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fēng)其十九

西上蓮花山1，迢迢見明星2。

素手把芙蓉3，虛步躡太清4。

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臺5，高揖衛(wèi)叔卿6。

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

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盡冠纓。

【注釋】

1蓮花山：又稱蓮花峰，為華山中峰，亦為最高峰。

2迢迢：遙遠的樣子。明星：仙女名�！短�平廣記》卷五九《集仙錄》：“明星玉女者，居華山，服玉漿，白日升天。”

3素手：潔白的手。

4虛步：凌空而行。太清：天空。

5云臺：云臺峰。慎蒙《名山記》：“云臺峰在太華山東北。”

6衛(wèi)叔卿：神仙名。《神仙傳》記載，衛(wèi)叔卿，中山人，服云母得仙。曾乘車駕白鹿從天而下見漢武帝，倏然而去。武帝遣使者尋找，至華山絕壁之下，見其與數(shù)人博戲于石上。

【解讀】

此詩當作于天寶十五載（756）正月以后。天寶十四載十二月，安祿山攻破東都洛陽，次年正月僭稱皇帝，大封部屬。李白目睹洛陽陷落，遂西進函谷關(guān)，上華山，繼而南奔宣城。詩即作于登華山之后。這是一首極富浪漫色彩的詩，也是李白少有的直接反映安史動亂的詩。其藝術(shù)手法，充分表現(xiàn)出浪漫主義詩人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特點。陳沆說此詩“皆遁世避亂之詞，托之游仙也”（《詩比興箋》），大體是對的。托游仙而寫遁世避亂之意，就是此詩的基本手法。所謂“避亂”之“亂”，自是安祿山之亂。詩中是通過寫詩人與仙人同游云空俯視所見，表現(xiàn)其“亂”的。如果說詩中寫詩人俯視所見，是直接反映社會現(xiàn)實，那詩人對現(xiàn)實生活的反映，則是通過對超現(xiàn)實的游仙題材的處理完成的。而這正是李白浪漫主義詩歌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特點之一。有的選本將詩截為兩段。說詩中“駕鴻凌紫冥”“以上寫詩人在華山游仙生活”，說“俯視”“二句謂在華山上低頭俯看洛陽一帶平原”云云。其實，后四句仍是寫詩人的“游仙生活”，“俯視洛陽川”不過是詩人“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中間的一個舉動。寫這個舉動的目的，顯然是為了便于從鳥瞰角度概括描寫社會災(zāi)難，表達詩人對安祿山僭位大封偽官和殘害民眾的憤怒，同時也借以說明他為什么要遁世避難。于此，可見詩的構(gòu)思縝密、巧妙。又詩的形象變換、場景變換、氛圍變換、境界變換、情調(diào)變換，能使人產(chǎn)生多種審美感受。而寫到俯視所見即戛然而止，這樣，李白目睹世間動亂，是否還會隨仙而去，便令人生想。

古風(fēng)其三十九

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

霜被群物秋1，風(fēng)飄大荒寒。

榮華東流水，萬事皆波瀾。

白日掩徂輝2，浮云無定端。

梧桐巢燕雀3，枳棘棲鴛鸞4。

且復(fù)歸去來5，劍歌行路難6。

【注釋】

1被：覆蓋。

2徂（cú）輝：太陽落山時的光輝。

3梧桐：傳說為鳳凰所棲息者�！肚f子·秋水》：“南方有鳥，其名鹓雛，子知之乎？夫鹓雛，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

4枳棘：兩種帶刺的樹木�！稘h書·循吏·仇覽傳》：“枳棘非鸞鳳所棲。”

