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故事是挑著土壤發(fā)芽生長的,或者說有些故事是在特定的文化環(huán)境里發(fā)生的。因為,人的發(fā)展變化取決于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
這里我講的故事發(fā)生在科爾沁。
科爾沁是成吉思汗弟弟哈薩爾的屬地,也是中國最早接受或融入農(nóng)耕文化的蒙古族地區(qū)。后來工業(yè)革命給我們帶來發(fā)展、便利、破壞和恐懼一樣,農(nóng)業(yè)革命也給曾經(jīng)游牧為生的蒙古族帶來了肉和奶以外的食品的同時,還帶來了文化基因的轉(zhuǎn)變、風俗習慣的異化、生活背景的演變等等。轉(zhuǎn)變、異化或演變自然而然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
20世紀90年代在科爾沁農(nóng)村發(fā)生的故事很多,有關(guān)女人的故事更多,比如卓拉。
卓拉九歲那年,父母就離婚了。如今,媽媽正打算和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結(jié)婚。
那一天,正值寒冬最冷的時候。冷氣,就像冰做的手,鉆入人們臃腫的棉衣棉褲內(nèi),在全身上下摸來摸去。維日布匆匆喝過早茶,鞴好馬車,讓妹妹和外甥女坐到車中央,用破舊的棉被裹好母女倆,朝她們的另一種命運出發(fā)。
維日布的媳婦嘎日瑪送他們出門,臉拉得老長,沒一句噓寒問暖,更別提祝福的話語了。還沒等車走遠,她就像躲避一場突然襲來的瘟疫,一溜煙跑進了屋。自格日樂瑪帶著女兒卓拉投奔到哥哥家那天起,也許是為家里多了幾張吃閑飯的嘴,也許是為母女倆總是給哥嫂帶來諸多麻煩,嘎日瑪就把她們當做眼中釘了。在卓拉眼里,如今的舅媽變得格外陌生,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卓拉本想揮手和舅媽道別,見此情景,便打消了念頭。她默默地望著媽媽和舅舅,坐在馬車上,眼里有一種她這個年齡的孩子不該有的悲傷與茫然。
大白馬拉著這三個人,賣力地朝著目的地奔跑。隨著馬兒有節(jié)奏的顛簸,鄉(xiāng)間小路上揚起陣陣塵土。
格日樂瑪消瘦的臉頰上泛著喜悅的光芒,仿佛一位沉浸在甜蜜初戀中的幸福少女。維日布看著妹妹的神情,覺得特別別扭,但憐憫之心也油然而生?稍谧坷劾铮瑡寢屢恢倍歼@樣。有些街坊鄰居說格日樂瑪缺心眼,但卓拉可不這么認為,她眼里的媽媽,和其他孩子眼里自己的媽媽沒兩樣。卓拉覺得自己的媽媽也是個善良又聰明的好媽媽。
想起要當繼父的陌生男人,卓拉很好奇,也有點害怕。
不過,反過來想,要去的那家人一定不錯。那個男人肯定要比自己親爸爸強十倍、一百倍,甚至一千倍,不然舅舅不會托人給媽媽說媒的。卓拉在心里勾畫著那個還未謀面的繼父的樣子。那個跟自己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陌生男人是否給自己帶來春天的陽光或夏天的細雨?卓拉需要這些,因為她是一朵還未綻開的花骨朵。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自卓拉懂事起,就沒有見過爸爸不喝酒時候的樣子。他每天都醉醺醺的,而且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打媽媽。經(jīng)常把媽媽打得鼻青臉腫,還大把大把地撕扯她的頭發(fā)。有時,甚至會像是發(fā)了狂般掄起菜刀或斧子,那架勢活像站在砍頭臺上的劊子手或撕咬綿羊的惡狼……有時候,卓拉真希望自己沒有這樣一個畜生不如的爸爸。如今,卓拉的心愿終于實現(xiàn)了。在舅舅的支持和幫助下,媽媽終于和爸爸離婚了。這意味著卓拉娘兒倆再也不用忍受那個粗野男人的虐待了。
“寧拆十座橋,不破一樁婚。”如果不是到了難以維持的地步,當哥哥的怎么會忍心讓自己的親妹妹離婚呢。小卓拉哭著喊著跟了媽媽。如果不是這樣,那些冷漠無情的法官說不定會把我判給爸爸,卓拉在心頭暗自慶幸。她連想都沒想過,爸爸和媽媽離婚之后該如何生活。她只知道媽媽離開酒鬼爸爸之后,就再也不會挨打了……
卓拉突然想起昨天晚飯時,舅舅說的一句語重心長的話。“明天舅舅把你和你媽媽送到別赤村去,我的好姑娘,到了那兒,一定要聽人家的話!”雖說“不認外甥的舅舅多,不識馬群的富人多”,但舅舅像親閨女一樣寵愛著卓拉。畢竟,卓拉是他唯一的外甥女。可是卓拉的舅媽,這個被街坊鄰居說成是“母夜叉”的女人,對待她們娘兒倆的態(tài)度實在太讓人寒心。她竟然當著她們的面,對自己丈夫說:“早點找個人家把這兩個飯桶送出去吧。成天在家,既礙事又費糧食!”這句話深深地傷害了卓拉幼小的心靈。
