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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傳 重慶大學學生王琪在畢業(yè)前三天的一場舞會上為了3分錢門票踢了別人下襠,被學校開除,多年苦讀付之東流,人生軌跡由此改變。沒想到他卻開啟了傳奇人生:運作龐氏騙局、邊境賭石、賭場洗碼、跨國綁架、英雄救美、“入住”世上最高牢房、動輒上百萬的豪賭、險遭活埋……死里逃生之后他的人生又將駛向怎樣一個未來?
初世,他因感情糾葛,持刀傷人,鋃鐺入獄;今生,他為追求金錢,設(shè)龐氏騙局,在賭場洗碼;來世,詩、酒、畫陪伴他度過最后的歲月!昂诘勒垓v,賭場聚賭,在金三角放完高利貸后坐在撣邦的草屋邊寫詩。這是他的江湖,亦是他的生活!”
王琪博,生于1965年。1983年在重慶大學讀書期間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參與發(fā)起“大學生詩派”。后停筆經(jīng)商近二十年,因豪賭幾次大起大落,傾家蕩產(chǎn)。2005年重新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2008年起拾起畫筆,其詩畫一體的風格瞬時備受追捧,成為網(wǎng)絡(luò)熱銷畫家,作品被國內(nèi)外眾多收藏家青睞。曾獲2010年中國詩書畫論壇油畫組金獎、2012年中國藝術(shù)家獎等獎項。
引子
第一部:風 第一章 命門一腳 第二章 陌路蹣跚 第三章 第一桶金 第四章 小小白菜 第五章 皮包公司 第六章 詩緣再續(xù) 第七章 南下淘金 第八章 隨波逐流 第二部:花 第九章 無所而為 第十章 摯友紅顏 第十一章 分身無術(shù) 第十二章 帶刀男人 引子 第一部:風 第一章 命門一腳 第二章 陌路蹣跚 第三章 第一桶金 第四章 小小白菜 第五章 皮包公司 第六章 詩緣再續(xù) 第七章 南下淘金 第八章 隨波逐流 第二部:花 第九章 無所而為 第十章 摯友紅顏 第十一章 分身無術(shù) 第十二章 帶刀男人 第十三章 驟然婚變 第十四章 棲枝歇憩 第十五章 他鄉(xiāng)知己 第十六章 邊境賭石 第三部:雪 第十七章 越境救美 第十八章 身在何處 第十九章 驛動的心 第二十章 飛來橫禍 第二十一章 回到拉薩 第二十二章 痛處挨刀 第二十三章 生連累死 第二十四章 喪家之犬 第四部: 月 第二十五章 生命之重 第二十六章 想一個人 第二十七章 再去B國 第二十八章 挖坑自埋 第二十九章 兒女情長 第三十章 我的日志
引子
美國TED2012年度大會之重慶大學演講給我一個尷尬的機會,能夠借這個曾經(jīng)開除我的母校講臺,做一次既往人生的再次揮霍,還美其名曰是我對人生、社會、藝術(shù)的思考和探索。 我1965年8月生于四川達縣江陽公社,以三斤半的體重來到人間。鋌而走險地活到今天,還將不計后果地繼續(xù)活下去。我成長于大巴山的鄉(xiāng)村,摸盡家鄉(xiāng)河中之魚,捉絕山中之鳥,7歲曾經(jīng)動筆給毛主席寫信,寄往遠在天邊的天安門,信中談及天下和糧食等“重大民生問題”;8歲組建自己的第一支“軍事力量”,作為“司令”指揮著鄉(xiāng)村的童年江湖。 1983年我被一列火車從家鄉(xiāng)接走送往重慶大學電機系,在父母送行的關(guān)切眼神中第一次產(chǎn)生離愁別緒,即于旅途中提筆寫下《母親河》,那也是第一次有寫詩的沖動。大學期間我真正地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與尚仲敏、燕曉冬共同創(chuàng)立大學生詩派。 即將畢業(yè)的前3天,一張3分錢的舞會入場券逼得我打人,被重慶大學開除。