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眾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的近代化,是社會近代化的一個重要標志。中國社會近代化轉型起始于晚清,上海是晚清第一通商巨埠,伴隨著商業(yè)化、城市化進程,出現(xiàn)了生活新風尚:洋貨流行、尊卑失序、崇奢享樂、婦女走上社會、男女交往等。由此萌生了發(fā)展工商、社會平等、消閑消費合理、男女平等、自主擇偶等近代新觀念。這些風尚和觀念,對此后中國社會近代化變遷發(fā)生了深遠影響。
生活,包括吃穿用和休閑在內(nèi),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基本方式,只是在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怎樣吃、怎樣穿、怎樣用的方方面面各民族表現(xiàn)出種種差別,發(fā)展自己的智慧,創(chuàng)造出獨特的文化形態(tài)和民族傳統(tǒng)。
前代哲人對社會生活的論述,有許多精辟的見解。馬克思視“生活”為人類的“第一個歷史活動”,并進而指出:“現(xiàn)代歷史著述方面的一切真正進步,都是當歷史學家從政治形式的外表深入到社會生活深處時才取得的!瘪R克思對論述社會生活的歷史著作給予這樣高的評價,是因為他一貫強調生產(chǎn)方式、生產(chǎn)關系的變化,歸根結底表現(xiàn)為生活方式的改變。人是生活方式的主體,人的解放離不開生活方式的變革,這是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最終目的,所以對社會生活的研究是史學著作走向深化的表現(xiàn)。
然而,對這一問題的認識在中國史學界卻是姍姍來遲。傳統(tǒng)史學以資政為第一要義,史學著作大都著眼于治國理政,與平民無緣。新史學的開山大師梁啟超抨擊舊史學是帝王將相的家譜,這一論斷雖然失之偏頗,但他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中提出,“使國民察知現(xiàn)代之生活與過去、未來之生活息息相關”,要求史學著作面向民眾的生活卻是至理名言。
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歷史著作,恢復了勞動人民的歷史地位。由于極左思潮的干擾,階級斗爭的絕對化,一部豐富多彩的歷史又變成人與人的斗爭史。
李長莉,1958年生,河北人,歷史學博士,F(xiàn)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文化室主任、社會史研究中心主任。長期從事中國近代社會文化吏研究,主要著作有:《先覺者的悲劇——洋務知識分子研究》、《近代中國社會文化變遷錄》(第1卷)、《中國人的生活方式:從傳統(tǒng)到近代》等。
序:觀念源于生活
引言:社會生活與近代倫理觀念
一、近代化與近代倫理
二、社會文化史的視角:生活方式與社會倫理
三、傳統(tǒng)社會倫理觀念:教化倫理與民間生活倫理
四、社會轉型、社會風尚與近代倫理觀念
五、文人士紳與社會倫理觀念
第一章 晚清上海:近代社會生活與倫理觀念變遷的一個舞臺
一、近代商業(yè)城市的崛起
1.商埠與洋場
2.移民社會
二、社會文化生態(tài)
1.社會分層
2.文化生態(tài):文人學士、民間輿論與文化傳播
第二章 西器洋貨流行與近代工商觀念
一、西洋奇器與奇技淫巧
1.西洋奇器炫耳目
2.日用洋貨稱新奇
3.奇技與淫巧
鴉片戰(zhàn)爭前的淫巧觀/鴉片戰(zhàn)爭后:魏源的淫巧觀/開口通商
初期:王韜的淫巧觀/洋務運動初期:馮桂芬的淫巧觀/淫巧觀的比較
二、奇制日新與對近代科技的認識
1.西洋奇制與近代科技
煤氣燈點亮不夜城/種種奇器接踵來/鐵路火車受歡迎/接觸西洋器物的心態(tài)變化
3.消閑觀念的變化
及時行樂說/適度享樂說/合理休閑觀念
二、崇奢之風與奢儉觀念的變化
1.崇奢之風
崇奢之風盛行/奢風盛行的原因與炫耀式消費
2.奢儉觀念的變化,
去奢崇儉說/奢儉應分說/奢可濟貧說/勤能補儉說及求富才能救貪說/中西勤惰奢儉不同說
第五章 婦女走上社會之風與男女平等觀念
一、娼妓業(yè)的興盛及職業(yè)化
1.妓業(yè)之盛及其原因
娼妓業(yè)的興旺/妓業(yè)興盛的原因
2.娼妓的職業(yè)化
3.妓業(yè)觀念與社會輿論
妓欺客之風與娼妓的職業(yè)意識/關于禁妓的議論/同情妓女的議論與娶妓現(xiàn)象
二、女藝人興起及其社會角色
1.女唱書、女伶的興起
滬上流行女唱書/女伶初扮登舞臺
2.女藝人的社會角色及輿論評價
“名非妓而實即妓”說/宣淫導淫、應予禁止說/以藝娛人無害說
三、女傭行業(yè)的興旺與女堂倌的被禁
1.仆婦傭女滿街走
村婦進城當女傭/娘姨、大姐忙妓家/俏娘姨與時髦大姐/雇傭關系與主仆平等觀念
2.女堂倌的興旺與被禁
女堂倌的興起/女堂倌有害風俗說/女堂倌為正當職業(yè)說/查禁女堂倌的曲折/周小大案及女堂倌的禁而難絕
四、爭作女工之風及輿論評價
1.女工的出現(xiàn)及爭作女工之風
2.女工有害風俗說
3.女工有益民生說
五、女子出入茶館、煙館之風與社會反響
1.女子走上消閑場所
女子出入茶館、戲館、煙館之風/婦女出入消閑場所之風興盛的原因
2.圍繞婦女游樂消閑之風的社會輿論
婦女冶游有害風俗說/婦女游樂有益商務說/女子游樂應與男子平等說
六、女子才德之爭與興女學的呼聲
1.詩詞才女與“女子無才便是德”
才女詩作入報章/女子無才便是德?
