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壇名家叢書·絕代風華:言慧珠》為言慧珠的傳記,從人生經(jīng)歷和藝術成就等方面展示這位京劇表演藝術大師的不凡歷程。書中收有珍貴圖片150張珍貴圖片,其中近一半為首度公開發(fā)表。
這是一套為菊壇名家立傳的叢書。第一輯六冊,記述了六位京劇名家的藝術生平。
京劇,是我國近二百年來最具代表性、最有影響力的民族戲曲劇種。其寫意型、綜合性等藝術特征構成的表演體系,在世界藝壇享有盛譽,成就之高舉世公認。京劇表演藝術的建設,是全面的、體系化的,達到了十分成熟的境地。行內稱為“四功五法”的“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形成了戲曲審美的有機統(tǒng)一體。在我國,京劇素有“國劇”之譽。之所以能成為國劇,主要出于兩個方面的原因:第一,它全方位地傳承了我國幾千年的戲劇傳統(tǒng);第二,在20世紀20年代,奇跡般地出現(xiàn)了一個以四大名旦、楊小樓、余叔巖、馬連良、金少山等為中心的大師群體,使這種代表我國民族戲曲特征的表演藝術達到了巔峰狀態(tài)。正是因為它所積累的藝術資源實在太豐富、太寶貴了,也才值得我們認真保護、全力弘揚。不過,與表演藝術的成熟很不相稱的是,京劇的理論建設與文字總結始終處于相當滯后的狀態(tài)。做好中國戲曲表演理論體系的建設,是我們戲曲工作者和戲曲愛好者長年以來的愿望與追求。但由于種種原因,這一工作始終進行得不甚順利、不甚迅速。那一直并未真正弄懂的“斯坦尼體系”,竟長期被作為指導一切戲曲工作的理論基礎,甚至用以改造我們的舞臺呈現(xiàn)方式。
十年動亂之后,欣逢盛世,治史修志工程在全國有計劃地開展,已經(jīng)取得了顯著成果。就京劇研究來說,不僅史材的發(fā)掘和積累更為廣泛,而且觀念的變化更具科學性了。特別是突破了數(shù)十年來干擾理論建設的左傾思潮,使我們的工作進入了比較健康的發(fā)展道路!毒諌覅矔返慕M編和出版,正是在這種形勢下應運而生的。戲曲表演理論體系的整體建設,很需要以每一位藝術家個體經(jīng)驗的總結來奠定基礎。如“四大名旦”的藝術觀,從總體而論,當均屬寫意范疇。但梅蘭芳、茍慧生對寫意戲劇觀就有著不同的理解,在實踐中也有著不同的體現(xiàn)。梅、楊、余之后,到20世紀四五十年代,京劇界繼續(xù)著人才輩出的輝煌局面。本叢書第一輯的六位傳主均屬于這一時期涌現(xiàn)出的名家。他們的成就和各自走出的路數(shù),也有記錄和研討的必要,這對我們理論體系的建設都是不可或缺的。近三十年來,我們初步做了為大師級表演藝術家立傳的工作,出版了有關的系列專輯(雖然還很少、很不夠),這當然都屬于理論建設的基礎工程。而本叢書開始為又一輩表演藝術家立傳,邁出這一步是十分有意義的,因為這象征著理論建設基礎工程向更廣闊的外延發(fā)展了。
這六位傳主都是深受各界觀眾歡迎、能經(jīng)受住演出市場長期考驗的。他們都經(jīng)過艱苦奮斗,闖出了自己的路,形成了個人的風格,并為行內外所認可和推重。在六位名家中,除孟小冬外,我都很熟識,與他們都有較多的過往。近年來,上海戲劇學院附屬戲曲學校連續(xù)舉辦童芷苓、言慧珠等藝術家的紀念活動,研討他們的舞臺藝術,從中引出了許多對于表演和教學很有價值的話題。記得1963年,我隨童芷苓領銜的上海京劇院二團赴安徽、江西、湖南、湖北等地巡回演出,一路上協(xié)助她整理各種文稿,對于那期間演出劇目過少的問題,她就發(fā)表過很多有益的意見;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又在各種場合聽她說過“讓臺不是個辦法”的問題。從今天的現(xiàn)狀來看,她當時提出的建議對我們仍然很有啟示作用。