帶著滿身的憤怒與屈辱遠離詩歌,我踏入世道江湖,發(fā)誓定要出人頭地。 其后我上天入地幾起幾落,辦時裝公司、搞房地產(chǎn)開發(fā)、開礦挖煤,這些如今仍在市場中搶錢的行業(yè),我都一一干過,曾經(jīng)風光一時,曾經(jīng)錢財無數(shù)。 當苦心建立的萬丈高樓瞬間傾塌,千金散盡走投無路之后,我于2005年在家閉門思過重新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出版?zhèn)人詩集《大系語》,代表作有《今夜》《圍棋》《矮子之歌》《風花雪月》等。 2008年從未畫過畫的我,拿起畫筆生猛地闖入色彩世界。繪畫作品曾獲2010年中國詩書畫高峰論壇油畫組金獎。如今我可以用畫筆釋放我的藝術(shù)情懷,也可以用它謀生。我的畫只要創(chuàng)意出來就有人訂購。 TED的演講中,我用濃重的達縣普通話講這些的時候,大家笑了,一陣陣的哄堂大笑。 我不知道在這樣一種交流當中,在思想的碰撞當中,是不是就誕生出了TED希望的偉大東西。 我沒有隨著大家一起笑,作為一個TED演講者,我應(yīng)該表達對自己所從事的事業(yè)的深深熱愛。我也一點也笑不出來,我只被自己感動著,以為對以往適度的回顧,可以拿來激勵自己。 第一章 命門一腳 這一腳踢下去,我的前途拐彎了。 熱毒的太陽似乎要將土地燃起青煙,樹葉在枝頭無精打采地打卷,在熾熱的風中搖搖欲墜。1987年夏天在我的記憶里是一個酷熱難當?shù)募竟?jié)。 還有10天大學生活就要結(jié)束了。在校園里和同學們朝夕相處了4年,即將離散到五湖四海。等待畢業(yè)分配的日子,面對即將開始的新人生,我們躊躇滿志,同時也像一只只沒頭蒼蠅。 這個時候我還有感情問題要處理,我答應(yīng)為班上的女同學江寫一首詩。4年來同窗共讀,我?guī)缀蹙退粋異性知己,大三時我們差點談上戀愛,沒成功的原因是我缺乏到位的表達。后來我和同系低一級的女同學毓?談上了戀愛,盡管這樣江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還是很重要。眼看我們即將各奔東西天各一方,這首詩應(yīng)該是我對她情感的最深切表達。星期六采礦系在二食堂辦舞會,我要在此之前將詩寫好。我約好了江在舞會上見,要將這首詩當面送給她。 寢室里空無一人,我獨自坐在窗邊的桌前苦思冥想,或站起來在逼仄的空間里踱幾步,揮汗如雨卻久久地下不了筆。 正當我一籌莫展之際,窗外傳來一陣歌聲:莫愁湖邊走,春光滿枝頭;▋汉咝,碧水也溫柔。莫愁女前留個影,江山秀美人風流。啊!莫愁啊莫愁,君莫憂愁…… 我不由自主地探出頭去,昏暗的路燈下一個背影隨著歌聲消失在宿舍的拐角處。我突然心生感應(yīng),心中升騰起一陣莫名的激情,趴在桌上奮筆疾書,一口氣完成了這首名為《想一個人》的詩: 想一個人時 就向前走兩步向后退三步 走到結(jié)局才真正開 放一條魚?去淹死一條河 拋一對繡球 去找一雙過夜的枕頭 用一根煙去點燃初戀的臉紅心跳 獨自在吞吞吐吐中 將故事化為一件冷秋的灰衣 想一個人時我最純粹 最絕對 純粹把往后的時光等分成嘴唇 絕對把日子磨成比命還薄的刀 吻夠了? 心碎了?風花醉了 就一刀刀將愛在情中凌遲處死 這個人可以是一個冬季?一枝梅花 也可以是一座冰山?一朵雪蓮 眼看已經(jīng)到了舞會開始的時間,我趕緊從住的七舍出來趕往二食堂。路上我邊走邊在心里回想著剛寫完的那首詩,校園的夜風在我腳下一浪一浪,像一艘載滿知識和夢想的航母,而以后的生活是無邊的海洋,令我遐想無盡。我在心里默誦著獻給江的詩,得意揚揚而又悵然若失。 天變了臉,月亮剛剛還從烏云中探出半個頭來,剎那間來了一股狂風,將路旁的夾竹桃吹得東倒西歪。緊接著一陣電閃雷鳴,閃電劃開厚重的天幕令人眼花繚亂,雷鳴震耳欲聾,讓人大有地動山搖之勢。我加快腳步,往二食堂疾奔。 