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雯是個素質(zhì)全面的研究者和評論者,才情、天分、勤奮,使她在所經(jīng)營領(lǐng)地里已經(jīng)煥發(fā)出了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光彩。文學在她眼里是個鮮活的存在,不是可以用條文來規(guī)定的,不是可以用概念來規(guī)范的,她拒絕教條的框定,與成規(guī)保持距離,使自己眼中的文學世界擁有了開闊的生成可能性。
文學在岳雯眼里是個鮮活的存在,不是可以用條文來規(guī)定的,不是可以用概念來規(guī)范的,她拒絕教條的框定,與成規(guī)保持距離,使自己眼中的文學世界擁有了開闊的生成可能性。
總序
袁鷹
中國現(xiàn)代文學發(fā)軔于本世紀初葉,同我們多災多難的民族共命運,在內(nèi)憂外患,雷電風霜,刀兵血火中寫下完全不同于過去的嶄新篇章。現(xiàn)代文學繼承了具有五千年文明的
總序
袁鷹
中國現(xiàn)代文學發(fā)軔于本世紀初葉,同我們多災多難的民族共命運,在內(nèi)憂外患,雷電風霜,刀兵血火中寫下完全不同于過去的嶄新篇章,F(xiàn)代文學繼承了具有五千年文明的民族悠長豐厚的文學遺產(chǎn),順乎20世紀的歷史潮流和時代需要,以全新的生命,全新的內(nèi)涵和全新的文體(無論是小說、散文、詩歌、劇本以至評論)建立起全新的文學。將近一百年來,經(jīng)由幾代作家揮灑心血,胼手胝足,前赴后繼,披荊斬棘,以艱難的實踐辛勤澆灌、耕耘、開拓、奉獻,文學的萬里蒼穹中繁星熠熠,云蒸霞蔚,名家輩出,佳作如潮,構(gòu)成前所未有的世紀輝煌,并且躋身于世界文學之林。80年代以來,以改革開放為主要標志的歷史新時期,推動文學又一次春潮洶涌,駿馬奔騰。一大批中青年作家以自己色彩斑斕的新作,為20世紀的中國文學畫廊最后增添了濃筆重彩的畫卷。當此即將告別本世紀跨入新世紀之時,回首百年,不免五味雜陳,萬感交集,卻也從內(nèi)心涌起一陣陣欣喜和自豪。我們的文學事業(yè)在歷經(jīng)風雨坎坷之后,終于進入呈露無限生機、無窮希望的天地,盡管它的前途未必全是鋪滿鮮花的康莊大道。
綠茵茵的新苗破土而出,帶著滿身朝露的新人嶄露頭角,自然是我們希冀而且高興的景象。然而,我們也看到,由于種種未曾預料而且主要并非來自作者本身的因由,還有為數(shù)不少的年輕作者不一定都有順利地脫穎而出的機緣。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乃是為出書艱難所阻滯。出版渠道不順,文化市場不善,使他們失去許多機遇。盡管他們發(fā)表過引人注目的作品,有的還獲了獎,顯示了自己的文學才能和創(chuàng)作潛力,卻仍然無緣出第一本書。也許這是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和體制轉(zhuǎn)換期中不可避免的暫時缺陷,卻也不能不對文學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產(chǎn)生一定程度的消極影響,因而也不能不使許多關(guān)懷文學的有志之士為之扼腕嘆息,焦慮不安。固然,出第一本書時間的遲早,對一位青年作家的成長不會也不應該成為關(guān)鍵的或決定性的一步,大器晚成的現(xiàn)象也屢見不鮮,但是我們?yōu)槭裁床辉诹λ芗暗姆秶鷥?nèi)盡力及早地跨過這一步呢?