5歸去來：即歸去，“來”為句末語氣詞。陶淵明歸隱時，寫有《歸去來辭》。

6劍歌：彈劍而歌。行路難：樂府雜曲歌名。

【解讀】

此詩寫詩人目睹時局動蕩、昏亂，而有歸隱之思。詩的結(jié)構(gòu)簡單，首句領(lǐng)起，接下來九句都是寫“登高望四海”所見，末二句則寫因有所見之感。寫其所見，多出以自然景物，而各有所指。寓意或如蕭士所云：“‘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者，以喻高見遠識之士知時世之昏亂也。‘霜被群物秋，風(fēng)飄大荒寒’者，以喻陰小用事而殺氣之盛也。‘榮華東流水，萬事皆波瀾’者，謂遭時如此，所謂榮華者如水之逝，萬事之無常亦猶波瀾之無底止也。日，君象；浮云，奸臣也；掩者，蔽也；徂輝者，日落之光也。比喻人君晚節(jié)為奸臣蔽其明，猶白日將落為浮云掩其輝也。無定端者，政令之無常也。‘梧桐巢燕雀’者，喻小人在上位而得志也。‘枳棘棲鴛鸞’者，喻君子在下位而失所也。”（《分類補注李太白詩》）對“白日掩徂輝”二句，解者稍有分歧。沈德潛贊同蕭說，謂“‘白日’二語喻讒邪惑主”（《唐詩別裁》）。王琦則說：“‘白日掩徂輝’，謂日將落而無光，如人將有去志而意色不快。‘浮云無定端’，言人生世上，行蹤原無一定，何必戀戀于此！或以落日為浮云所掩，喻英明之人為讒邪所惑，兩句作一意解者亦可。”（《李太白全集》注）比較而言，王氏所說不得要領(lǐng)。之所以如此，是他硬要將此詩主旨說成是“太白所投之主人惑于群小而不見親禮，將欲去之而作此詩”（同上）。而李白痛呼“且復(fù)歸去來，劍歌行路難”，實在是因時世不可為，步履維艱所致。

……

渡荊門送別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1。

月下飛天鏡2，云生結(jié)海樓3。

仍憐故鄉(xiāng)水4，萬里送行舟。

【注釋】

1大荒：廣闊無際的原野。

2天鏡：指映在水面的月影。

3海樓：江面上水霧由于折射而形成的幻影，即海市蜃樓。

4憐：愛。故鄉(xiāng)水：長江水自李白家鄉(xiāng)蜀中流來，故云。

【解讀】

荊門，山名，位于湖北省宜都市西北長江南岸，與江北虎牙山隔江相對。《水經(jīng)注·江水》云：“江水東歷荊門、虎牙之間。荊門山在南，上合下開，其狀似門，虎牙山在北，此二山，楚之西塞也。”江出荊門，即躍入江漢平原。江上風(fēng)光，與在荊門以西蜿蜒穿行于峽谷時相比，大不同矣。此詩當為詩人出蜀初過荊門時所作，寫的是他船渡荊門、駛?cè)肭G江的新異之感。沈德潛說“詩中無送別意，題中（送別）二字可刪”（《唐詩別裁》），甚是。詩的首聯(lián)寫得平實，卻反映出詩人終于出蜀入楚的激動心情，語氣中含有幾分慶幸、幾分自得。頷聯(lián)、頸聯(lián)寫景，都不離荊江之水。“山隨平野盡”，自是寫詩人乘船經(jīng)千余里峽江進入荊江所見江岸地勢的顯著變化；“江入大荒流”，更是寫所見江出荊門、躍入江漢平原的壯觀景象。“飛天鏡”、“結(jié)海樓”云云，亦為荊江本地風(fēng)光。尾聯(lián)雖也寫荊江之水，卻是借水抒情。特意點明它是來自故鄉(xiāng)的水，且謂其“萬里送行舟”，無意間流露出一絲懷鄉(xiāng)之愁。和首聯(lián)所言，一并寫出詩人渡過荊門的心理感受。此詩寫荊門荊江形勝，有“包舉宇宙氣象”（楊成棟輯《精選五七律耐吟集》），除取景闊大、出語雄壯外，與盡從動態(tài)角度敘事、體物、抒情，大有關(guān)系。前人注“山隨平野盡”二句，愛拿杜甫“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旅夜書懷》）和它作比較。講二者區(qū)別，或謂李詩為“壯語”，而杜詩“骨力過之”；或謂“李是晝景，杜是夜景；李是行舟暫視，杜是停舟細觀”（王琦《李太白全集》注引語）。其實李詩寫的是船過荊門所見荊江的獨特景象，杜詩寫的是夜行荊門慣見的一般景象，兩者都顯出壯遠之美。但李詩寫的是詩人初渡荊門一覽江山的新異感，內(nèi)含欣喜之情，杜詩寫的是詩人荊江“旅夜”觀星望月（水中月）的孤寂感，內(nèi)含凄冷意緒。

秋下荊門

霜落荊門江樹空1，布帆無恙掛秋風(fēng)2。

此行不為鱸魚鲙3，自愛名山入剡中4。

【注釋】

1空：指樹枝葉落已盡。

2布帆無恙：顧愷之作荊州刺史殷仲堪的參軍，請假東還，并請殷仲堪把布帆借給他。顧愷之途中遇險，寫信對殷仲堪說：“地名破冢，真破冢而出，行人安穩(wěn)，布帆無恙。”（《世說新語·排調(diào)》）于是后人稱旅途平安為“布帆無恙”。