到二食堂門口已近九點,幸好雨還未下下來,沒有將我淋成落湯雞。舞會早已開始,已經(jīng)有蹦擦擦的音樂傳出來。我迫不及待地要進去和江見面。幾位采礦系的學生會干部在門口擋住了我,其中一位說:“同學,請買了票再進。” 我一怔,問:“多少錢?” “3分! 我摸遍了全身,大小口袋連1分都沒有。我知道寢室也沒有,真是身無分文了,兜里的煙還是中午在寢舍門口從張瘦子那里賒的。我每月15元的生活費,大部分用于詩社的活動,月初前三天一般還上月的欠賬,再請要好的同學喝頓酒就所剩無幾。剩下二十幾天全靠接濟和在饑餓狀態(tài)中度過。 我與幾位守門的學生會干部協(xié)商,我確實沒錢,請他們給個方便讓我進去,我約的人在里面,有很重要的事。有一位通融我,要讓我進去,說我是學校的一位才子,有點影響的詩人。 可領(lǐng)頭的學生會主席堅決不讓我進,他往門中央一站,鐵將軍把門似的說:“不行,我作為一名組織者,必須堅持原則,不給錢就是不能進。”其他幾位學生會干部看主席都這么說了就沒再吱聲。 我覺得很沒面子,憑著我在學校的名氣和影響,應(yīng)該成全我一下,讓我進去才是,沒想到這位主席不僅擺出一副一夫當關(guān)的架勢,臉上還露出不屑的神情。當我的不滿表現(xiàn)在臉上時,他居然還報以怒目相對,我被他氣得渾身顫抖。 想到江此刻正在里面焦急地等著我,我再也忍耐不住了,指著攔在我面前的主席說:“請你馬上讓開,我非要進去不可。” 那位主席嘴角彎了一下,露出了極為鄙視和挑釁的神情,抖著腿輕蔑地看著我,料我對他也無半點辦法。 因為他,我受阻不能進去會江,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十分難堪。我朝后退了十來步,一個助跑沖上去,一大腳踢在他的兩腿之間。他身子晃了晃,蹲下來雙手捂住下身。我正準備朝里沖,采礦系的十幾位學生一起朝我圍過來,我感覺寡不敵眾,倒退幾步,無奈地轉(zhuǎn)身逃去。 我跑了沒多遠,傾盆大雨就從天而降,慌不擇路的我腳下一滑,一跟頭重重地摔在水泥路面上,我想爬起來,可頭一陣眩暈,像受了雷擊,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怎么爬也爬不起來。過一會兒我伸手摸了摸疼痛的額頭,起了一團大包。我干脆翻過身來仰面朝天,任雨水從身上往地下瀉去。 好大一陣子我才漸漸清醒,掙扎著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在雨中朝宿舍走去,邊走嘴里邊唱著當時校園里流行的歌: 嘩啦啦下雨了 滿街的人兒都在跑 嘩啦啦下雨了 我獨自一人在漫步 …… 走到宿舍我已成了一只落湯又落魄的雞,腳上、手上和額頭幾處被摔傷。寢室里空無一人,只有對面寢室有幾個同學在玩撲克。畢業(yè)分配即將下達,同學們都忙著和同鄉(xiāng)聚會,大多走寢訪室話別去了。 我換掉濕透的衣服,呆呆地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雨在閃電和雷鳴交織中一陣緊似一陣,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兆,開始后悔剛才沖動之下踢出的那一腳,畢業(yè)分配的緊要關(guān)頭,但愿這個糾紛不要惹出大麻煩…… 從兜里摸出寫給江的詩,字跡已被雨水浸得模糊,坐在窗前我重新把詩抄了一遍。 雨漸漸停了,同學們一個個陸續(xù)回到寢室,宿舍的燈也關(guān)了。我沒有睡意,想到等了我整整一晚上的江,我得去女生宿舍找她。 我在女生宿舍門口攔住剛要進門的一位女同學,請她幫忙,替我叫一下325房的江,我有點急事要找她。那位素不相識的女同學微笑著點了點頭,轉(zhuǎn)身上樓。 不一會兒江下來了,她一副生氣的樣子,望著站在圍墻邊路燈下的我,幽幽地說:“我等到舞會散了,你都不來,害得我在雨里四處找你,全身濕透! “我……”欲言又止的我從兜里摸出那首詩遞給她。 