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增戰(zhàn)爭系列自2006年開始出版,至今已有《長征》《解放戰(zhàn)爭》《朝鮮戰(zhàn)爭》一系列作品問世。他開創(chuàng)了全新的戰(zhàn)爭史寫作范式,也為戰(zhàn)爭文學樹立了新標桿。
這一系列作品所具備的堅實宏大的結構、國際的視角、對現實的關照以及詳盡的資料,使他擁有了數百萬忠實的讀者,而萬眾期待的《抗日戰(zhàn)爭》將于2015年6月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至此中國戰(zhàn)爭系列作品將完滿收官。
《長征》基調樂觀,以這一人類重大的精神事件展示信仰的力量;《解放戰(zhàn)爭》氣勢恢宏,寫出民心向背之別對戰(zhàn)爭的決定性影響;《朝鮮戰(zhàn)爭》以對萬千戰(zhàn)士的悲憫之情,構建起對戰(zhàn)爭整體格局的無奈與戲謔;而《抗日戰(zhàn)爭》基調莊嚴,全景真實再現了抗日戰(zhàn)爭的慘烈與悲壯,這是七十年來第一部屬于中國全民族的抗戰(zhàn)史!
王樹增,1952年生于北京。中國非虛構文學第一人,中國戰(zhàn)爭題材第一作家。著有長篇紀實文學《長征》《朝鮮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非虛構中國近代史系列《1901》、《1911》等。作品曾獲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大獎、中國圖書政府獎、全國五個一工程獎、魯迅文學獎、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獎、曹禺戲劇文學獎。
日軍上海派遣軍自登陸以來,在中國軍隊第九軍團和第十五集團軍的頑強阻擊下,不僅人員傷亡很大,戰(zhàn)場推進艱難,而且已經處在各部隊被分割的不利處境中。因此,松井石根致電東京緊急求援,聲稱他當面都是中國最精銳的陸軍,如果日本要在上海戰(zhàn)事中取得勝利,至少還要投入五個陸軍師團以上的兵力才行。他要求立即派遣第十四師團以及本屬于第十一師團而現在青島的“天谷支隊”火速增援。
九月一日,日軍第十一師團派出淺間支隊企圖打通與第三師團的聯絡。淺間支隊向獅子林炮臺發(fā)起猛攻。在該處防御的中國軍隊第九十八師的一個營孤軍奮戰(zhàn),最后時刻與日軍白刃格斗長達四小時,到全營官兵全部陣亡后獅子林炮臺陣地丟失。
第二天,為策應獅子林與寶山的中國軍隊,軍長羅英卓軍長指揮第十八軍部隊向羅店的日軍發(fā)動了反攻,經過晝夜的持續(xù)激戰(zhàn)將日軍壓縮于羅店鎮(zhèn)內。
九月三日,日軍海軍增援部隊抵達戰(zhàn)場。
五日,日軍海軍宣布:徹底封鎖中國的東南海岸,切斷中國上海與外界的一切聯系。
蔣介石兩次急電羅卓英:“羅店關系重要,必須限期攻下……要求將士有進無退,有我無敵,不成功便成仁……此次抗敵作戰(zhàn),為我民族死中求生唯一出路……凡貪生怕死、臨陣畏怯不能發(fā)揚戰(zhàn)術與武器威力者,同儕將士,應共棄之。凡信仰動搖、精神松懈,不能盡其責任而貽誤戰(zhàn)機者,同儕將士,應共除之……”——“按照軍律,衡情論罪,不稍寬假。”
六日夜,羅卓英再次下達了攻擊羅店的命令。中國軍隊四個師聯合頑強攻擊,掃清了羅店外圍日軍的據點。可是,正準備發(fā)起總攻的時候,得到了日軍已經打通吳淞與獅子林之間的交通,日軍陸海軍增援部隊已經抵達并攻占寶山的消息。這樣的戰(zhàn)場態(tài)勢于中國軍隊十分不利,對羅店的攻擊隨即停止。
