪默 基本姿態(tài) 189 [愛爾蘭]山姆斯·希尼 舌頭的管轄 202 [德國]君特·格拉斯 一只雌鼠的榮耀 219 [南非]約翰·馬克斯韋爾·庫切 何謂古典 233 [英國]多麗絲·萊辛 特別的貓 247 [德國]赫塔·穆勒 壓抑的探戈 284 亡者樂園 287 [秘魯/西班牙]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 論拉美自由之未來 293 面包與自由 296 博德里拉的講座 299 [加拿大]艾麗絲·門羅 透過玉簾 302 [法國]帕特里克·莫迪亞諾 重現(xiàn)遺忘的冰山 306
1901年獲獎作家 [法國]蘇利-普呂多姆 Rene Sully-Prudhomme(1839一1907) 。ü(jié)選) 詩是翻騰的內(nèi)心之嘆息。 詩是被心譜成音樂的宇宙。 天生是詩人兼哲學(xué)家的人非常不幸;他最甜蜜的幻想變成了痛苦的沉思;他審視所有事物的兩面,并因此為他所欣賞的東西的死亡而悲泣。那些只是哲學(xué)家的人也很值得同情,因為他們往往費盡心血—那是快樂之源,才成其為哲學(xué)家?稍娙耸切腋5,假如幻想不是最大的痛苦的話。最后剩下這些令人難解的生靈,其冷漠使人討厭。“上帝”、“死亡”、“廣闊”、“永恒的時間”,這些是他們的常用詞。他們無疑是幸福的,可與畜生無異,這種幸福令人憐憫:我寧愿要別人高貴的不幸而不要他們的無憂無慮。 當一個人無緣無故地問你“你寫詩嗎?”的時候,如果你反問他是否也寫詩,他會很高興的。 相信一個焚毀其作品的詩人所說的話。 在沉思過程中,我有時會突然忘記所思的主題,我覺得自己剛剛打了一次真正的敗仗,因此而感到十分痛苦。我從中得出結(jié)論:思想是一種持續(xù)的快感,它是那么甜蜜,以至于終止時比活動時更明顯。 詩人為詩人而寫,正像地質(zhì)學(xué)家為地質(zhì)學(xué)家而寫一樣;寫詩和科學(xué)研究都需要經(jīng)過訓(xùn)練;那些沒有在興趣的培養(yǎng)中得到任何訓(xùn)練的人是不夠格的,其批評是沒有影響的。 拉封丹①是個真正的哲學(xué)家,其一切目的和努力都致力于教諭人類嗎?我不這樣看。我把他當作一個十分敏感的詩人,熱愛詩歌本身,既無惡意也無善念,他采用了一種適合其思想的體裁,并依照他心中繆斯的啟示隨意發(fā)展這種體裁。我覺得他在每首寓言的最后寫了兩行寓意詩,因為不存在沒有寓意的寓言,他沒有不經(jīng)過深思熟慮而寫作過,我覺得他關(guān)心人的行為和怪癖甚于關(guān)心人們從中吸取的教訓(xùn),為什么在這寓意中高貴的東西那么少?為什么熱衷于日常生活庸俗的可以說是異教徒的箴言?因為我們未曾見過人們像引用大思想家的箴言那樣引用他的格言。我不在蹩腳的精神本質(zhì)中尋找其答案,因為他既不是懷疑論者,也不是瀆神者,正如他生命的最后幾年所證明的那樣。可我認為,兩個原因可能造成了這種疏忽。也許他沒有覺得自己身上的詩人細胞比道德細胞多,他沒能同時追求兩種榮譽,或者他明白寓言這種體裁為保持簡單樸實的形式而摒棄哲學(xué)家們有點學(xué)究氣的嚴肅?不管他的寓意如何,沒有人能比他更好地把詩歌所有的弦都集中在豎琴上。你想激動嗎?讀讀《兩只鴿子》②和他有關(guān)友情之魅力的別的所有詩句,你會認出《山谷美女》③和《費萊芒和博西絲》④的作者。你想感受勇敢激烈的雄辯所引起的激情嗎?讀讀《多瑙河農(nóng)民》⑤。假如你樂意在他身上找到迷人的故事、作者的影子,請隨便翻開他的書。最后,要是什么都不使你感興趣,哪怕他所有的這些優(yōu)點,第一百遍地讀他的《橡樹與蘆葦》⑥吧! 完美的詩藝在于根據(jù)節(jié)奏的需要使用詞匯,以表達人們心中所想的東西。蹩腳的詩人在詞匯上構(gòu)筑思想,真正的詩人使詞匯服從于思想。 詩往往不過是使思想與詞匯相配合的藝術(shù)。 可疑的東西是不好的,至少在詩中是這樣,因為可疑與魅力是水火不容的,當陶醉靈魂時,它提出一個有待解決的問題。