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ONE一個APP大贊女作者、《萌芽》人氣專欄作家李元首部短篇故事集孫甘露、張定浩、路內(nèi)、張曉晗感動推薦! 這些故事里的人物都是日常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普通人,但他們卻在這本小說里煥發(fā)了光彩。作者以怪異荒誕亦或黑色幽默的方式,用屬于她自己的語言,細述她所觀察到的世界!獙O甘露 李元的文字里有她們這一代年輕寫作者特別的冷峻,但這種冷峻在李元這里并沒有造成自我的耽溺與封閉,恰恰相反,她轉(zhuǎn)向?qū)λ爽嵥樯畹捏w貼,并匯聚成一個個戲劇場景里流蕩沖撞、多姿多彩的人聲!獜埗ê 大度,穩(wěn)重,秀麗。在李元的小說中能看到很多經(jīng)典作家的紋理,而她統(tǒng)御著屬于她的敘事方式,向著某種風(fēng)格邁進。她毫無疑問可以挑起更為強有力的題材。——路內(nèi) 小時候趁大人上班,偷穿媽媽的衣服,對著鏡子畫上口紅,踩著高跟鞋,把臉用腮紅涂成猴子屁股。小孩子扮大人,誰都做過,天真而愚笨。但是每次翻照片的時候卻*喜歡這些瞬間。那時候太想長大了,總想用大人的眼睛看一看世界?墒情L大了才知道,少女時眼睛裝下的東西有多重要。很高興的是,李元小師妹把扮大人時的眼睛寄存在了這本書里,這應(yīng)該是每個渴望長大女孩的時光機!獜垥躁
夏日的悶熱已在初夏初見端倪,但這個端倪是很舒服的,就在梅雨季節(jié)來臨之前的一兩周,大概是這個城市里的這個季節(jié)中最舒服的幾天了,一切空氣污染在傍晚落日時分都顯得勢單力薄,大自然用深厚的底蘊讓懷里的孩子忘記搗蛋,雖然它知道一切都只是暫時的,但它還是制造出了眼下詩意的溫度,穿過一些弄堂時還能聞見空氣里彌漫著的油煙味,風(fēng)徐徐吹來。一切的目的在此刻好像都失去了意義,而此刻的目的就是沉浸在這片落日的余暉里。從教學(xué)樓出來,這一天好像才算開始。我和大頭翻著各自的通訊錄,想找?guī)讉哥兒們出來,但大頭說,這么好的天氣,見的都是男的,太浪費了。他覺得我認識的女的比他多,叫我看看能叫誰。
前兩年我要是捫心自問,到底害怕什么,我可能會說是失敗。現(xiàn)在問我,就會說最怕無所事事了,簡單形容就是正事沒干一天又過去了,不可能主動學(xué)習(xí),聽情歌也沒有共鳴,心里面是空的。
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發(fā)生,我參加了學(xué)校的許多活動,結(jié)識了一些人,大概我長得和大頭都還不算差,通訊錄里的新名字也一個接一個地增加,新認識的那些女的有時還會主動找上來。
我把手機扔給大頭,他隨便點了名字就撥出去了,我和他坐在校門口的臺階上等。大頭只打了一通電話,但是來了倆女的,一個是曉夏,大眼睛長頭發(fā)外加一對雙眼皮,另一個中長發(fā)的我不認識,不怎么講話,老是低著頭。她們倆走在我們后面,我們跟兩堵墻似的,時而聽見她們竊竊私語,然后呵呵笑幾聲,我看了眼大頭,他裝得跟真的似的,直挺挺的不彎腰也不駝背,一步步認真地走。我們晃晃悠悠地走到最熱鬧的一家燒烤店,一串接一串地烤,最后都不知道吃進肚子里的肉是什么動物的。
中長發(fā)的那個跟我們不熟,話也不多,還不小心把飲料灑在了我褲子上。她急忙翻包找紙巾要替我擦,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我說算了算了別找了。她馬上停止了尋找,掏出手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想應(yīng)該是天氣熱的緣故,我火氣開始大了,大頭踩了我一腳,壓低聲音說,別搞得跟個女的似的。我嘆了口氣,問服務(wù)生買了包紙巾。而曉夏就不一樣了,曉夏之前跟我們認識,喝了幾口酒就放開了,開始扯星座,F(xiàn)在女的最愛扯星座了,好像自己就是圣母瑪利亞,把腳下的每一個子民都安排好,該干嗎該睡哪該愛誰,她們一目了然。以前剛認識曉夏時,我還以為我們真能發(fā)生些什么,后來在學(xué)校學(xué)著學(xué)著誰都忘了誰,今天看到她還是老樣子,熱情又奔放,和大頭也有說有笑,我忽然明白,這樣的女孩對誰都是這個樣。走在夜晚的路上,大頭和曉夏也交換了電話號碼,順便把社交網(wǎng)站也加了個遍,我就漸漸走到了那個不聲不響的中長發(fā)女孩身邊。她邊走邊看手機,我問她在看什么,她把手機放回包里,面無表情的,也不回答我的問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立馬覺得自己變成了那種不能夠引人注意的弱勢群體,這種感覺很不好,我故意放慢了腳步,走到了她身后。不出兩個禮拜,中長發(fā)就和大頭在一起了,據(jù)大頭說,他覺得曉夏認識的男的太多,所以比較也太多,太難追。我說我不太喜歡這個中長發(fā)。大頭問為什么。我說,這種女的太敏感想得太多,待在一起太麻煩,除非長得好看點,還可以考慮。大頭說,這算什么