于是,遂有這套“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的設想和舉措。
中華文學基金會有志于發(fā)展文學事業(yè)、為青年作者服務,已有多時。如今幸有熱心人士贊助,得以圓了這個夢。瞻望21世紀,漫漫長途,上下求索,路還得一步一步地走!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也許可以看作是文學上的“希望工程”。但它與教育方面的“希望工程”有所不同,它不是扶貧濟困,也并非照顧“老少邊窮”地區(qū),而是著眼于為取得優(yōu)異成績的青年文學作者搭橋鋪路,有助于他們順利前行,在未來的歲月中寫出更多的好作品,我們想起本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期間,魯迅先生先后編印《未名叢刊》和“奴隸叢書”,扶攜一些青年小說家和翻譯家登上文壇;巴金先生主持的《文學叢刊》,更是不間斷地連續(xù)出了一百余本,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當時青年作家的處女作,而他們在其后數(shù)十年中都成為文學大軍中的中堅人物;茅盾、葉圣陶等先生,都曾為青年作者的出現(xiàn)和成長花費心血,不遺余力。前輩們關(guān)懷培育文壇新人為促進現(xiàn)代文學的繁榮所作出的業(yè)績,是永遠不能抹煞的。當年得到過他們雨露恩澤的后輩作家,直到鬢發(fā)蒼蒼,還深深銘記著難忘的隆情厚誼。六十年后,我們今天依然以他們?yōu)楣廨x的楷模,努力遵循他們的腳印往前走去。
開始為叢書定名的時候,我們再三斟酌過。我們明確地認識到這項文學事業(yè)的“希望工程”是屬于未來世紀的。它也許還顯稚嫩,卻是前程無限。但是不是稱之為“文學之星”,且是“21世紀文學之星”?不免有些躊躇。近些年來,明星太多太濫,影星、歌星、舞星、球星、棋星……無一不可稱星。星光閃爍,五彩繽紛,變幻莫測,目不暇接。星空中自然不乏真星,任憑風翻云卷,光芒依舊;但也有為時不久,便黯然失色,一閃即逝,或許原本就不是星,硬是被捧起來、炒出來的。在人們心目中,明星漸漸跌價,以至成為嘲諷調(diào)侃的對象。我們這項嚴肅認真的事業(yè)是否還要擠進繁雜的星空去占一席之地?或者,這一批青年作家,他們真能成為名副其實的星嗎?
當我們陸續(xù)讀完一大批由各地作協(xié)及其他方面推薦的新人作品,反復閱讀、醞釀、評議、爭論,最后從中慎重遴選出叢書入選作品之后,忐忑的心終于為欣喜慰藉之情所取代,油然浮起輕快愉悅之感!八麄冋婺艹蔀槊逼鋵嵉男菃幔俊蹦艿!我們可以肯定地、并不夸張地回答:這些作者,盡管有的目前還處在走向成熟的階段,但他們完全可以接受文學之星的稱號而無愧色。他們有的來自市井,有的來自鄉(xiāng)村,有的來自邊陲山野,有的來自城市底層。他們的筆下,蕩漾著多姿多彩、云譎波詭的現(xiàn)實浪潮,涌動著新時期蕓蕓眾生的喜怒哀傷,也流淌著作者自己的心靈悸動、幻夢、煩惱和憧憬。他們都不曾出過書,但是他們的生活底蘊、文學才華和寫作功力,可以媲美當年“奴隸叢書”的年輕小說家和《文學叢刊》的不少青年作者,更未必在當今某些已經(jīng)出書成名甚至出了不止一本兩本的作者以下。
是的,他們是文學之星。這一批青年作家,同當代不少杰出的青年作家一樣,都可能成為21世紀文學的啟明星,升起在世紀之初。啟明星,也就是金星,黎明之前在東方天空出現(xiàn)時,人們稱它為啟明星,黃昏時候在西方天空出現(xiàn)時,人們稱它為長庚星。兩者都是好名字。世人對遙遠的天體賦予美好的傳說,寄托綺思遐想,但對現(xiàn)實中的星,卻是完全可以預期洞見的。本叢書將一年一套地出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之后,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作家如長江潮涌,奔流不息。其中出現(xiàn)趕上并且超過前人的文學巨星,不也是必然的嗎?
歲月悠悠,銀河燦燦。仰望星空,心緒難平!