我們覺得可疑的東西別人也會覺得可疑。 論愛情。 談?wù)搻矍榈奶摌s和弱點是沒有意思的。 男人只須保證把愛藏在心中,不應(yīng)該在劃分其本質(zhì)時破壞它。愛情是感覺,同時也是思想,正如美本身是形式也是表現(xiàn)一樣。沒有接吻的愛是不完全的,沒有柔情和尊重的愛也是不完全的。學(xué)會混合這兩種幸福的源泉,按相當?shù)谋壤旌,決不使它枯竭,這就是愛的藝術(shù)。當人們想一口喝掉幸福之水時,他覺得這算不了什么。愛情總的來說在其樂趣方面是可分的,只有細細品嘗才覺得味好,其理由十分簡單:肉體的快感不管如何強烈都是有限定有邊界的,可人們用此創(chuàng)造出來的形象不會比想象本身有更多的限制,從中產(chǎn)生了某種失望。另一方面,道德、愛情、感情,在心中沒有價值,它總是戰(zhàn)勝強烈的身體危機,由此產(chǎn)生了心中的愛情和表達它的感官愛情之間不協(xié)調(diào)的痛苦之情,滿足把這些愛互相聯(lián)系起來,因為它們是不可分割的。所以,沒有比淫蕩更容易使人致命的東西了。誰想達到幸福的盡頭誰很快就可以達到。相反,聰明人對快樂精打細算,很有保留。他不是一次用完他的寶藏,他知道如何使肉體之愛像道德之愛一樣無窮無盡,永不枯竭。 假如人們只知道該用什么方法去死,那還僅僅是想到死。懷疑在這一點上使我們平靜,而在所有別的方面折磨著我們,這很令人費解。人們也可能不怕死亡,因為時間是用一系列短暫而無窮的時刻組成的,在這當中,人們確信自己活著。 人們無須去思考死亡,因為人不能把自己的思想集中在這個問題上;最深刻的哲學(xué)家不會去探究自己的映像,映像強烈得使哲學(xué)家不會有更多的虛榮心去談?wù)撍?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為什么知道這一點會很令人欣慰? 如果一種痛苦是普遍性的,這種痛苦會好受些嗎?是的,普遍性的東西是本質(zhì)的東西,因而不會是一種痛苦。 假如說所有的人都會死,那是符合死亡的自然規(guī)律的;因此,死亡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好處,好處就在于我們的命運和本質(zhì)保持一致。瑪克·奧雷爾①感覺到了這一點。 哲學(xué)家和布道者徒勞無功,他們最精彩的演出也不能真正使人害怕死亡;人們只害怕目前和可見的死亡;只有死亡本身的威脅使人們恐懼。 生活,就是死亡;神圣的安眠來自這個吻。 只要我們還活著,死亡就是哲學(xué)家的思辨,F(xiàn)在,洞挖好了,應(yīng)該下去了:底下有些什么東西? 。ê≤S 譯) 1902年獲獎作家 [德國]特奧多爾·蒙森 Theodor Mommsen(1817一1903) 、 當一連串的重大勝利以帖普撒斯之戰(zhàn)將決定世界未來之權(quán)交予蓋阿斯·朱利阿斯·愷撒的時候,他行年五十六歲(他可能生于公元前102年7月12日);現(xiàn)在,他是羅馬的新君主,也是整個希臘—羅馬文明的第一個統(tǒng)治者。生命力受到如此徹底考驗的,歷史上少見。他乃是羅馬的天才,也是古代世界最后一個成果。也正因此,古代世界遵循他設(shè)計的道路,直至日落西山。愷撒出生于拉提阿姆最古老的貴族家庭,其血緣可以上溯至伊利亞特時代的英雄;他幼年與青年的歲月像當時的貴族典型一般度過;他嘗過了當時時尚生活的苦杯與甜汁,遭受過喝彩與詆毀,閑來無事也賦過新詞,在種種女人的懷里打過滾,學(xué)過種種紈绔子弟梳理頭發(fā)的花樣,更精于永遠借錢而永不還錢的妙法。 但這種堅韌如鋼的天性是連這類的放誕生活也不能損壞的;愷撒身體既未耗損,心靈的彈性也保持著良好的狀態(tài)。在劍術(shù)與騎術(shù)上,他可以跟他最好的戰(zhàn)士相比,而他的游泳術(shù)更在亞歷山大利亞救了他的性命。他的行軍速度之快—為了爭取時間,常常夜間行動,這跟龐培游行式的緩慢正好形成對比—令當代人非常吃驚,而在他得以成功的因素中,這算不得是最小的。 