呀?我喜歡不就行了嗎?再說最近新認識的女的也不多。后來我在校園里碰到曉夏,講起這件事,她一開始也表現(xiàn)出了驚訝,之后又扯到了星座,從她的觀點來看,大頭和中長發(fā)的星座屬于那種既可以在一起,也可以不在一起的星座,不會有激情,但一直這么拖著也行。我說,星座書讀傻了吧,大多數(shù)情侶都是這個樣。
她眼睛一轉(zhuǎn),皺皺眉頭,轉(zhuǎn)身走了。
因為大頭的緣故,中長發(fā)經(jīng)常到我們寢室來,她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子前。我也沒地兒去,只能厚著臉皮和他們一起窩著。我對他們說,你們就當我不存在,該干什么干什么。中長發(fā)說,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我說,你別客氣。到了飯點,大頭拉起中長發(fā)的手,消失在門口,聽著他們遠去的腳步聲和笑聲,忽然發(fā)現(xiàn)我無意中又陷入了自己最討厭的狀態(tài)——無所事事。我打開衣櫥,準備找件干凈衣服套上,一開櫥門,發(fā)現(xiàn)里面亂哄哄的,我那些衣服橫七豎八地倒在里面,上面倒是整整齊齊掛了幾件五顏六色的衣服,但不是我的。我打電話問大頭,我衣櫥里的衣服是誰的?電話里鬧哄哄的,斷斷續(xù)續(xù)中聽出來那些都是中長發(fā)帶來的。我跟他說,真的,我真不喜歡你這女朋友,煩不煩人啊。大頭也不管我高不高興,沒等我說完立馬掛了電話。到了晚上,門開了,中長發(fā)站在門口,我問她大頭人呢?她說大頭和幾個朋友出去了。
我跟她說,這里也沒有大頭,你來了也沒用。我覺得自己像是在攆她走,不太禮貌,就搬了把凳子讓她坐。我忽然想到那些五顏六色的還掛在我櫥里的衣服,就跟她說,這櫥是我的,你的衣服掛我這里也不太合適,要不幫你挪到大頭那兒?
她看看我說,那些不是我的。
但大頭說是你的啊。
她打開櫥門拎起一件綠的,你看,誰會穿這個?
古代人。我說。
這不就對了,這是我們社團的道具,借你的地兒放放。她輕松地說。
今天不帶走,明天我就扔了。
聽到這個她總算抬起頭認真了起來,瞪著眼睛看著我,好像在懷疑這話是我說的還是她的幻聽。想到她是大頭的女朋友,以后可能還要一起混一段時間,我勉強笑了笑,開玩笑的,你放吧。
她說,不會久的,過幾天就演出了,演出完你一輩子都見不著這些衣服了。
別別別,你想放多久就多久。我說。
然后我們就聊起天來,從他們的社團開始聊起,東扯西扯,聊了會兒小說、電影,還有幾件最近剛發(fā)生的好玩的事情,我發(fā)現(xiàn)她是那種對影院里放的電影幾乎不感興趣的女孩子。然后我給她講了個鴨子愛上直升機的故事,一只鴨子因為愛上了直升機,天天等著它飛回來,無怨無悔。每當我給其他女的講這個故事的時候,聽完她們都嘎嘎地笑,唯獨中長發(fā)面無表情,除了有些嚴肅。我說你是被感動了吧,她點點頭。我順勢又講了幾串饒舌的愛情理論,她好像聽得很認真。她的發(fā)梢在月光和燈光的交織下晃蕩晃蕩,讓我想到了地中海的風(fēng),我渾身不知道哪里為之一顫,酥酥麻麻的。她那天說我講得好像還真是那么回事,就算她和大頭沒這么聊過。我謙虛地說,愛情理論最多的時候,就是愛情經(jīng)驗最少的時候。中長發(fā)雖然沒有曉夏那樣的自來熟、熱情以及陽光,她是那種得混熟了才跟你袒露心扉的女的,也就是那種深藏不露型,但這種女的一般還沒跟人混熟,就被那些曉夏型的女的捷足先登了。那晚我們閑扯了很久,看著誰都有點扯不動了,大頭也沒回來,中長發(fā)也就悻悻地走了。但我一開櫥門,看到那堆道具,覺得她又沒那么可愛了。
到了后半夜,我被一陣鈴聲吵醒,一看是大頭打來的,但講話的是曉夏,她電話里急匆匆地說讓我快點去公園里一酒吧把大頭接回來,沒等我聽清她就掛了電話,背景鬧哄哄的,根本不像夜里。我隨便套了件衣服就往公園趕去,大老遠就看見大頭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長椅邊上杵了根路燈,明晃晃地照著大頭,大頭的眼睛是腫的,臉上泛著紅暈,像一個長不大的中年人。我問他,你干嗎?他抬起眼看著我,你干嗎?我又問他,曉夏人呢?他忽然帶著哭腔說,我失戀了!這種語調(diào)外加他滿嘴的酒氣,讓我覺得有點惡心,我把他從椅子上扶起來,一點點拖回了我們的房間,我猜他在路上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他可憐兮兮地說,曉夏壓根兒就不喜歡他。我指著鏡子說,照照去,你早該有點自知之明了。他一跌一撞地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fā)。大頭和我過去犯了同樣的錯誤,我們都以為一個女孩對你熱情就是喜歡上你了,我覺得這種女的,大概是對誰不熱情,那才是喜歡,對你熱情,那是常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