1994年初秋
我們都該發(fā)現(xiàn)自己的沉默所在
梁鴻鷹
在推薦岳雯入選中國作協(xié)的“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的時候我是這樣寫的:
岳雯是個素質(zhì)全面的研究者和評論者,才情、天分、勤奮,使她在所經(jīng)營領(lǐng)地里已經(jīng)煥發(fā)出了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光彩——當然是指已經(jīng)大大都超出了大家預期。
岳雯在我尚未成為她同事的時候,就已讓我刮目相看了——她的文字靈動、堅實、飽滿,2012之“所有的過客都到齊了”,在我眼里是才氣未可限量的巨大表征。
她目前的主要領(lǐng)域是小說評論,其實她本來就有治文論、美學之類的積累,理論功底從批評文字里可以看得很清楚,我覺得,長篇小說只是她由于“盤點”而順延的職責之一,任何文學形式,都可以在她手里或筆下有聲有色。
這緣于岳雯對文學格外之強的理解能力,文學在她眼里是個鮮活的存在,不是可以用條文來規(guī)定的,不是可以用概念來規(guī)范的,她拒絕教條的框定,與成規(guī)保持距離,使自己眼中的文學世界擁有了開闊的生成可能性。
“整合”與“拆分”是大多數(shù)評論者要做的,岳雯也不例外,但在她手里,這些事情與文本所指是無縫的,聚還是散、留還是棄,仿佛都在她的指掌間——“上帝不響,像一切全由我定……”
這就要說到悟性,熱愛是極好的老師,但沒有悟性,熱愛會導致蠻干、平面化或者還有扭曲,岳雯的悟性當然是天生的,但她對書、對文字的喜愛,對“好東西”的天然親和,能夠保證她早早地站在一個結(jié)實的地方。
評論者立得住要在思維方式上過硬,岳雯這方面有天生的靈氣。
還有,評論者的人緣兒相當程度上說要靠文字,如果文字上獲得不了自信,就永遠是心虛的。岳雯的文字固然有女性“妖嬈”的一面,但準、精、豐富是帶更根本意義的。
在我們創(chuàng)研部這個集體里,岳雯的工作業(yè)績同樣說明了她的干練、多能——那種獨立地、恰當?shù)亍⒏咝У赝瓿扇魏沃噶畹哪芰Α?br /> 岳雯是個正在發(fā)出光亮的“星”,當然屬于21世紀及以后。
到目前為止,岳雯尚未出版過個人文學專集。
我向大家隆重而嚴重地推薦她的入選。
推薦語寫到這個份兒上,按說不該再說什么了,再說后來在評審會上,她之得票情況,也說明我沒看走眼。但我回過頭來再看一遍她的那些文字,總覺得還想說點什么,不一定說得準,不過是有幾分按捺不住而已。
其中有一點想說的,是岳雯思維的連續(xù)與延展性。我們在讀不少評論時會發(fā)現(xiàn),作者的寫作實際上是在那里擠牙膏呢,一會兒一截,一會兒一截,粗細一樣了,長短透露出來的節(jié)奏卻難免是不同的——關(guān)鍵是中間隔著一大段,凸顯出話語的阻澀、艱澀、勉強,這難道不是思維阻澀的表現(xiàn)嗎?我想是的,說明下筆時并未想得很明白,而岳雯基本上沒有這樣的毛病。她思維的連貫性、通暢性令人驚訝,她的“思維點”總是能夠被生發(fā)到當止之處,即如種子一旦萌發(fā),她能夠保證其破土后的堅實,以及隨后生長的頑強、茁壯。如在關(guān)于2013年長篇小說回顧的那篇文字,似乎由《帶燈》去結(jié)構(gòu)文章,開頭是《帶燈》,結(jié)尾還是《帶燈》,她的流暢,她的把控能力,說明評論在她那里還不是技癢的沖動,而是在發(fā)現(xiàn)與洞見之后,善于對自己找到的意識、觀念、態(tài)度進行反復的加固與肯定。
還有一點,就是岳雯的文字所隱含的個性與共性。評論是文字造就的,衡量文字的優(yōu)劣,其中一個尺度,是要看能否充分表現(xiàn)的個人性格、眼光、學識等的特點,或者讓人窺見其氣質(zhì)的“這一個”。那些經(jīng)不起推敲、咀嚼,那些不夠成熟的文字,往往建立在過于共通、過于大路貨的語言基礎之上,具體表現(xiàn)為詞匯的貧乏及句式的單調(diào),而好的文字則是個性化的、鮮活的,而且常常有出人意料的表現(xiàn)。個性的建立斷然離不開傳統(tǒng)的承繼、譜系的延續(xù)習得,否則我們認不出文字的來路、思想的累積,即使“野狐禪”也是有所本的,但出色評論家的語言必須出于傳統(tǒng),卻能超越共性,也就是要有“個人的聲音”,如宇文所安所說:“一個有著個人的聲音的作者可能渴望以集體的聲音言說,我們覺察并欣賞他內(nèi)心的這種沖動,但它仍不過是個人的復雜的、不安分的版本!保ā吨袊鴤鹘y(tǒng)詩歌與詩學》)建立個性與突破共性的局限性,特別是克服“共通性”,需要付出艱苦的勞動。這種勞動的結(jié)果則會是新天地的打開。