他的心像他的身體一樣靈活而強韌。他對一切事務(wù)的安排,包括有些他自己未能見到的處境,都既準確又落實。他的記憶力是無可匹比的,他又可以同時處理好幾件事而能同樣鎮(zhèn)定。雖然他是紳士,是天才,是君主,但他仍然有人心。終其一生,他對他母親奧莉麗亞都懷著最純的敬愛(其父早逝)。對他的妻子們,尤其對女兒朱莉亞,他懷著令人生敬的摯愛,這種情感甚至對政治都不無影響。對他同代最有能力、最杰出的一些人,不論是地位高低,他都維持著溫切而忠誠的關(guān)系,各隨其類。對他的黨徒,他從不會像龐培那樣可以無情地棄置不顧。不論際遇好壞,對朋友都堅定不移,其中有一些,甚至在他死后仍然證言他們對他的深厚情感。 在這樣一個和諧的性情中人若說尚有某種成分特別突出,那便是他鄙棄一切理論和空想。愷撒當然是熱情的人,因為沒有熱情便沒有天才,但他的熱情從沒有強到他不能控制的程度。歌、愛情、酒,在他年輕的歲月曾經(jīng)占據(jù)他的心靈,但這些沒有穿入他性格的核心。有很長一段時期他熱切地投身于文學(xué),但他又和亞歷山大不同,亞歷山大因想到荷馬筆下的阿契里斯而夜不成眠,愷撒無眠的時辰則用于玩味拉丁文的名詞與動詞。他像當時的每個人一樣寫詩,但他的詩不佳。另一方面,他卻感興趣于天文與自然科學(xué)。酒是亞歷山大終身不能擺脫的毀滅者,但那有節(jié)制的羅馬人卻在狂歡的年輕歲月過去之后就完全避開了它。 像所有年輕時感受過女人之愛炫目燦爛的人一樣,愛情的暈光一直在他周圍搖曳。即使在他四五十歲以后,他仍有過若干戀情,仍然保持著若干浮華的外觀—或正確些說,他的男性美的一種討人喜歡的意識。他非常在乎他的禿頭,在公共場合出現(xiàn)時,小心地用桂冠掩遮;如果青春的發(fā)卷可以用勝利換取,無疑他會用他的若干勝利交換。但他同女子的交往無論給他何等甜美的感覺,他都不允許她們有左右他的影響。即使他與克莉奧佩特拉甚遭指責的關(guān)系,也不過是為了掩藏政治上的一個弱點。 愷撒是一個徹底的現(xiàn)實主義者,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不論他做什么,都充盈了他的明智,也被他具有的明智所引導(dǎo),而這種明智則正是他的天才中最明顯的特點。就是由于這個特點,他熱烈地生活于此時此刻,不被回憶與期望所擾;就是由于這個特點,任何時刻他都可以以全副活力投入行動,可以將他的天才投注于最細小的工作;就是由于這個特點,他具有那多方面的能力,使他能夠領(lǐng)會人的領(lǐng)會力所能領(lǐng)會的,掌握意志所能掌握的;就是由于這個特點,他才有那種鎮(zhèn)定從容,用這種從容,他口述他的著作,計劃他的戰(zhàn)役;就是由于這個特點,他才有那“驚人的明靜”,不論順逆;就是由于這個特點,他才有那完全的獨立,不受寵臣、情人甚至朋友的影響。 由于這種明澈的判斷,對于命運與人力,愷撒從未產(chǎn)生過幻象,朋友工作的失當,他也可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計劃都制定得明確,一切的可能性都經(jīng)考慮,但他卻從未忘記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話。有時他會玩起那種冒險的游戲,理由在此,他曾再三冒性命之險,而漠然于生死。正如最明智的人會做最任性的事一樣,愷撒的理性主義有某些地方跟神秘主義相通。 這些稟賦必然會締造出政治家。因此,愷撒從早年開始從最真實的意義上而言就是政治家,懷抱著人所能懷抱的最高目標—使自己那深深腐敗了的國家,以及跟他自己的國家相關(guān)的那更為腐敗的希臘民族,在政治上、軍事上與道德上獲得新生。三十年戰(zhàn)爭的艱苦經(jīng)驗使他對于手段的看法有所改變,但在目的上,卻不論處于無望時候,或權(quán)力無限之際,都未曾改變,作為煽動家、陰謀家時如此,走在黑暗小徑時如此,在聯(lián)合執(zhí)政時以及君主專制時,仍然如此。 