她一直認為,她與言慧珠、李玉茹、趙燕俠不是四大名旦讓臺讓出來的,她們那時都盡量爭取多向四大名旦學習,在前輩的傳、幫、帶之下,通過藝術競賽相互激勵,共同提高。這套叢書中,就詳細記載了童芷苓、言慧珠40年代初在上海打對臺那種激烈競爭的盛況。她們的多才多藝、劇目的豐富多彩,如今青年演員可能已無法想象了吧!看了這幾本書,回顧那些場景,足以使我們認識到,當年童芷苓、言慧珠、李玉茹和今天還健在的趙燕俠、小王桂卿這些藝術家,能夠在那樣劇烈的舞臺競爭中建立起自己的藝術威信,是何等地難能可貴!值得指出的是,他們成名成家所經(jīng)歷的時代,與他們的師輩相比,“西學東漸”的勢頭似乎更為強勁,這對他們藝術風格的形成當然會有所影響。但即使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他們也沒有背離民族化和“京劇姓京”的大格局。
叢書的作者們都盡心盡意,力圖用精準的表達方式,展現(xiàn)這六位京劇名家的人生閱歷和藝術理念。我相信,這套叢書一定會引起廣大讀者的閱讀興趣,也相信,面對當今京劇創(chuàng)作演出和人才培養(yǎng)的現(xiàn)狀,幾位傳主的成功經(jīng)驗是會給予我們不少啟迪的。
2009年11月
費三金,1946年生,浙江慈溪人。1966年畢業(yè)于上海市戲曲學校,工京劇小生,曾和李麗芳、張學津、李長春、王夢云等京劇名家長期合作,多次和京劇表演藝術家趙燕俠同臺演出。喜愛文學創(chuàng)作,合著有長篇小說《在密密的書林里》、《幕,在硝煙中拉開》。曾任大型畫冊《昆劇泰斗俞振飛》編委兼撰文,編寫有電視片《百年振飛》及畫冊《藝苑明珠言慧珠》等,另有改編整理京劇劇本若干種。
叢書總序一/劉厚生
叢書總序二/王家熙
引子
第一篇 言家有女初長成
一、沒落貴族的抉擇
二、天上掉下來的尤物
三、歐風美雨的熏染
四、全北平的名媛就數(shù)她“野”
五、偷“梅”止渴
第二篇 出水風荷分外紅
一、披掛整齊鳳翅飛
二、“言家班”換了個老板
三、兩個美女對擂
四、梅邊嚼蕊
五、北宗矩度南取靈動
六、平劇皇后
第三篇 癲狂柳絮隨風舞
一、狼圖騰
二、和白云的“閃婚”、“閃離”
三、迷上了徐訐
四、銀幕上的風情
第四篇 聽唱新翻楊柳枝
一、誰喚起窗外曉鶯啼
二、繁弦急管唱東風
三、“我愛花木蘭”
四、紅裝素裹七十天
第五篇 東邊日出西邊雨
一、共誰同唱送春詞
二、“我要演戲”
三、筆者和薛浩偉的對話
第六篇 道是無晴卻有晴
一、把欄桿拍遍
二、出訪歐洲
三、有心情那夢兒還不遠
四、墻頭馬上因緣好
五、載譽香江
六、百年“不”合
第七篇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夢斷“言家班”
二、越割越長的“資產階級尾巴”
三、山窮水盡
第八篇 嘩啦啦似大廈傾
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二、俞振飛的敘述
三、言清卿的敘述
四、僅存的一封遺書
尾聲
后記
附言
言慧珠的荒唐傳到父親耳朵里,使言菊朋既疾首蹙額又無計可施。女兒在上海,他鞭長莫及;女兒在身邊,他徒喚奈何。言菊朋也許從未往深處想過,女兒骨子里的那一分“叛逆”,分明就承繼了父親血液里的那一分“基因”。父親愛女兒,偏偏不容她唱戲;女兒像父親,恰恰又因為唱戲而受父親的責備。父女倆都淪入了無可逆轉的生命怪圈。
這是一種反刺激。反刺激是壓抑不住的。言慧珠稟性難移,言菊朋再禁也禁不了。與其讓女兒鬧到社會上去,還不如由著她在四合院里哼哼。言菊朋哪里知道,慧珠十一歲時在上海,已經(jīng)能唱整出《宇宙鋒》了,如今豈是小聲哼哼能聊以自慰的。她干脆穿上水袖,載歌載舞。時而唱的是《賀后罵殿》,時而舞的是《春閨夢》。雖然是憋著嗓子刻意模仿,倒也像涓涓泉水一般。但聲音是像了,卻哪里有程硯秋的神韻?言菊朋聽著聽著,再也忍耐不住,推門而出,朝著院子里呵斥道:“別唱啦!不知輕重的東西!你那腔調像程老板嗎?這都是跟誰學的?”