維日布坐在車耳板上,兩條腿來回晃動著,偶爾揮一揮手中的皮鞭,吆喝著馬兒向前趕。他頭戴狐貍皮帽子,穿著一身發(fā)舊的綠色軍大衣?雌饋,再寒冷的天氣對他也無可奈何。
臺吉村被遠遠拋在了身后。甜不甜家鄉(xiāng)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卓拉的內(nèi)心莫名地惆悵起來,好似有一只無形的手向她召喚著。“遙遠的路程,素未謀面的繼父,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么呢?”卓拉突然想跳下馬車逃跑?墒峭膬禾幽兀縼G下媽媽不管嗎?“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在這世上,只有媽媽才是她唯一至親的人。
周圍連綿起伏的沙包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一條蜿蜒的鄉(xiāng)間土路伸向遠方。北風肆意地呼嘯著,像餓壞了的老虎們在四處怒嘯。
馬車冒著徹骨寒風繼續(xù)前進,不時傳來“咔咔”的響聲,好似車上的什么東西出了故障。
卓拉和媽媽將口耳捂得嚴嚴實實,背著風坐在馬車上。她們用棉被把腿裹了起來,一時還感覺不出嚴冬的寒冷。不過等趕上十來里地,她們的眉毛和眼睫毛都結(jié)上了霜。卓拉用一條杏黃色的圍巾圍著臉,只露出一雙忽閃著的明亮眼睛,看起來可愛至極。
格日樂瑪圍著和女兒一樣的圍巾。她不時地回過頭去想和哥哥說些什么,可是見哥哥忙著趕車的樣子,悻悻地作罷。此時的格日樂瑪好似變了另外一個人,適才快樂的神情早已不翼而飛,那張充滿笑容的臉已變得愁容滿面。她似乎在考慮著什么嚴峻的事情,凝神呆坐著。就這樣,他們?nèi)齻誰也不說話,默默地趕了一段路程。
其實,此時的維日布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這些滋味又都一起涌上心頭。他那有些浮腫的土灰色臉龐顯得異常沉痛。眼里充滿了悲傷,盯著向遠方延伸的路,情緒低落到了極點。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唯一的妹妹落難之際,自己這個哥哥怎么能袖手旁觀呢!再說,父母過世得早,自己可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親。所以,維日布一直在想盡辦法幫助自己的妹妹。因此,他托遠房親戚,從別赤村給妹妹找了一個四十多歲還沒結(jié)過婚的光棍兒。如此一來,媳婦嘎日瑪巴拉再不會說三道四了,格日樂瑪母女也算有了歸宿,自己也了卻了一份心事。可他又擔心,這樁姻緣帶給妹妹的究竟是禍是福。如果妹妹不能得到幸福,他可就是罪魁禍首了。如果再給卓拉找一個“人前像人,人后像鬼”的后爹,豈不是又把即將盛開的花骨朵扔進了寒冷的冰窖里了?為了妹妹和小外甥女將來的幸福,維日布不得不謹慎,所以他托了和新郎官一個村的表哥去說媒。聽表哥說,即將當自己妹夫的那個人叫扎納,目前光棍兒一條,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因為父親過世早,長相一般,家境又貧寒,一直沒討到老婆,F(xiàn)在,他和另一個光棍兒哥哥及年邁的母親一起生活。扎納的大哥在旗(相當于縣)所在地耀陸圖鎮(zhèn)當老師。三哥嘎日迪也是個光棍兒,幾年前就獨自一人出去打工,從此音信全無,至今是死是活不知道……錢財只是身外之物,人品好才是最重要的,人活在世上,不愁沒錢賺……所以,維日布的表哥領(lǐng)著扎納前來提親……格日樂瑪也是離過婚的人,便爽快地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還決定簡單操辦婚禮。嘎日瑪?shù)让饺撕驮{走了之后,對格日樂瑪?shù)母绺缯f:“既然人家自己愿意,我說什么都沒用了。你這個新妹夫長得像個丑八怪似的,耷拉著個鞋拔子臉,紅眼睛,扁擔似的身材,那面相活脫是故事里說的鐘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還丑的人了吧!”言語傷人,甚于刀槍。聽了這句話的格日樂瑪很不是滋味。但事已至此,她也只好認命了。說實話,格日樂瑪確實沒有相中扎納的長相。但她覺得長得好看又能怎么樣,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只要對我們娘兒倆好,比什么都強。自己的前夫阿拉坦倉可是個英俊受看的主兒,可又怎么樣了呢?還不是照樣打她罵她虐待她。自己差點就毀在他手里了。這可是前車之鑒。因此,格日樂瑪只把嫂子的話當耳旁風了。
這時,馬車已經(jīng)駛進了灌木叢。由于旅途的勞累,卓拉的雙腿開始發(fā)酸。她對媽媽說:“媽媽,還有多久才能到地方?”