此時的中國軍隊第九十八師,全師傷亡人數已近五千,其中各級軍官傷亡兩百人以上。當日軍在艦炮和飛機的支援下猛攻羅店與寶山之間的月浦時,傷亡慘重第九十八師依舊拼死作戰(zhàn)。在與日軍的反復拉鋸中,陣地三次易手,團長路景榮、副團長李馨遠相繼陣亡,日軍在付出巨大傷亡后緩慢推進。十一日,月浦進入巷戰(zhàn)狀態(tài),血戰(zhàn)后中國守軍由于傷亡過大撤離陣地。日軍由此推進到了寶山、獅子林、川沙口一線,兩軍于黃浦江岸的幾處要地形成對峙。
“中國決不放棄領土之任何部分”。
盡管登陸的日軍已經突入,盡管武器裝備、戰(zhàn)略戰(zhàn)術都無法比及的中國守軍已經血流成河,但是中國官兵至死也不愿意背離這句誓言。就在羅店爭奪戰(zhàn)進入肉搏狀態(tài)的時刻,一九三七年八月六日,防御寶山的中國守軍為此振臂吶喊,誓不棄守。自五日凌晨開始,日軍在艦炮和飛機的助攻下,調集大量坦克猛攻寶山城門。中國守軍第九十八師第二九四旅五八三團三營,在營長姚子青的率領下死守不退。久攻不下的日軍向這座孤城發(fā)射了大量燃燒彈,寶山全城頓時大火沖天,房屋接連坍塌,滿城磚石瓦礫。姚子青營長一面向師長夏楚中求援,一面和全營官兵做出一個約定:人從生下來就注定要死的,但好漢死要死出個樣子。今天,三營誰也不許后退一步,誰也不許茍且偷生,讓日本人看看咱中國人的骨氣!援軍遲遲不見蹤影,廢墟之中進行著慘烈的巷戰(zhàn),每一條街巷里每一道斷墻邊都發(fā)生著肉搏戰(zhàn),中國守軍在數量大于自己數倍的日軍面前使用刺刀、匕首、木棒、石塊乃至自己的牙齒,咒罵著,廝打著,直到血肉模糊地倒下去。殘酷的肉搏戰(zhàn)一直持續(xù)到六日上午十時,中國軍隊第九十八師第二九四旅五八三團三營,除了一名奉命出城報告戰(zhàn)況的士兵外,全營五百余人全部殉國。
肉搏戰(zhàn)停止了,寶山城內一片沉寂,呆站在血泊里的日軍官兵沉默無語。這是一座中國最為普通的小縣城,城墻之內方圓不過幾里,城樓因為年代久遠已殘破不堪,城門啟閉時還會吱呀作響。日軍士兵聽他們的長官異口同聲地說過,中國軍隊是一支一觸即潰的軍隊,于是眼前出現的情景令他們不寒而栗:如何解釋在根本沒有任何救援希望的情況下,這支中國軍隊會如此怒不可遏、如此不顧一切、如此想要拼爛最后一副身軀、流干最后一滴鮮血?!
姚子青營全體殉國的壯舉,被寫入了中國抗日戰(zhàn)爭史,也寫入了近代以來中國人抵御外辱的心靈史。
中國軍隊失守寶山城的那一天,日軍參謀本部派往上海視察的第三課部員西村敏雄少佐向東京報告了上海前線的危機:
(一)敵人的抵抗實在頑強,無論是炮擊還是被包圍,
決不后退;
(二)估計敵人第一線兵力約十九萬,第二線停戰(zhàn)區(qū)內
有二十七至二十八萬;
。ㄈ┲袊用駥橙擞袠O其強烈的愾心;
。ㄋ模┯捎谡{軍艦運送緊急動員的部隊,派遣軍后方接
濟不上,兩個師團陷于嚴重的苦戰(zhàn)中。
毫無疑問,自淞滬地區(qū)作戰(zhàn)開始至今,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和不屈精神大大出乎日本人的預料。日軍作戰(zhàn)原則上的表述是要“懲罰一下中國人”,可至少目前看來,受到懲罰的是那些爬上中國東南海岸的日軍官兵。而對于抗擊日軍的中國軍隊來講,傷亡之大出乎預料,這讓剛剛開始的戰(zhàn)爭蒙上了一層令人憂慮的陰影:中國固然國土遼闊,人口眾多,但是如果戰(zhàn)爭按照這樣的傷亡比例和淪陷速度持續(xù)下去,中國將能堅持多久?
戰(zhàn)爭的不屈精神不是靠某個人、某支部隊,甚至是正在進行作戰(zhàn)的某個戰(zhàn)區(qū)來支撐的。
贏得戰(zhàn)爭的最可靠的力量,將是中華民族的意志。
一九三七年的八月,日本人突然得到一個更令他們震驚的消息:中國兩個敵對的政黨——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國民黨——不但宣布已經真誠地聯合在一起,而且聯合的目的十分明確:打日本,保中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