再有一點想說的,是岳雯在言說資源之左右逢源方面的出色表現(xiàn)。其實做個評論者挺冤的,成天要面對和思量自己喜歡或不喜歡的作品、相識或不相識的作家、與自己有關(guān)或無關(guān)的種種文學現(xiàn)象,本來是要當個茶足飯飽之后的欣賞者的,卻沒料到不這么簡單。不知不覺中,常常發(fā)現(xiàn)自己做著有點像橋梁、人梯、推手一樣的事情,類似賞而不欣、知賞而退的事情,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如果“賞而不欣”,是否還要說下去?答案是“一定”。如果“知賞而退”,能夠保持沉默嗎?回答是,往往“并不可以”。評論家有時是沒有沉默的權(quán)力、沒有個人喜好的空間的,這由職業(yè)倫理或?qū)I(yè)規(guī)定性所決定。同時,當我們遇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作品,我們沉醉于閱讀帶來的狂喜的時候,你真的能夠表達得出來嗎?真的有言說的足夠、獨特依憑嗎?這時,作為一個職業(yè)致力于“挑選、界定和敞開”的人,考驗才真正開始。我無意于斷言岳雯在掌握言說資源方面就達到什么境界了,但她走過的路給了大家一種證實——無論是中國的傳統(tǒng)文論,還是西方的新銳觀點,抑或別的什么類似“批評觀”的依托,反正岳雯似乎開始進入游刃有余的境地了。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岳雯恰在這時開始提醒自己不要說得過多,她說:“關(guān)于文學,那些深處的那個我,仍然是沉默的!
也許,我們都該發(fā)現(xiàn)自己的“沉默所在”。
是為序。
2014年6月18日,北**土城
岳雯,女,1982年9月生于湖北枝江。2000年考入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2007年起就職于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研部。發(fā)表了些許評論文章。2013年獲“紫金·人民文學之星”青年評論家獎。
序:我們都該發(fā)現(xiàn)自己的沉默所在 梁鴻鷹
氣象開闊,境界始深
——2007年的長篇小說
在路上,回歸與重塑
——2008年長篇小說掃描
“時代”的勝利與“人”的退場
——2009年長篇小說一瞥
長篇小說和它面對的世界
——以2010年長篇小說的主題形態(tài)為例
所有的過客都到齊了
——作為證詞的2011年長篇小說
圖畫、感覺與詞語
——觀察2012年長篇小說的一個角度
穿什么樣的衣裳,就有什么樣的靈魂
——2013年長篇小說一瞥
序:我們都該發(fā)現(xiàn)自己的沉默所在 梁鴻鷹
氣象開闊,境界始深
——2007年的長篇小說
在路上,回歸與重塑
——2008年長篇小說掃描
“時代”的勝利與“人”的退場
——2009年長篇小說一瞥
長篇小說和它面對的世界
——以2010年長篇小說的主題形態(tài)為例
所有的過客都到齊了
——作為證詞的2011年長篇小說
圖畫、感覺與詞語
——觀察2012年長篇小說的一個角度
穿什么樣的衣裳,就有什么樣的靈魂
——2013年長篇小說一瞥
恍惚、童心及其他
——談紅柯寫作的三個維度
無法簡化的葛水平
安妮寶貝:無法抵達的追索
上海傳奇的另一種寫法
——論虹影小說中的都市空間想象
發(fā)現(xiàn)笛安
對峙與復歸
——關(guān)于葛亮中短篇小說的一些斷想
小說家東紫與好人威慧貞
傷口的故事
——蘇蘭朵論
“兔八七”長大了
——霍艷論
懷鄉(xiāng)者說
漂浮在敘述之流上的“個人”
——“七十年代人”觀察
沉默所在
氣象開闊,境界始深
——2007年的長篇小說