她接過詩后沒有展開來看,大概還想再埋怨我?guī)拙,卻突然看見我額頭上的大包,焦急地問:“頭上怎么了?”見我不吭氣,又問我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她很是為我擔心,關(guān)切地說,“眼看就要畢業(yè)分配,可別惹出什么亂子來。” “我剛才,剛才……沒……沒有打架,我只是摔了一跤,放心,沒事的。” 說完我轉(zhuǎn)身回宿舍,江拿著我送給她的那首詩,一直站在路燈下看著我走遠。我回過頭來向她揮了揮手,心里感到異常沉重。 回寢室躺到床上,沒心思去想江讀到我寫給她詩時的情景,心里像有一根弦愈繃愈緊。從窗戶望出去,雨后的夏夜天上繁星點點,一絲絲云翳在月亮周圍飄忽。不祥的預感在我心中愈來愈沉,像一把高舉的劍懸在心間。 一夜無眠。 第二天,忐忑不安的我四處打聽那位主席的情況,據(jù)采礦系平時和我玩得好的同學說,他還在醫(yī)院做檢查,應(yīng)該沒什么大事。 第三天中午剛吃完飯,我正準備出門,兩名警察將我堵在了門口,帶他們來的是學校保衛(wèi)科的張華,這個人原來就和我有些小矛盾,這時候顯得很得意,一臉奸笑。 一名警察問我:“你叫王琪?”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張華則在邊上狐假虎威地說:“就是他!” 警察從包里摸出一張紙,不由分說地要我在上面簽字。我一看是“拘留證”,接過筆的手就有些遲疑,我隱約地意識到與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有關(guān),沒來得及回過神已被戴上手銬。辯白和反抗都是徒勞的,我在拘留證的空白處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宿舍門口停著一輛破舊的綠色偏三輪摩托車,我按要求坐在車斗里。車子發(fā)動的時候引來了我的同學,有人質(zhì)問警察憑什么抓人,有人說,學生出了事自有學校處理。 聞訊的同學紛紛從宿舍里跑出來,一時間門口圍了百十號人。平時與我玩得要好的幾位同學帶頭圍住了三輪車,宿舍門口的壩子本來就小,趕來湊熱鬧的同學越來越多,里三層外三層地將三輪摩托車團團圍住。 “放人!放人!”同學們激動起來,振臂高呼。 警察和學生們相持不下,事態(tài)愈演愈烈。不知何時,我所讀的電機系侯書記擠到了人群中間,他煞有介事地從警察那里拿過拘留證四面晃了晃,大著嗓門說:“王琪同學毆打采礦系學生會干部,導致被打者殘廢,已被公安機關(guān)處以十五日拘留,希望同學們不要聚眾鬧事,要明辨是非,不要妨礙警察同志公干……” 同學們不能接受,許久不愿讓開。侯書記用手去撥開人群,費力地給警察的摩托車開了一條路。宿舍門口賣香煙的張瘦子擠過來,遞給我一包紅梅煙,說是送我的。警察惡狠狠地瞪了張瘦子一眼,從我手中奪過煙一把扔在地上,猛拉油門,開著偏三輪一溜煙地跑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切,我來不及想對策,也不敢想接下來會怎么樣,腦子里一片空白。 隱約知道因為3分錢,十幾年來埋頭苦讀的辛苦付之東流,葬送了美好前程和未來。 我并不在乎學校是否在這節(jié)骨眼上將我開除,在大三時我就申請過退學,不知道什么原因,校方?jīng)]有同意。而今僅差幾天就拿畢業(yè)證書了,我卻因為犯錯誤被除名,除名與退學肯定不是一個概念,父母會多么的失望和遭受打擊,他們面對著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我恨不得斬斷自己的右腳,更恨那位學生會主席,他明明看見我朝他沖過去,卻像根木頭一樣一動不動,他是要表現(xiàn)勇敢和臨危不懼嗎? 