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rèn)為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嗎，坎特拜爾先生 ？” “你不知道。我看你兩只手連屁股都摸不著�！� 唉，也許他說對了，可是我起碼沒有坑害過任何 人。顯然我沒有遇到別人一生中遇到的那些事。不知 什么緣故，每個人的遭遇都是不同的，因此，我無法 評論他們的憂慮和欲望。想到這里，我反而更加贊同 他們的欲望了。喬治關(guān)于下層社會的專門知識我已經(jīng) 接受了。在坎特拜爾面前，我屈服了。我惟一的辦法 ，就是去閱讀關(guān)于老鼠、鵝、刺魚和舞蠅等生態(tài)學(xué)的 讀物，并記住其中有用的東西。然而，當(dāng)你處于困境 時，這些東西于事無補(bǔ)，那讀它又有什么用處呢？我 所尋求的只是一點(diǎn)心理上的獲益。
　　“那么，這些五十元一張的票子到底怎么辦呢？ ”我說。
　　“我想要的時候再告訴你�！彼�接著說。“你對 車子的遭遇不大高興，是不是？” 我說：“那是一輛很漂亮的車子，那樣干未免太 沒心肝了�！� 顯然，他現(xiàn)在用來恫嚇我的壘球棒，正是當(dāng)時他 用到梅賽德斯上的東西。在他的雷鳥車后座上，也許 還放著更多的攻擊武器。他叫我坐上這輛時髦汽車。
　　車上，坐墊可以翻起的皮凹背單人座位，紅得像涂上 的鮮血。這個車的儀表盤很大很大。坎特拜爾就像一 個年輕的賽車選手，車子剛一啟動就全速前進(jìn)了。只 聽車輪在尖嘯。
　　在汽車上，我對他的印象稍有不同。從側(cè)面看去 ，他的鼻子蒼白得有如一個燈泡，白得強(qiáng)烈，白得反 常，從而使我聯(lián)想到一塊帶有黑色線條的石膏。他的 眼睛顯得比平常更大，也許是服過毒品后造成的。嘴 很寬；下唇顯示出豐富的表情，從這里可以看得出來 ，他小的時候就過早地裝出一副成人的相貌。他那雙 大腳和一對黑眼睛，更可以表明他在追求著某種理想 ，而這種理想并沒有完全實(shí)現(xiàn)，甚至完全沒有實(shí)現(xiàn)， 因而使他陷于萬般苦惱之中。我想，說不定他那理想 本來就是不穩(wěn)定的。
　　“在越南打過仗的是你，還是你表弟埃米爾？” 我們在狄維仁街上向東飛馳。他雙手緊握方向盤 ，就像握著一個風(fēng)鉆在鑿石頭�！笆裁�，埃米爾當(dāng)過 兵？他不是那種小伙子！他的智力體格狀況都不合格 ，實(shí)際上是個精神病患者。他最多只見過一九六八年 希爾頓飯店前的暴亂。他被發(fā)現(xiàn)了，可是他連自己是 站在哪一邊的都不知道。我倒去過越南。上次打牌時 我提到過這事。那時家里把我送到圣路易附近那所臭 烘烘的天主教學(xué)院�？墒俏也幌肷蠈W(xué)，去當(dāng)了兵。那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打過仗嗎？” “既然你想聽，那我就講給你。我偷了一桶汽油 ——還有卡車、拖車之類的東西，賣給一些黑市上的 商人，因而被抓住了。家里人盡量設(shè)法使我免于受罰 ，又多虧德克森參議員從中幫忙，所以，我只在監(jiān)獄 里蹲了八個月就出來了�！� 他有一番自己的經(jīng)歷。他希望我知道他是個真正 的坎特拜爾，從二十年代算起就是這樣，而絕不是穆 齊大叔那樣的謙謙君子。蹲過軍事監(jiān)獄，而且出身在 一個犯罪家庭，他從這樣的記載中產(chǎn)生出一種令人敬 畏的氣勢。坎特拜爾家所參加的詐騙集團(tuán)顯然不大出 名，在克萊鮑恩路做廁所消毒劑的買賣就可以證明這 一點(diǎn)�？赡苓�經(jīng)營一兩個貨幣交易所——貨幣交易所 通常是由從前的小詐騙分子經(jīng)營的。不過，也許是從 事殺蟲營生，因?yàn)檫@也是一種普遍受歡迎的買賣。看 來，他只參加了一個小團(tuán)伙，也可能根本沒有參加。