在《浮士德》里,浮士德面對浩瀚如大海沸騰如熔巖深邃如星空的生活,懷著幸福的預感,對這一瞬間失聲叫道:“你真美啊,請你停留!”這個被反復講述的故事回響著每個人隱秘的內(nèi)心沖動:讓飛逝的時光停駐,讓流淌的記憶定格。然而,屬于2007年的波瀾壯闊終將翩然而去,能夠把握得住的不過是回望的心。由此,文學承擔起補償?shù)墓δ埽核屛覀兇┰街刂乇硐笈c幻覺,追問時代的精神本質(zhì);它讓我們拂去現(xiàn)實里的經(jīng)絡交錯,分辨鮮活致密的人格質(zhì)地;它讓我們在茫茫不可知的惘然里,探求深藏于人心的秘密;它亦讓我們在喧囂的話語迷霧中,得以觸摸歷史的溫熱記憶。從某種意義上說,長篇小說以其鴻篇巨制,當之無愧地成為這個時代的文體。這么說,并不僅僅因為年均一千多部的長篇小說出版量已然成為文學出版的主要格局,也不僅僅因為長篇小說不言自明地成為衡量作家創(chuàng)作成就的參考指標,更重要的是,長篇小說密布著時代的呼吸,向我們展示著幾代人在精神探索上的諸種可能性。
2007年,是長篇小說再次占據(jù)文學生活主流的一年。寫作者們對現(xiàn)實生活的沉著觀照和秉筆直書成為這個年份令人最為感奮的文學景觀。這一年,備受關(guān)注的長篇小說有《啟蒙時代》(王安憶)、《人間》(李銳、蔣韻)、《山河入夢》(格非)、《刺猬歌》(張煒)、《風聲》(麥加)、《桃花》(張者)、《高興》(賈平凹)、《白麥》(董立勃)、《吉寬的馬車》(孫惠芬)、《我叫劉躍進》(劉震云)、《初夜》(唐穎)、《青木川》(葉光岑)、《等等靈魂》(李佩甫)、《道德頌》(盛可以)、《黑白》(儲福金)、《白紙門》(關(guān)仁山)、《輕雷》(阿來)、《所以》(池莉)、《致一九七五》(林白)、《戎裝女人》(劉靜)、《機器》(肖克凡)、《赤腳醫(yī)生萬泉和》(范小青)、《我是你兒子》(孫睿)、《野草根》(徐坤)、《女心理師》(畢淑敏)、《特務連》(徐貴祥)、《天長地久》(張海迪)、《磨尖掐尖》(羅偉章)等。這些小說的面世,標志著作家們在用密集的語詞編織著這個時代的精神圖景所能達到的深度和廣度,以及他們對小說藝術(shù)所保有的執(zhí)著的熱情。在集中描述長篇小說的年度狀況時,我愿意用“氣象開闊,境界始深”來概括其整體的文學氣韻;我要向?qū)懽髡邆儽硎揪匆,正是他們艱苦的創(chuàng)造,使這個匆忙發(fā)展、迅速變革的時代為精神的傳承而駐足沉思。
記錄時代的榮光與艱辛
在汪洋恣肆、浩如煙海的長篇小說里,先在地潛伏著一個堅硬的內(nèi)核,它幾乎決定了長篇小說這一文體所存在的理由和野心。這“內(nèi)核”,即是對世界的整體性把握與認知。致力于表現(xiàn)“歷史表象中的歷史靈魂”的長篇小說天然地成為時代的投影,它不僅從時代這艘大船的激流勇進中吸取力量,更以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踐,有效地參與了新的社會歷史構(gòu)型的完成和文化史、心靈史的建構(gòu)。在這樣的現(xiàn)實語境下,關(guān)注社會轉(zhuǎn)型期間普通民眾的生存狀態(tài),越來越成為當今作家們的一種自發(fā)意識和自覺擔當。
2007年,繼《秦腔》以后,賈平凹攜《高興》歸去來,一時間備受關(guān)注,《高興》亦被稱之為“具有時代癥候和文學史價值”的典型性文本。如果說,《秦腔》是寫鄉(xiāng)土中國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瓦解和破碎的過程的話,那么,《高興》可以看作是這一敘事的繼續(xù)與發(fā)展。劉高興和像劉高興一樣的鄉(xiāng)下進城群體是如何在城市中掙扎求生,邊緣小人物的靈魂又是如何一步步靠近城市,這正是《高興》所關(guān)注的時代主題。
“我想,劉高興和他那個拾破爛的群體,對于我和更多的人來說,是別一樣的生活,別一樣的人生,或許從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狀態(tài)里能觸摸出這個年代城市的不輕易能觸摸到的脈搏吧。”這是賈平凹在《高興》的后記里說的話,也可看作《高興》的寫作的初衷。于是,我們看到一雙悲憫的眼睛,猶如一束追光,注視著從清風鎮(zhèn)來到西安的劉高興和他的伙伴五富,注視著他們滿心懷著對城市的向往卻屢屢碰壁,在遭遇巨大生存困境時只得以拾垃圾為生,注視著他們對尊嚴的渴求與維護,也注視著那時代魅影背后普通民眾相濡以沫的溫情。明亮堅實的敘事,卻寄托著作家巨大的蒼涼感。