偏三輪搖搖晃晃地行走,不一會兒就看見了一扇巨大的鐵門。門的兩邊站著兩個雕塑一般的武警,大熱的天,他們穿著齊整的警服,胸前平端著槍,兩眼平視前方,豆大的汗珠從臉上直往下淌,眼都不眨一下。 這是一座看守所,進到巨大的鐵門里便是看守所的內(nèi)部:三面監(jiān)舍,一面辦公區(qū),中間是一個空曠的大壩。大壩正中有一棵高大的樹,樹下有兩人雙手合抱著樹干,兩只手銬固定著他們,一個人站不住了,要蹲下來,扯著另外一個人的手。 正午的陽光既毒又熱,汗水早已濕透了我的衣服,一排排鐵門,一根根鐵條后面是一張張表情各異的面孔,仿佛無數(shù)的野獸關(guān)在鐵籠子里。我心里十分明白,我馬上就會成為其中的一員,但并不害怕,覺得新鮮還有點刺激。 我被關(guān)在左一樓地下二層8號監(jiān)舍。一間10平方米大小的水泥房里關(guān)了三十幾個人,他們有的躺著,有的站著,有的蹲著。 剛一進門,一個個頭不高、打手模樣的人讓我蹲在馬桶邊,此人一身橫肉加疙瘩肉,右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讓人乍一看有些害怕。他用手抓住我的頭發(fā)用力向下按,嘴里惡狠狠地說:“去埋頭檢討為什么進來,想清楚了報告一聲才能抬頭,知道不?”說完又使勁一腳踹在我屁股上。聽到有人叫他矮子,我怕是不能這么叫他,屁股被踢得很疼。知道號子里有這些人定的規(guī)矩,過去聽有此經(jīng)歷的人說過,我便老老實實地蹲在馬桶邊。 吃晚飯時也沒人招呼我,我的那一份被端到了進門第一張床位上。后來才知道那是上把位,睡的是監(jiān)號里地位最高的人,矮子是這個人的打手。 不時有人來馬桶上大便、小便,一股股刺鼻的臊味籠罩著我,很難從我背后墻上的鐵窗飄出去。也不知是夜里幾點了,所有人都漸漸睡去,我的腦子漸漸變得清醒起來。我站起來踮起腳尖,眼睛剛剛能從窗戶望出去,遠處是一道圍墻,墻上布滿了電網(wǎng)。抬頭看見稀疏的星星圍著帶風暈的月亮,遠處朦朦朧朧的小山后面是更大的山,一切是那么冷峻和壓抑。 一面高墻隔著兩個世界,我心中充滿感慨,我不明白人類為什么要以奪去自由的方式來懲罰那些有過失的同類。人在陷入囹圄之前,有著起碼的自由和尊嚴,而進了牢獄卻只能遵從最低等的規(guī)則,以強弱來決定生存地位。 從中午到此時,短短的幾個小時,我的命運突然間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中午前我還是驕子,一位名牌大學即將畢業(yè)的學生,現(xiàn)在卻是一名階下囚。我恨透了自己的右腳,用手指使勁地掐它,不一會兒血就流了出來,可我一點也不感覺痛。 我開始擔心和后怕,自己十幾年寒窗苦讀換來的不是一張文憑,一個鐵飯碗,而是被學校開除。我該怎樣去面對我的父母以及故鄉(xiāng)的親人? 我的家境原本就不好,父親是達川市一家國營廠的采購員,母親是一名山村教師,家里還有兩個妹妹。家里為了供我上大學,多年來省吃儉用,母親在學校周圍開了很多荒地,種蔬菜和水果,一到周末就背著沉重的果蔬走上幾十里的山路去城里賣,我讀書的花費是父母從衣食里省出來,一分一分地攢起來的,兩個妹妹為了我上大學已經(jīng)不讀書了。就因為我能考上大學為父母爭了氣,平時他們無論有多苦、多累,心里都是樂滋滋的。逢人夸我時,他們總笑得合不攏嘴…… 我越想心里越害怕,可不敢想?yún)s又不由自主地要去想。想著想著天快亮了,我順著墻蹲下來,在自己那個特定的位置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中午吃飯,他們還是沒喊我,等到他們吃完飯也還沒人理我。我的腳早就酸痛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 矮子走過來一巴掌摑到我臉上,大聲吼道:“你這個小雜種,誰叫你起來的!