格日樂瑪也是平生第一次去別赤村,只好對女兒說:“去問你舅舅。”
維日布聽到母女倆的話,回過頭來,和藹地對卓拉說:“哦,還有二里地就到了。很快的。我姑娘要是冷了的話就下車走幾步。一會兒就能暖和過來了。”維日布顯然沒有受凍,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前方,雙眼一覽無遺地表露出了他似乎在擔憂什么。跳下車,吆喝一聲,讓馬車停了下來。
凍得瑟瑟發(fā)抖的母女倆也相繼跳下馬車。剛下車時,卓拉的腿發(fā)麻,感覺好像腳還沒接觸到地面。
格日樂瑪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急匆匆地跑向路邊隱蔽的地方。卓拉也跟在媽媽后面跑了過去。她們解手完,再回到很多人踩、很多車轱轆軋出來的小路上。
馬車雖然慢悠悠地向前走動,但還是和她們拉開了很長的距離。母女倆擔心馬車會走遠,一路小跑兒,向遠去的馬車追了過去。她們和馬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跑一會兒,身上就暖和起來了。
這時,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村落?雌饋硎莻百十來戶的小村莊。維日布停下了馬車,轉(zhuǎn)過身來喊道:“別赤村到了,快過來,坐到車上!”
“這么快就到了嗎?”卓拉瞅了瞅媽媽,加快了腳步來到馬車跟前。
二
別赤村是坐落在科爾沁大地西部的一個小小的村莊。扎納的家就在別赤村的東南角上。看來別赤村磚瓦結(jié)構(gòu)的房屋大概達到百分之六十。扎納家的房子卻不在這百分之六十里面。他們家有三間土房,抹過的外墻皮好多處都脫落了。靠東邊有一個廂房,由于多年失修變得破敗不堪,舊木板制成的大門也搖搖欲墜?吹竭@一切,維日布心里一沉,不由鎖緊了眉頭。
領(lǐng)著扎納去提親的道爾吉那次可說過:“我們那兒土地肥沃,可比你們這‘野兔不拉屎,野雞不做窩’的沙窩子強百倍。”這雖是媒人為了辦成這樁婚事說的話,但維日布仍然覺得有點不妥當。因為,“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無論是誰,都不會嫌棄自己繁衍生息的那一片熱土。來過幾次別赤村的維日布當然很清楚這一點。但從來都沒有來過這兒的格日樂瑪并不了解村里的情況。她只是聽別人講起過別赤村的事情,聽說是個富足的村莊?墒牵瑐人的貧賤富貴與土地的豐饒肥沃并不成正比。因此日子過得好與壞全在于自身的努力。至于將來這個家庭會變得怎樣,那就要看新娶來的媳婦——格日樂瑪?shù)牧?hellip;…
“送親車到了,送親車到了!”有人喊道。這時,許多人從屋子里蜂擁而出。
看似主婚人模樣的老人走上前迎接他們。新郎官也跑上前來點煙。
然后,又跑過來一個瘦高個子的年輕小伙子,接過維日布手中的韁繩,忙著卸車拴馬去了。
看到這么多陌生的人,卓拉嚇得躲到媽媽身后,緊緊拽著媽媽紅綢棉襖的衣襟。這件紅綢棉襖是維日布送給妹妹的最“貴重”的禮物了。
卓拉身上穿著花布衣服。這是維日布女兒穿小的舊衣服,穿在卓拉身上大了一些,看起來很不協(xié)調(diào)。大人們以那種眼神盯著卓拉,好像看到了長有犄角的兔子。他們越是這樣,卓拉越緊張。甚至生出恐懼之感。
雖說新人新氣象,但扎納的穿著有點尷尬。他還是穿那件去提親時穿的灰色中山裝,里面的舊棉衣領(lǐng)子露出一半,沾滿污漬,下身穿著廉價的綠色軍褲,頭戴一頂單軍帽,腳下是一雙牛皮靴子,腰間纏繞著的絲綢腰帶上掛了一個縫著粉色飄帶的煙荷包。鮮艷的絲綢腰帶和煙荷包,好比石塊堆成的敖包上面掛的五顏六色的彩布,給長相一般的扎納增添了不少的光彩。
大伙兒簇擁著新郎和新娘走進了家門。主婚人準備好后便開始了結(jié)婚儀式:“首先,請新郎新娘面向主席像鞠躬!”