“把自己的作品寫成一份份社會記錄而留給歷史!边@是賈平凹們的宏大的意圖,內(nèi)里透露的是巴爾扎克式的野心。他們清楚地意識到,遭遇這個巨大變革的時代是多么幸運,個人在與社會歷史情境的狹路相逢中碰撞出耀眼的火光。小說家們在生動復原生活場景的同時,小心翼翼地捕捉到了個人內(nèi)在的豐富性,《高興》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立住了。小說家沉潛到生活內(nèi)部,引入了新鮮的材料,使我們對劉高興這樣的拾荒者的看法突破了既有的格式。他愛清潔,有尊嚴感,他還常常在收破爛的間隙吹簫,他用他的智慧試圖解決鄉(xiāng)人們的生活難題……更重要的是,他“高興”地活著,努力接受并追求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如果說,劉高興是在以一種興高采烈的心性活著,那么,本年度的另一部重要小說《吉寬的馬車》則提供了講述“鄉(xiāng)下人進城”的另一套語法。小說敘寫了歇馬山莊有名的懶漢申吉寬是如何在對城市的拒斥中一點點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城市的過程。這位喜歡《昆蟲記》、沒日沒夜在坑洼不平的鄉(xiāng)道上轉(zhuǎn)悠的馬車夫,是鄉(xiāng)村生活的忠實擁躉者。在所有鄉(xiāng)村男人都義無反顧地奔赴外面的世界去打工的生活背景下,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公認的懶漢。然而,許妹娜的出現(xiàn)改變了他的存在狀態(tài)。這個進城打工時被小老板看上的山莊女孩,在回鄉(xiāng)辦嫁妝時與吉寬相愛,隨即又流落城市。吉寬也不得不告別鄉(xiāng)村烏托邦,奔赴城市來尋找他自己的命運。在城市與鄉(xiāng)村的來回遷徙中,眾多人物形象如一棵大樹上的葉子般漸次出現(xiàn),構(gòu)成了一幅層次分明、錯落有致的城市“外來者”的群生相。吉寬的命運是小說敘事的內(nèi)驅(qū)力,在這層命運帷幕遮蓋下的,是鄉(xiāng)村生活和城市生活在人物內(nèi)心深處的糾纏、掙扎與碰撞。這就是孫惠芬孜孜以求的一個人以及更多人的“內(nèi)心風暴”。
“做時代的記錄者”不僅意味著對當下中國現(xiàn)存生活境況的發(fā)現(xiàn),更意味著在巨大變革中對某些失去了的價值體系的呼喚與重建。在這個維度上,肖克凡的《機器》散發(fā)出天真果敢的工業(yè)時代的氣息,有著對勞動時代和現(xiàn)代化生活方式熱情洋溢的講述與回望。小伙計王金炳和小女工牟棉花懷揣著對“機器”的向往付出了艱辛的代價,只有在解放后才真正成為“工人”。對勞動的熱情和對“機器”的熱愛使他們雙雙成為“勞!。“機器”象征著他們的命運,也映照出歷史發(fā)展的軌跡。女兵出身的劉靜在《戎裝女人》以安詳從容的筆調(diào)敘寫了女軍人呂師大校以及她身后站著的一個軍隊世家。軍人的一切優(yōu)秀品質(zhì),都在和平年代的日常生活瑣碎里一一被打磨,放大,構(gòu)成動人的向善的力量。劉靜的筆觸是寬闊的、溫暖的。這寬闊是對雞零狗碎生活中人性寬廣的確證,這溫暖是對經(jīng)歷復雜世態(tài)后人心美好的信仰,因此更具力量。
在此,小說家們向我們展示了他們的精神姿態(tài),敏銳地提出現(xiàn)實生活所面對的重大問題,時刻保持警醒,努力深入生活現(xiàn)場,打通血脈,獲得對廣大民眾深切而真實的精神觀照。他們踐行著小說給我們的承諾,即將“這一個”豐富的心靈向現(xiàn)實展開,理解“這一個”的境況,由此獲得對廣闊時代和廣袤生命的深層理解。于是,在時代的大舞臺上,我們看到了一群堅強獨立的普通人踽踽前行的身影。2007年的文學版圖上,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普通人的存在,才動人,才遼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