2.女教與女學
傳統(tǒng)女教與西式女學塾/興女學的呼聲/女子學成就業(yè)有利家國說/興女學的觀念與現(xiàn)實
第六章 臺基、姘居之風與自主擇偶觀念
一、臺基之風與貞操觀念的淡化
1.臺基成風
臺基流行成風氣/婦女為何上臺基?
2.臺基與貞操觀念的變化
臺基使婦女喪德失節(jié)說/臺基亦為人欲說
二、姘居、棄夫之風與婚姻觀念的變化
1.姘居、棄夫之風
姘居、棄夫現(xiàn)象的流行/姘居、棄夫成風的原因
2.婚姻關系與婚姻觀念的變化
姘居、棄夫之風有害風俗說/順應人情說、夫婦對等說及婚姻自主說
結語:中國近代倫理觀念變遷的機制與特性
一、近代倫理觀念變遷的啟動:生活方式的變動
二、近代倫理觀念的內(nèi)在源流:民間生活倫理
三、近代倫理觀念的價值核心:民富國強
四、近代倫理觀念的參照:西國富強榜樣
五、近代倫理觀念的演生機制與特性
主要參考文獻
后記
雖然有人仍然以傳統(tǒng)的“機巧害德”、“機巧無用”觀念看待西人的“技巧”,但是,這一時期在上海生活及到過上海的多數(shù)人們,由于親眼看到西人機器制造遠勝于人力的巨大威力,親自購用價廉實用的機制日用品,很多人已經(jīng)認識到,西人所擅長的“機巧”,大多并不是無謂浪費的玩好,也不是會引人“驕惰”、導致人貧窮的“末技”,而是可以創(chuàng)造巨大財富的物質生產(chǎn)力量。西國正是靠爭趨“機巧”,智巧相尚,而導致其技藝日進,器物日新,機器大興,財富涌流,這正是致其國家富強的源泉。正是西人的“俗尚技巧”,使其科學技術不斷進步,正是西國把機器制造作為“富強之計”,才使其國日富日強。
70年代有人就西國以機器而達富強論道:“西國各邦純用火力,一日之功較人力一年猶捷,由是推而廣之,神而明之,國安有不強,民安有不富者哉?”鄭觀應也說:“歐洲各國,動以智勇相傾,富強相尚!敝赋隽宋鲊傁喟l(fā)揮“智慧”——亦即發(fā)展科學技術,由此而展開富強競爭。
西國的機器日進,是其富強的動力,這在70年代以后上海社會輿論中已是多數(shù)人的共識。如1877年《申報》的一篇談論開煤鐵之礦的文章中,對于西國靠開礦而促進了機器工業(yè),而機器大興對其國家富強的巨大作用申論道:“近來二百年內(nèi),凡泰西各大國,無不開采煤鐵各礦,制造機器以代人力,以作各物!悦鸿F之礦大開,而機器之具益廣,以之制造日用之器,則耕織各事日愈新奇;以之制造載運之器,則舟車各事日愈迅速;以之制造戰(zhàn)守之器,則槍炮各事日愈精利堅固。故二百年來,非徒其國日富,而且其兵日強,此泰西各大國所以日見興隆也。”1882年《申報》另一文中也說:“西洋諸國……其俗尚技巧不尚耕作,以工商之利十倍于農(nóng),而勞逸殊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