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開卷書坊第四輯”之一,“開卷書坊”為當(dāng)今知名學(xué)者文人的散文小品系列叢書集!伴_卷書坊”叢書以營造“書香中國”氛圍、弘揚書香文韻為宗旨,第一輯八本、第二輯十二本、第三輯十本分別于2011年、2013年、2014年在上海書展亮相后,得到業(yè)界和廣大讀者的關(guān)注和好評,產(chǎn)生了良好的社會影響,并逐漸形成了應(yīng)有的品牌效應(yīng)。
《文壇逸話》一書收錄的稿子為作者石灣先生自作家出版社副總編輯崗位退休后十多年來已發(fā)表或出版過的文章,內(nèi)容主要為回顧文學(xué)編輯生涯和緬懷作家、藝術(shù)家朋友,披露了有關(guān)周揚、郭沫若、田漢、光未然、劉白羽、梅娘、張庚、楊沫、蕭也牧、白樺、杜高、陸文夫、高曉聲、莫言、張煒、雷抒雁、遇羅錦、楊苡等諸多文化名人或已被遺忘或鮮為人知的逸聞軼事,這些篇什所記錄的文壇往事大多皆為作者親臨親歷,真實生動,獨具史料價值和閱讀品位。
《文壇逸話》一書記錄的多為作者石灣先生親身經(jīng)歷,披露的多為文壇已被遺忘或鮮為人知的逸聞軼事,真實生動,極具史料價值,可以讓廣大讀者了解一些文壇著名作品及文人背后的故事:如《黃河大合唱》歌曲的創(chuàng)作由來,《紅旗飄飄》的創(chuàng)刊與?,小說《青春之歌》、《李自成》的出版波折,莫言的**本書如何出版的,高曉聲如何在“文革”后重返文壇,劉白羽在“文革”后的懺悔與反悔,楊苡與巴金先生幾十年的相交情誼等。
作者石灣先生本名嚴儒銓,江蘇武進人,出生于1941年,1964年畢業(yè)于南京大學(xué)。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xué)會理事,曾在中國戲曲研究院、文化部藝術(shù)局、北京京劇團從事戲劇等專業(yè)創(chuàng)作。先后曾在《新觀察》、《中國作家》雜志擔(dān)任編輯、記者,1985年任作家出版社第一編輯室主任,1992年創(chuàng)辦《作家文摘》,1997年至2004年任作家出版社副總編輯。著有昆曲《春江琴魂》(與人合作),歌劇《甜嫂》,詩集《鮮紅的領(lǐng)巾》,報告文學(xué)集《春光屬于你》、《無花果》、《麗人行》、《中國出了個童話大王》,散文隨筆集《維納斯的誕生》、《人說我像趙忠祥》、《〈作家文摘〉里的春雨秋風(fēng)》、《夢里情懷》、《生為男人》、《母親的愛》、《人生如歌》、《昨夜群星燦爛》、《真情永遠年輕》、《記憶常新》、《向世界微笑》及傳記《紅火與悲涼——蕭也牧和他的同事們》等十余部作品,所編《祖國之戀》獲全國首屆優(yōu)秀青年讀物一等獎。
何來“驢在叫”?
讀今日《文匯報》,見筆會副刊上有篇題為《“馬在叫”與“驢在叫”》的文章,甚是醒目。此文轉(zhuǎn)引了陳為人《唐達成文壇風(fēng)雨五十年》的一段文字:“中國作家協(xié)會黨組書記唐達成,曾聽張光年回憶過這句歌詞修改的情節(jié),依稀記得是著名詩人賀敬之看了他寫的初稿之后,認為‘驢的形象稍遜雅觀’,建議將‘驢在叫’改為‘馬在叫’!弊髡咴谧h論了一番將“驢在叫”改為“馬在叫”如何“很好聽很美感”、“確實是再恰當(dāng)不過”之后,還著意問了一句:“不知張光年當(dāng)年是否感謝過這位‘一字師’?”