　　作為一個芝加哥人，對這一點(diǎn)我是相當(dāng)敏感的。真正 的大人物都雇用打手。比如維托·蘭戈巴迪就決不會 把壘球棒帶到汽車后坐上。蘭戈巴迪這種人一到冬天 就要到瑞士去參加冬季運(yùn)動，連他的狗也乘的是頭等 艙。幾十年來，像蘭戈巴迪一類人就從來沒有親自參 與過暴力行為，他們是絕對不會親自動手的。只有這 個靈魂發(fā)黑的坎特拜爾仍然在不停地掙扎。他竭力想 鉆進(jìn)某個集團(tuán)去，可至今還在門外。他是那種不堪接 受的人物，即使經(jīng)過三個月的分解，最后還是要被衛(wèi) 生部門從陰溝里撈出來。像他這樣一類的人，人們偶 爾會從停在奧黑爾國際機(jī)場的汽車行李箱中找到他們 的尸體，而他們尸體的價值，往往也只等于車上的幾 塊煤渣。
　　在經(jīng)過第二個路口時，坎特拜爾故意闖了紅燈。
　　他把變速桿向前一推，使別的駕駛員連忙躲閃。他那 飄然的風(fēng)度招來了眾多行人的注視。他這部雷鳥車的 車座是用軟革特別裝飾的，又軟，又紅！他戴著艾伯 克隆比一費(fèi)奇公司專門賣給騎師們的那種手套。在快 車道上，他從右面飛馳而過，接著加大油門沖上坡去 ，然后擠進(jìn)漸漸合成一體的車流。后邊的車紛紛煞住 。他車上的收音機(jī)正在尖聲播送搖滾樂。這時我聞到 從坎特拜爾身上散發(fā)出的香水味。我聞出這是“獨(dú)木 舟”牌香水。這種香水，我曾經(jīng)從一個名叫瑪里爾的 瞎女人那里弄到過一瓶，那是她作為圣誕節(jié)禮物送我 的。
　　方才，在澡堂骯臟的便所里，他把褲子拉下來的 同時，我想到的卻是儒克曼對倫敦動物園里類人猿的 描述。這說明，人類有著各得其所和逢場作戲的本領(lǐng) 。換言之，我是被卷入戲劇性中了�？蔡匕轄柈�(dāng)時即 使把放在兩膝間的那枝槍打響，也不會給他一家人的 聲譽(yù)造成多大影響。那樣他就像他那位給全家丟臉的 傻大叔了。我想，這就是整個事情的要害。
　　我害怕坎特拜爾嗎？并非真正如此。我不知道他 是怎樣想的，可我對自己的想法卻是一清二楚。為了 弄清人的含義，我在遷就著他�？蔡匕轄柣蛟S自認(rèn)為 他在欺侮一個逆來順受的人。絕對不是這樣。在別的 場合我是一個積極主動的人。打撲克時，這個坎特拜 爾給我留下了一種虛幻的印象。那天夜里，如果說我 還不算是爛醉如泥的話，起碼也有幾成醉意了，然而 就這樣我已經(jīng)看出他的精神鋒芒畢露。因此，在他大 喊大叫進(jìn)行恫嚇時，為了自己的尊嚴(yán)，我并不予以反 擊——“沒有人會這樣對待查理·西特林，我要去報(bào) 告警察。用諸如此類的話警告他。不，警察才不管這 種事呢�？蔡匕轄柦o我留下了奇特而強(qiáng)烈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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