3鲙（kuài）：通“膾”，細切的魚肉。此句用西晉張翰因思念故鄉(xiāng)鱸魚鲙而辭官回家的典故。

4剡中：指今浙江省嵊州市一帶。《廣博物志》：“剡中多名山，可以避災(zāi)。”

【解讀】

敦煌唐人寫本《唐詩選》殘卷抄有此詩，題作《初下荊門》，若抄本抄自原詩，則此詩為詩人出蜀乘舟初過荊門時作。不過詩中寫秋色而言秋興，秋意彌漫，以《秋下荊門》為題，也恰到好處。此詩并不費解，作者只是說他秋下荊門欲到剡中一游，但他信口道來，卻說得巧妙，說得有興味。詩中兩用典故，無不出語自然，可謂運古入化，絕無痕跡可言。如“布帆無恙掛秋風(fēng)”中，“布帆無恙”本是顧愷之舟行遇險，在信中向朋友介紹所借布帆完好的話，詩中用來說舟行一路平安，就有味、有趣，使人想到詩人心境的平和、愜意。“此行不為鱸魚膾”，雖是反用“張翰見秋風(fēng)起，思吳中莼鱸”事，由于語淺意明，讀者即使不知張翰典故，讀這一句和下一句，也會明白此行入越情致的清雅、恬逸。與用典運古入化一致，全詩語言淺淡，卻用字準確、生動，如“江樹空”之“空”字，寫霜落木葉俱盡之狀，簡直無可替換者；“掛秋風(fēng)”之“掛”字，從空虛處突出布帆形象，令人生想。至于此詩用語信腕信口，而句句勾連得緊，則如李所說：“首句寫荊門，用‘霜落’、‘樹空’等字，已為次句‘秋風(fēng)’通氣。次句寫舟下，趁便嵌入‘掛秋風(fēng)’字，暗引起第三句‘鱸魚膾’意來。第三句即以‘此行’承住上二句，以‘不為鱸魚膾’五字翻用張翰事，以生出第四句來，托興名山，用意微婉。”（《詩法易簡錄》）

荊州歌

白帝城邊足風(fēng)波1，瞿塘五月誰敢過2。

荊州麥熟繭成蛾，繰絲憶君頭緒多3。

撥谷飛鳴奈妾何4。

【注釋】

1白帝城：故址在今重慶市奉節(jié)縣東瞿塘峽口。

2瞿塘：峽名，為長江三峽之首，也稱夔峽。西起重慶市奉節(jié)縣白帝城，東至巫山縣大溪。

3繰（sāo）絲：煮繭抽絲。

4撥谷：即布谷鳥。布谷鳥叫聲如同“布谷”二字之音。又布谷叫，表明農(nóng)忙季節(jié)已到。

【解讀】

《荊州歌》，樂府舊題，《樂府詩集》卷七十二收此詩，列入雜曲歌辭。此詩寫荊州農(nóng)婦在麥熟、繭熟季節(jié)對遠在巴蜀的丈夫的思念，全詩五句皆可視為農(nóng)婦對夫君訴說心思的話。理解詩意，應(yīng)先從“荊州麥熟繭成蛾，繰絲憶君頭緒多”入手，然后再看首二句。農(nóng)婦說她在麥收、繭熟季節(jié)想念夫君，“憶君”思緒紛亂就如同抽繭出絲的絲頭一樣。詩中用雙關(guān)語，以“絲”言“思”。農(nóng)婦情思“頭緒多”，從大的方面看，不外二端。一是急切地盼望他能及時歸來，一是想到他不能歸來。細言之，盼他歸來，是出于情感需要對作為夫君的思念，和出于農(nóng)事需要對作為主要勞動力的丈夫的想念。想到他不能歸來，是因為想到五月峽江險惡，白帝城邊風(fēng)波大作，瞿塘峽無人敢過。他若歸來，就可能遇到生命危險。這樣，既想他歸來，又想到他不能歸來或不應(yīng)該歸來，自然心緒復(fù)雜。這心緒的復(fù)雜，正反映出農(nóng)婦的善良、樸質(zhì)和對夫君情感的真摯。農(nóng)婦以兩難之心繰絲，手忙腳亂、神色不定，可以想見。如果說情感上的思念還可以勉強克制，那割麥、犁田、下種、栽秧的農(nóng)活可實在不能耽誤��！詩中一句“撥谷飛鳴奈妾何”，正寫出了她既懷兩難之心，又為農(nóng)事所憂的焦灼感和窘迫感。此詩風(fēng)格酷似漢代民謠，又似今日江漢平原流行的“趕五句”。語言質(zhì)樸，抒懷言事，切近農(nóng)家生活，有地方特色。不但“繰絲憶君頭緒多”，取境典型、言情極富表現(xiàn)力；末句“撥谷飛鳴”云云，也能在敘事之外別添一種韻味。使人詠而誦之，對農(nóng)婦頓生同情之心。