蔽叶⒘怂谎酆罄^續(xù)扭動著腰,矮子火冒三丈,嘴里連聲罵,“小烏龜,敢在這里耍橫?你以為在新房,在做著新郎?”他罵得不解氣,一腳朝我下身踢來。我本能地身子一閃,躲了過去。 坐上把位的人突然開口:“這家伙還敢還手,給我狠狠地打,監(jiān)規(guī)還沒過就撒野。” 頓時沖上來好幾個人,對我拳打腳踢。我蹲下來用手捂住頭,心里想,我本就該挨揍,就讓你們好好地打吧! 突然聽到打我的人在罵:“狗雜種……我日你的媽……你個小賤人! 我猛地站起身來,被打可以,但我不能忍受對我母親的侮辱。那一刻身上的痛、心里的痛都變成了勇氣和力量?粗遗繄A睜的眼睛,看著我像是變成另外一個人,幾個人一下子愣怔在那里。 我端起馬桶朝矮子頭上重重砸下,半桶屎尿一下從他身上飛濺開來,搞得到處都是。我緊接著左手抓住一個人的喉管,右腳朝另一個人的下巴猛踢過去,同時右手抓起吃飯的瓷盅朝另一人頭上掄去。 一時間,被我控制一個,踢倒一個,頭砸得血流如注一個,目瞪口呆的好幾個。要知道,我可不是文弱書生,在校時我曾是武術(shù)隊的副隊長,平時練的拳腳,一下子派上了用場。 氣急敗壞的矮子從墻角的毯子下抽出一根鐵條,橫著一記打在我膝蓋后的腿彎上,我腿一折跪在地上,心想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漢,幾個打一個。我身上的血止不住地往腦門上涌,大喊一聲朝矮子撲去。矮子被我撲倒在地上,我使出吃奶的力氣雙手掐住他的脖子,任憑背后其他人的拳打腳踢,只認準弄矮子一個,就是拼了命我也有一個墊背的。起初矮子還在身下掙扎,后來就不動了。監(jiān)屋里的人看要出人命,都傻了眼,再沒人從背后打我。 我松開手站起來,撿起地上的鐵條握在手中,虎視眈眈地盯著全監(jiān)屋的人。 上把位見勢不妙,使勁搖著鐵門的鐵條,大聲喊:“報告干部,報告干部,八號出事了。” 上把位一喊,地下的矮子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慢慢地緩過神來,他吃力地爬起來,用畏懼的目光打量著我,怕我再對他下手。 牢門哐啷一聲打開,進來兩位手上提銬子的干警,牢房的空氣一下凝固了,沒有人敢吱聲。 一位干警慢條斯理地問:“怎么回事啊?”牢房里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指我,異口同聲地說:“他打人! 上把位到我面前,推我肩頭一把說:“報告干部,新犯進來耍橫,破壞監(jiān)規(guī),剛剛差點打死人! 我正想開口辯解,兩位干警把我拉到外面,反銬在通往監(jiān)舍的過道鐵門上。他們是要懲戒我,讓我舉起上了半邊銬子的左手,從鐵條穿過來銬住右手,我雙手舉著,腳還要踮著。 “大學生,打人被拘留,還不思悔改,再次打人,不搞你點名堂你不知道厲害。” 本想為自己解釋的我,聽了他們的話,看到他們的表情,到嘴邊的話又活生生地吞了回去。 踮著腳尖被銬子反吊著的我,不一會兒就覺得全身骨頭被拉松,手麻木得沒有了知覺。我并不后悔,因為母親的稱謂在我心中是神圣的,決不容任何人辱罵,我愿以所有的力量來捍衛(wèi)她,為她承受一切的痛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外面一群尖厲的聲音在呼喊:“王琪,王琪啊……” 我猛然一驚,仔細去聽,是我女朋友毓?和班上一幫女同學的聲音。她們邊哭邊喊,拘留所外面哭喊的聲浪此起彼伏。 不一會兒聽見干警的呵斥聲:“干什么!亂七八糟的,你們以為這是什么地方……” 聲音漸漸平息下來。我聽見毓?哭泣著哀求誰:“讓我們看看王琪吧!求求你了,讓我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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