言慧珠從未見父親動過這么大火氣,胸口似小鹿亂撞,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吐出三個字:“程玉菁。”
程玉菁,原名程玉美。早先是南方“紅生”名家林樹森的徒弟,是通天教主王瑤卿慧眼識珠,把他帶到北平,列入王氏門墻。瑤卿原叫瑤青!坝褫肌钡拿质抢钺岅壬〉摹!拜肌弊稚线吺敲诽m芳的“芳草”,下邊是師傅“瑤青”的“青”字,以期盼玉菁承繼乃師衣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當年瑤青收徒,正是和言菊朋一起在上海演出,菊朋當然在場。玉菁成才以后,瑤青為他組班“又興社”,邀言菊朋加盟,一老一少合作甚為融洽。玉菁滿師之后,自行組班,仍請菊朋合作,達數(shù)年之久。言慧珠請玉菁指教,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對于女兒的這股子鉆勁,言菊朋也不得不在心里暗暗佩服。于是,父女間有了生平第一次關于藝術方面的心平氣和的對話。
“慧兒,你知道‘四大名旦’是怎么紅的?”
“是唱紅的唄!”言慧珠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錯,是唱紅的?赡阒馈拇竺窃趺闯t的,他們各自的特點在哪里?”
言慧珠傻眼了。這個問題她可從來沒有考慮過。
言菊朋侃侃而談:唱戲講究個“唱”,聽戲講究個“聽”。大凡一個角兒開宗立派,聲腔是第一位的,其他表演手段都是從這個根上衍生出來的。而一個角兒要形成自己的聲腔特色,首要的是當明白自己的嗓音條件,懂得揚長避短。音,是原材料,字和腔就是產品。所謂“味兒”,既來自演員戲曲化的發(fā)聲和用嗓,也來自戲曲化的咬字和行腔,演唱者的技巧貫串其中。
對父親的言論,言慧珠似懂非懂,卻又像在心靈上打開了一扇窗戶,雖然這扇窗僅開啟了一道縫隙,但已經(jīng)使她接受到了父親的第一縷藝術陽光。
言菊朋繼續(xù)說道:程老板“倒倉”(青少年變聲期)時敗嗓,后來的嗓音不如年輕時寬亮,卻有了一種“鬼音”。程老板就是程老板。他把這種“鬼音”經(jīng)過藝術加工,成為一種別具特色的“腦后音”,外顯柔和,內斂鋒芒。他的嗓音決定了他的聲腔特點:深沉剛毅,幽怨婉轉,以聲傳神,以情定音。慧兒天賦佳嗓,清脆亮堂,卻故意憋細了嗓音學程,這不是“歧路亡羊”嗎?慧兒正在求學,該讀過這個典故吧?慧兒屬羊,也正在找路,可千萬別出“歧路亡羊”的錯喲!
“歧路亡羊”的典故源于《列子·說符》。原意是說:大路岔道多,岔道中還有岔道。如果不知道迷失的羊走入哪條岔道,是無法找回的。后來人們都以此比喻事理復雜、事緒紛繁,最容易犯迷途失路的錯誤。言慧珠是春明女中的女才子,“歧路亡羊”的典故她怎么能不知道呢!陸龜蒙的《幽居賦》還用過這個典故呢!
言慧珠心靈上的窗戶被父親打開了,她搖著言菊朋的肩膀連聲問道:“爸,您老倒是說呀,慧兒該學誰,該唱哪一派?”
“你要宗梅,學梅先生。日后不唱便罷,一唱準能走紅!
言菊朋的一番話,與其說是對女兒藝術上的啟蒙,不如說是對自己前半生藝術上的總結。身處十字路口的菊朋,知道自己已經(jīng)到了獨辟蹊徑的關頭了。哪知道恣情任性的女兒聽了父親這番宏論,茅塞頓開,欣喜難抑,顧不得青春二八,拍著手叫道:“爸,你真神!慧兒要當‘女梅蘭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