愷撒所推動的長期計劃,即使在極為不同的時期零碎實施的,都是他那偉大建筑的一部分。他沒有什么單項的成就,因為他的成就沒有單項的。作為一個作者,他文體的單純優(yōu)美是無法模仿的;作為一個將軍,他不把常規(guī)與傳統(tǒng)放在眼里,他總是以他特殊的鑒別力鑒別出得以征服敵人的方法,而此方法因此是正確的。他能夠以先知的確定性找到每件事情達到目的的正確方法。在戰(zhàn)敗之后,他仍像奧倫治的威廉屹立不動,而不變地以勝利結(jié)束戰(zhàn)役。他以無可匹比的完美迅速調(diào)動大軍—正是這個因素使軍事天才有別于普通能力—而他的勝利不是來自軍隊的龐大,而是來自行動的神速;不是來自長久的準備,而是來自快速與大膽的行動,即使在配備不足的情況下亦然。 但就愷撒而言,所有這些都僅屬次要。無疑他是個大演說家、大作家、大將軍,但他之所以如此,只因為他是絕頂?shù)恼渭。他的軍人身份完全是附屬的,而他跟亞歷山大、漢尼拔和拿破侖的主要不同,便在于他不是以軍人,而是以政治家作為他事業(yè)的開始。起初他本想象培利克利斯和蓋阿斯葛拉丘一樣,不用武力而達目的,十八年的時間,他身為人民派的領(lǐng)袖,都限制自己只用政治計劃與謀略?墒窃谒氖畾q的時候,他很不情愿地承認,軍事的支持是必需的,于是他成為軍隊的首領(lǐng)。 因此,此后他主要仍是政治家而非軍人,也是自然之事。這一點,克倫威爾有些與之相近,后者由反對派領(lǐng)袖變?yōu)檐娛率最I(lǐng)與民主王。一般說來,這個清教徒雖然跟那放蕩的羅馬人極少有相似之處,但在其發(fā)展過程、其目標、其成就上來說,卻是近代政治家中與愷撒最為接近的。即使在愷撒的戰(zhàn)爭中,這種即興式的將軍作風也是明顯的。正如拿破侖的埃及與英格蘭戰(zhàn)爭展示著炮兵中尉的氣質(zhì),愷撒的戰(zhàn)爭則展示著煽動家的特點。有好幾次—最顯然的是艾庇拉斯的登陸—愷撒都疏于軍事的考慮,而一個徹底的將軍本是不應(yīng)有這種疏忽的。因此,他的幾次行動從軍事觀點而言當受責備,但將軍所失者,卻由政治家獲得。 政治家的任務(wù)正像愷撒的天才一樣廣泛。他從事種種事務(wù),但沒有一樣不跟他那偉大的目標合為一體的;這個目標他始終堅守如一,而從未對這偉大行動的任何一面有所偏廢。他是一個戰(zhàn)術(shù)大師,但他卻竭盡一切力量以阻止內(nèi)戰(zhàn),當他無法阻止時,則盡量避免流血。雖然他是軍事君主國的創(chuàng)建者,他卻有效地阻止了元帥的繼承體制或軍事政府。若說他對國家的服務(wù)業(yè)有任何偏好,那是科學(xué)與和平的藝術(shù),而非有助于戰(zhàn)爭者。 作為政治家,他行動最特殊的一點是他完美的和諧。事實上,政治家(這人類行為中最困難的一種)的一切條件都結(jié)合于愷撒一身。對他來說,除了生活于現(xiàn)實,并合于理性法則以外,在政治上沒有有價值之物—正如在文法上他不顧及歷史的與考據(jù)的研究,除了活生生的用語及對稱律之外,他不把任何其他要求放在眼中。他是天生的統(tǒng)治者,他統(tǒng)治人心,像風驅(qū)使云彩一樣,他可以驅(qū)使種種不同的人為他服務(wù)—一般的公民,粗率的下級軍官,溫柔的羅馬主婦,埃及與毛里塔尼亞的美麗公主,意氣風發(fā)的騎兵軍官與錙銖必較的銀行家。 他的組織才能十分驚人。沒有一個政治家、一個將軍能像他這樣,把如此紛紜、如此本不相容的分子聚合在一起,成為盟邦,成為軍隊,并這般牢固地結(jié)合在一起。沒有一個攝政者像他這樣,對他的追隨者做如此明確的判斷,并各自給予適得其所的職位。 他是一個君主,但從沒有裝作國王。即使當他身為羅馬絕對主人的時期,他的舉止也只不過如黨派領(lǐng)袖,謙遜平易,和藹近人,除了在同儕中居于首位外,似乎沒有其他愿望。許多人都曾把軍事指揮官的調(diào)調(diào)帶到政治上,愷撒卻從未犯過這樣的錯誤。不論他同元老院的關(guān)系變得何等不如意,他從沒有蠻橫逞兇過。