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1。

孤帆遠影碧山盡2，唯見長江天際流。

【注釋】

1煙花：猶言繁花如煙。

2影：一本作“映”。碧：敦煌寫本《唐人選唐詩》作“綠”。山：一本作“空”。陸游《入蜀記》：“太白登此樓(黃鶴樓)送孟浩然詩云：‘征帆遠映碧山盡，唯見長江天際流。’蓋帆檣映遠山尤可觀，非江行久不能知也。”

【解讀】

此詩作于開元十六年（728）春天，此前，李白和孟浩然已交往有年。“故人”在陽春煙景之時，出游繁華的揚州，固然可喜可羨，就李白而言，仍留戀難免，故作此詩以道其依依難舍之情（用沈祖老師說）。前人欣賞此詩，無不道其抒情之妙。概言之，則謂其乃“送別詩之祖，情意悠渺，可想不可說”（《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引陳繼儒語）。“語近情遙，有‘手揮五弦，目送飛鴻’之妙”（《唐宋詩醇》）。細言之，則謂“‘黃鶴’，分別之地；‘揚州’，所往之鄉(xiāng)；‘煙花’，敘別之景；‘三月’，紀別之時。帆影盡則目力已極；江水長則離思無涯。悵望之情，俱在言外”（唐汝詢輯《唐詩解》）。用“語近情遙”概括此詩抒情特色，真可謂探驪得珠之論。只是“語近”，不單指用語輕婉、淺淡，還指用平常語說平常景、敘平常事；“情遙”，不單指“不見帆影，唯見長江，悵別之情，盡在言外”（黃生《唐詩摘抄》），還見于詩中所寫平常景物中。當然，最使此詩顯得“情意悠渺”的，是后二句所寫詩人佇立江邊（有學(xué)者認為是在黃鶴樓上）久眺孤帆遠去的形象。“孤帆遠影碧山盡”，實際上展示的是一個漫長的送別過程。大概孟浩然解纜放船，在船頭與詩人拱手道別后，詩人仍然佇立江干，目送船行。先是船只赫然在目，繼而愈行愈遠，唯見一片孤帆，最后連孤帆遠影都望不見了。這佇立久望，自然顯露的是詩人的別情依依。“唯見長江天際流”，也不僅僅是像前人說的“不見帆影，唯見長江”，是在寫詩人的惆悵感。還和前說“孤帆遠影”一樣，是在寫詩人佇立久望的專注。豈止目送船行，心亦隨人遠去，因而江中流水和來往船只全不在他眼中。直到孟浩然的坐船消失在水天相接處，他才收回視線，從離情別意中回過神來，注意到江水東流。和這種手法相近的，有中唐詩人錢起的名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省試湘靈鼓瑟》），不過錢詩是寫聽者陶醉于音樂的感受。寫別情而與此詩后二句手法最相似的，是岑參的詩句：“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蜀道難

噫吁1，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蠶叢及魚鳧2，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3，可以橫絕峨眉顛4。地崩山摧壯士死5，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6。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7，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８。青泥何盤盤9，百步九折縈巖巒10。捫參歷井仰脅息11，以手撫膺坐長嘆。問君西游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12。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guī)啼夜月13，愁空山。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14，砯崖轉(zhuǎn)石萬壑雷15。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劍閣崢嶸而崔嵬16。一夫當關(guān)17，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云樂18，不如早還家。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側(cè)身西望長咨嗟19。

【注釋】

1噫吁(yī xū xī):驚嘆聲�！端尉拔墓�筆記》：“蜀人見物驚異，輒曰噫吁。李白作《蜀道難》，因用之。”

2蠶叢、魚鳧（fú）：遠古蜀國的兩個君王。揚雄《蜀王本紀》：“蜀王之先名蠶叢、柏灌、魚鳧、蒲澤、開明……從開明上至蠶叢，積三萬四千歲。”

3太白：山名，秦嶺主峰，位于今陜西省眉縣東南。鳥道：鳥飛的通道。

4峨眉：山名，位于今四川省峨眉山市西南。

5壯士死：《華陽國志·蜀志》云：“秦惠王知蜀王好色，許嫁五女于蜀。蜀遣五丁迎之。還到梓潼，見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攬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拽蛇。山崩時壓五人及秦五女并將從，而山分為五嶺，入蜀之路遂通。”