屋外門東面墻上掛著毛主席像和一面國旗。自建國以來,科爾沁地區(qū)蒙古族的婚禮習俗也有所改變。原先新人一到,第一個儀式就是拜火。即二位新人并肩在神圣的火盆前站立,由梳頭媽一人用金銀質(zhì)或象牙簪子把新娘的頭發(fā)分成兩半,將發(fā)梢搭于新郎的頭發(fā)上,以示“結(jié)發(fā)”。之后,一對新人向火盆三叩頭。至此,二人方可認定為正式夫妻關(guān)系,新娘亦成為新郎家的正式成員,F(xiàn)在向主席像鞠躬的儀式替代了拜火神的習俗。
格日樂瑪和扎納并肩站著,向主席像深深地鞠了一躬。
向主席像鞠躬儀式進行完以后,主婚人把維日布、格日樂瑪和卓拉請進屋里。主婚人讓格日樂瑪和卓拉進了東屋,而讓維日布進了烏優(yōu)海老人住的西屋。東屋當然是給新娘新郎準備的洞房。今天結(jié)婚的雖說是離過婚的女人和快要奔四十的光棍兒漢,但主婚人還是認認真真地進行著各種結(jié)婚儀式,唯恐落下哪一個環(huán)節(jié)?磥砟蟹降募胰艘欢▏诟肋^主婚人有關(guān)婚禮的細節(jié)。
茶水過后,婚宴開始了。
前來參加婚禮的除了女方家來的維日布、卓拉和格日樂瑪之外,還有一些男方家里的直系親友,一共三桌客人。
維日布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因為他不想太鋪張。
客人中還有扎納的大哥阿爾斯楞和他媳婦哈斯。夫妻倆都在旗里當老師。有這樣兩位“吃皇糧”的知識分子加入,婚禮增添了不少光彩。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婚宴熱熱鬧鬧地進行到黃昏。
阿爾斯楞夫婦因工作忙,在日落前租了一輛三輪車回了耀陸圖鎮(zhèn)。
維日布決定住一宿再走。俗話說“舟車勞頓”。趕了一天的路,不僅人累了,馬兒也累得夠嗆。所以他想讓自己和馬兒好好地歇一歇。
主婚人和維日布喝茶聊家常。巴日蘇一聲不吭地坐在桌子旁邊,耷拉著腦袋打盹。
到九點鐘,主婚人站起來對扎納說:“好了,我也該走了。給你大舅哥鋪好被褥讓他早點休息吧。趕了這么遠的路,又跟著折騰了一整天,一定是累壞了。”轉(zhuǎn)過身,他又對維日布說:“晚上好好休息。咱們明天再見。”說完便朝門外走去。
這時,巴日蘇突然如夢初醒般睜開了眼,東張西望地說:“嗯?……哦!……這就走了呀?”說罷,出溜下炕。身體不由得晃了幾下。嗜酒如命的他今天可是喝了個夠。他左眼失明,那只假眼珠子看上去就像死羊的眼睛,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烏優(yōu)海老人、扎納和巴日蘇出門送主婚人。
維日布也跟了出去。
維日布一遍又一遍地握著主婚人的手,懇請他多多關(guān)照妹妹及小外甥女。
主婚人也一再地點頭答應(yīng)著:“一定,一定。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送到門口,扎納抓耳撓腮,顯得很為難地向主婚人問道:“羅來叔,我……我……我今天晚上睡哪兒?”
羅來好像是故意給站在門口的烏優(yōu)海老人和維日布聽,提高嗓門兒大聲說道:“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傻呀!當然是睡在新媳婦旁邊了。”
回到屋后,維日布勸卓拉去西屋和他們睡一個屋。但卓拉一直耷拉著臉,死活不肯離開媽媽半步,好像這樣分開了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一樣。大伙兒實在沒辦法,最后還是由著她,讓她跟著格日樂瑪和扎納到東屋睡去了。
洞房的墻和屋頂都糊上了舊報紙。墻上還貼上一張光屁股胖小子的年畫?恐趁娴膲Ψ胖粋舊的大衣柜。卓拉根本就不知道這個衣柜也是在他們結(jié)婚前從別人家賒來的。但對于她來說,這些并不重要。
靠著炕,放著一個用來取暖的火盆。火盆里裝著滿滿的柴火炭。
屋子雖然很暖和,但卓拉并沒有因此而感到絲毫的溫暖。在心理上,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和媽媽就要成為這個陌生家庭的成員這一事實。
卓拉鉆進被窩后并沒能馬上入睡。
格日樂瑪給女兒掖了掖被哄著女兒說:“我的好孩子快睡覺。”隨后在自己旁邊鋪好另外一床被褥。
卓拉好奇地問:“媽媽,誰要睡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