愷撒是君主,卻從未被暴君的眩暈攫住。在世界的偉人中,他或許是唯一一個在大事小事上從不以沖動與任性行事的人。他總是依照他身為統(tǒng)治者的義務(wù)而行事,回顧一生事跡,他固然可因一些錯誤的判斷而悲傷,卻從未因沖動而失足。愷撒一生從未做過那近乎精神錯亂下所行的過度之事,如亞歷山大殺克里塔斯、焚毀波斯波利斯之舉。 總而言之,他可能是偉人中唯一一個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政治家的特殊分辨力,分辨出何者是可能,何者是不可能,在成功的極峰上,仍能識別出這成功的自然界限的人。凡是可能的,他便去做,絕不為雖然最好卻不可能的事而忽視次好而可能的事。凡不可救藥的惡事,他從不拒絕提供減輕之法。當他識別出命運在說話時,他又總是服從。亞歷山大在海法西斯、拿破侖在莫斯科的撤退,都是不得不退,他們憤怒于命運,因命運對其寵兒只給予有限的成功;但愷撒在泰晤士河與萊茵河卻自動撤退,甚至在多瑙河與幼發(fā)拉底河,他想做的并不是征服世界,而只是可行的邊界整頓。 這便是這個出眾的人,這樣容易又這樣難于形容的人。他整個天性明澈,而關(guān)于他的傳說多過古代任何類似人物。我們對這樣一個人物的看法固然可有深淺之別,但不可能有真正的不同。無論有無識人能力的人都會感到這個偉大的人物展示著一種特質(zhì),但這種特質(zhì)卻又沒有一個人能在生活中展現(xiàn)。其秘密在于它的完美。不論就一個人或歷史人物而言,愷撒都是許多相對的特質(zhì)匯合而又得以平衡的人物。他具有巨大的創(chuàng)造力,同時又有至為透徹的判斷力;不再年輕,但又尚未年老;有至高的意志力,又有至高的執(zhí)行能力;充滿了共和的理想,同時又是天生的王者;在天性的至深處就是羅馬人,但在他自身之內(nèi)以及外在的世界中又迎合時代的潮流而將羅馬與希臘文化融合為一—愷撒是個完美的人。 也因此,他缺少任何其他歷史人物所具有的所謂特點,而特點事實上則是人的自然發(fā)展之離差。初看之下的愷撒特點,細察之下不是他個人的,而是他那個時代的。譬如,他年輕時的浪漫行為,乃是他那個時代地位相似而較有稟賦的人所共有的行為;他缺乏詩才而具有強烈的推理能力,也是羅馬人的通性。愷撒另一個人性的地方是他完全被時地的考慮所控制,因為人性是沒有抽象的,而活著的人必得在某一民族性及文化中占據(jù)一個位置。愷撒之所以為完人,正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把自己置于時間之流中,也因為他比任何人更是羅馬民族諸基本特性的縮影—作為一個公民,非常講求實際。他的希臘文化教養(yǎng)乃是早就跟意大利民族性融合為一的希臘文化教養(yǎng)。 要把愷撒活生生地描繪出來,困難或許正在這里。除了至高的美以外,畫家可以畫出任何東西。史學(xué)家也是一樣,當他在千年之中遇見了一個完人之際,他只能沉默。因為“正!惫倘豢梢悦枥L,卻只能述作沒有缺點。大自然的秘密—將正常與個性結(jié)合于至為完美的作品中—乃是無法表述的。我們只能說,親見這種完人的,是有幸者,因為從中可以見出自然的偉大。 不錯,這跟時間也有關(guān)系。這位羅馬英雄站在年輕的希臘英雄亞歷山大一旁,不是平等,而是高于,但同時,世界卻已衰老。愷撒的路途已不再是向無限遙遠的目標前進的歡欣過程。他的世界是建立在廢墟上的,用的是廢墟的材料,他滿足于歷史為他所設(shè)的豐富而又有限的界限,盡量安全地在此范圍站穩(wěn)腳跟。因此,后代的夢想者越過了那沒有詩意的羅馬英雄,而將詩的金光與傳說的彩虹佩在亞歷山大身上。但兩千年來列國的政治生活卻莫不追蹤愷撒所畫下的路線,許多民族仍以愷撒之名稱他們的最高君王,乃是深具意義而又深以為恥的事。 (孟祥森 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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