6天梯：指高而陡的山路。石棧：俗稱“棧道”，在峭壁上鑿石架木筑成的通道。

7六龍：傳說羲和每天駕著六龍所拉的車子，載著日神從東往西行駛。回：回轉(zhuǎn)。高標：高的標志，指蜀道中的最高峰。一說為山名，即“望高山”。

8猱（náo）：猿的一種，善攀援。

9青泥：嶺名，位于今陜西省略陽縣北。

10縈巖巒：意謂圍著山巖峰巒打轉(zhuǎn)。

11捫(mén)：摸。參、井：星宿名，分別為蜀與秦的分星。古代天文學(xué)將十二星辰位置與地面州、國對應(yīng)，就天文言，參星、井星分別為蜀地、秦地的分星；就地理言，則蜀地、秦地分別為參星、井星的分野。

12巉(chán)巖：高峻的山崖。

13子規(guī)：杜鵑鳥，相傳為古代蜀君杜宇魂化而成，逢春即鳴，啼時嘴角流血，聲音悲凄。

14飛湍（tuān）：奔騰的急流。喧（huī）：喧鬧聲。

15砯（pēnɡ）：水擊巖石發(fā)出的聲響。

16劍閣：今四川省劍閣縣大、小劍山之間的棧道。崔嵬（wéi）：高聳、高峻之狀。

17一夫當關(guān)：晉張載《劍閣銘》：“惟蜀之門，作固作鎮(zhèn)。是謂劍閣。……一夫荷戟，萬夫趑趄，形勝之地，非親勿居。”

18錦城：錦官城的簡稱，故址位于今四川省成都市南。

19咨（zī）嗟：嘆息。

【解讀】

《蜀道難》為南朝樂府舊題，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收入此詩，列入相和歌辭瑟調(diào)曲。李白此詩作于長安，時間應(yīng)在天寶十二載（753）以前�！侗臼略�·高逸》言：“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師，舍于逆旅。賀監(jiān)知章聞其名，首訪之。既奇其姿，復(fù)請所為文。出《蜀道難》以示之。讀未竟，稱嘆者數(shù)四，號為謫仙，解金龜換酒，與傾盡醉。期不間日，由是稱譽光赫。”關(guān)于《蜀道難》的主旨，歷來眾說紛紜，最為可取的是詹先生的送友人入蜀說。其構(gòu)思略同于李白《西岳云臺歌送丹丘子》、《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以及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等。這類詩主要是通過描寫某種自然景象來表達送別之情。它們有如畫家的贈人之作，出現(xiàn)在畫面的是巍峨雄奇的江山或異彩紛呈的自然景觀，畫家的送人之意就包含在他所創(chuàng)造的意境中。李白的《蜀道難》也是如此，它主要是通過描寫蜀道之難表達對友人入蜀的關(guān)切之意。詩的中心內(nèi)容，就是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詩人著力描寫的，就是蜀道難的“難”。詩中寫蜀道之難，不單寫自然環(huán)境的艱險，還寫到人事環(huán)境的險惡，對梁陳詩人作《蜀道難》僅言其險而不及其他，是一個突破。李白并沒有走蜀道的經(jīng)歷，他能成功地寫出蜀道之難，訣竅有三。一是取材多從神話傳說、文史資料中來。詩人將有關(guān)蜀道的神話、傳說、歷史和文學(xué)資料交融在一起，結(jié)合自己登臨山水的體驗，構(gòu)思蜀道之難的形象、氛圍、境界，能使人產(chǎn)生新異、奇險，以至神秘的感覺。二是寫蜀道之險，極盡夸張、形容之能事。其中無論概敘，還是細說，無不形象鮮明，使人觸目驚心。三是詩中有人，既有置身蜀道的友人，又有位于蜀道之外的詩人。詩人既用友人置身蜀道的強烈感受襯寫蜀道的艱險，又借和友人的對話（詩中表現(xiàn)為有問無答），表示對友人安危的關(guān)心和反復(fù)強調(diào)蜀道的險、難。此外，詩以嗟嘆起，以嗟嘆結(jié)，始終在詩人為蜀道之難感到訝異、驚駭?shù)脑捳Z氛圍中描敘蜀道之難，以及三次在詩中慨嘆：“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都對蜀道之難起有反復(fù)渲染、不斷強化的作用。前人說：“篇中三言蜀道之難，所謂一唱三嘆也。”（《唐音審體》評語）其實這一唱三嘆之詞，也可理解為詩人對友人的再三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