賀敬之果真是張光年寫《黃河大合唱》時的“一字師”嗎?稍了解一點這兩位大詩人歷史的人,恐怕都不敢信以為真。經(jīng)歷了五十年文壇風(fēng)雨的唐達成,無論對張光年還是賀敬之,應(yīng)該是了解都很深的,決不可能“依稀記得”這樣無中生有的“情節(jié)”。
光年同志在世時,為編輯出版他的《光未然詩存》,我曾多次拜訪他,每次談詩論詞,也都要說到《黃河大合唱》。當(dāng)時,他夫人黃葉綠正在編選《〈黃河大合唱〉縱橫談》一書,也曾征詢過我的意見。因此,我對《黃河大合唱》誕生的全過程至今仍“依稀記得”。恰好我手頭亦有《唐達成文壇風(fēng)雨五十年》一書,便翻出黃葉綠贈我的《〈黃河大合唱〉縱橫談》(新華出版社1995年5月第一版)對照著看,事實究竟如何,就一清二楚了。
先讓我們來看光未然寫成《黃河大合唱》初稿的時間。光未然在《〈黃河大合唱〉的誕生》一文中記述:“一九三八年秋冬,我和抗敵演劇隊第三隊同志們一起,經(jīng)常在大西北的黃河兩岸行軍。在敵后游擊根據(jù)地活動。中國雄奇的山川,游擊健兒們英勇的身姿,時刻強烈地感動著我,我在心頭醞釀著一個篇幅較大的朗誦詩《黃河吟》。稍后在延安治病寫詩的時候,接受星海和演劇三隊同志們的建議,改為《黃河大合唱》的歌詞!薄饵S河吟》確實是“吟”出來而不是“寫”出來的,即他躺在病床上口授,是由演劇隊員胡志濤筆錄下來的。因為光未然說的“治病”,實際是療傷。當(dāng)年與光未然在黃河上“同舟共濟”的鄔析零,曾在《〈黃河大合唱〉的孕育、誕生及首演》一文中回憶:“光未然同志在山西汾西縣勍香鎮(zhèn)的一次歸途中,不慎墜馬,左臂骨折,再次渡過黃河,行程七百里,他被直接送往邊區(qū)和平醫(yī)院治療,他躺在擔(dān)架上,不斷構(gòu)思創(chuàng)作”。而《“馬在叫”與“驢在叫”》一文卻想當(dāng)然地說:“由于戰(zhàn)火紛飛,當(dāng)?shù)氐鸟R都入伍打仗去了,只有驢在山道上奔波,為前線和后方立下‘汗驢功勞’。驢的嘶叫與狂風(fēng)的怒吼和黃河的咆哮混合在一起,組成驚天動地的‘交響曲’,張光年因此信筆寫下‘風(fēng)在吼,驢在叫,黃河在咆哮’……”仿佛是親眼得見,說得如此“逼真”。殊不知光未然當(dāng)年是騎著馬在黃河兩岸行軍!怎么會“只有驢在山道上奔波”呢?更何況,懂藝術(shù)的人都會明白,這歌詞里“馬在叫”的“馬”已是典型形象,代表著中華大地上的所有牲靈在向日寇發(fā)出憤怒的叫聲。
光未然在《〈黃河大合唱〉的誕生》一文中接著寫道:“一九三九年二月的一個晚上,延安交際處一個寬大窯洞里,抗戰(zhàn)演劇第三隊三十位同志共度愉快的農(nóng)歷除夕,我應(yīng)邀從二十里鋪的醫(yī)院趕來參加這個晚會。星海同志也應(yīng)邀參加了。在明亮的煤油燈下,我站起來作了幾句說明,然后很帶感情地一氣朗誦了全部四百多行的《黃河》歌詞。同志們以期待的眼光聚精會神地諦聽著。掌聲剛落,星海同志霍地站起來,把歌詞抓在手里,說:‘我有把握寫好它!’”冼星海在《我怎樣寫〈黃河〉》一文中則說:“《黃河》的歌詞雖帶文雅一點,但不會傷害它的作風(fēng)。它有偉大的氣魄,有技巧,有熱情和真實,尤其是有光明的前途。而且它直接配合現(xiàn)階段的環(huán)境,指出‘保衛(wèi)黃河’的重要意義。它還充滿美,充滿寫實、憤恨、悲壯的情緒,使一般沒有渡過黃河的人和到過黃河的人都有一種同感。在歌詞本身已盡量描寫出數(shù)千年來的偉大黃河的歷史了。”于是,他從3月26日開始譜曲,到31日就完成了,僅用了短短6天時間!
再讓我們來看《黃河大合唱》公演的時間。據(jù)《星海日記》,那是四月十三日“下午七時在陜公(大禮堂)開延安第一次音樂大會”,壓軸的節(jié)目就是《黃河大合唱》,由鄔析零指揮,光未然親自擔(dān)任朗誦。關(guān)于首演效果,《星海日記》寫道:“《黃河》因‘第三隊’女聲獨唱走了音,給觀眾不好印象。整個曲子,他們覺得很雄偉!钡诙窝莩,是五月十一日,在“魯藝”周年紀念的音樂晚會上,合唱團有一百多人,伴樂隊,冼星海親任指揮。《星海日記》的記載是:“當(dāng)我們唱完時,毛主席,王明,康生都跳起來,很感動地說了幾聲‘好’,我永不忘記今天晚上的情形!逼溲莩鍪r,賈漫在《詩人賀敬之》(大眾文藝出版社二000年一月第一版)一書里也有描寫:“當(dāng)延安禮堂舞臺上唱起《保衛(wèi)黃河》的第一段合唱以后的輪唱時,臺下所有的聽眾一同唱起來:‘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有意味的是,賈漫在形容這一“中國新音樂有史以來空前的壯觀”時,接著寫道:“當(dāng)唱到‘風(fēng)在吼,馬在叫’,臺下的人都激動得站了起來,確確實實是黃河在咆哮,珠江在咆哮,黑龍江在咆哮……因為臺上臺下哪里的人都有,別說是東北人,廣東人,還印尼的,馬來西亞的,新加坡的等等許多國家的華僑!闭堊⒁,文中是“馬在叫”,而不是“驢在叫”;也請注意,盡管當(dāng)時“臺上臺下哪里的人都有”,但并沒有來自山東棗莊的賀敬之。
……
行文至此,為慎重起見,我給黃葉綠同志打了個電話,征詢她的意見。她一聽我念完《“馬在叫”與“驢在叫”》的首段文字,就驚訝地說:“哪來的‘驢在叫’呀?沒那會事兒!光年的初稿就是‘風(fēng)在吼,馬在叫’!”
是呀,人們常說歷史不是可隨意打扮的小姑娘,怎么好些當(dāng)事人還健在,像《黃河大合唱》這樣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藝史上不朽的經(jīng)典作品,其誕生的真實情節(jié)就被莫名其妙傳來的一聲“驢叫”篡改了呢?
二00五年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