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
　　
　　金剛鸚鵡不會說謊。
　　客廳里孔心燕跟老太太聊到某個話題，母女陷入沉默。陽臺傳來鸚鵡聒噪的聲音，“結(jié)婚、結(jié)婚”。孔心燕恨不得拿強(qiáng)力膠粘牢鸚鵡喙。一邊搓手她一邊抱怨，多嘴，也不曉得跟誰學(xué)的。老太太雙肩下垂，不安地看餐桌上裝蝦醬的圓柱體玻璃瓶，臉頰熱到發(fā)燙。
　　廳里的氣氛更怪異了。
　　孔心燕立起身，縮著脖子看蘑菇灰墻面的掛鐘，又坐回去。椅面的棉坐墊尚有熱度。她說，你們就不能消停點(diǎn)！再偷眼看憂心忡忡的母親，孔心燕覺得老太太蠻可憐。
　　四年前，孔心燕二十五歲。那時她算年輕，對相親很是不屑，但還是攜帶母親交代的任務(wù)去見各式各樣的男人。遇到感覺不對的、不順眼的，孔心燕就故意拿些敗興的問題戧對方，令他們主動撤退。
　　你抽煙嗎？她說。
　　不抽。對方說。
　　于是孔心燕從閃著亮片的駝色手提包里
　　摸出一盒薄荷味女士香煙，瀟灑地抖出一支，將煙蒂夾食指和中指之間。再掏打火機(jī)，點(diǎn)燃，故作優(yōu)雅地吸起來。吸一口看一眼對面男人的表情。若對方不在意，她就繼續(xù)說，喜歡泡夜店吧。
　　對方沉默了，看陌生人一樣看孔心燕。至此，他們的談話基本結(jié)束。
　　四年過去，孔心燕不算老，但她收斂了許多，不那么咋咋呼呼�？娠L(fēng)水輪流轉(zhuǎn)，輪到人家挑她孔心燕的刺了，不是嫌這就是嫌那�？仔难嗟故橇�(xí)慣了，擔(dān)心母親傷心、傷神，明地里她故作堅(jiān)強(qiáng)，暗地里她對婚姻不抱過大的奢望。
　　
　　老太太注視著埋頭吃飯的孔心燕，覺得女兒的好胃口是個假象。
　　陽臺傳來北風(fēng)刮擊玻璃硬邦邦的聲音，老太太揚(yáng)起枯瘦的手掌，驅(qū)趕芝麻粒大的薄翼飛蟲。瞥了眼附在鐵窗邊的斷尾壁虎，她又低頭朝半暗的臥房望，老孔依舊安靜地躺床上。
　　老太太低喃道，他呢？
　　抬起頭，孔心燕抿緊嘴唇說，出差了。但她講的不是實(shí)話。
　　老太太說，出差了？
　　孔心燕把視線從母親臉上挪到飯桌，佯裝對瓷盤里的小炒肉感興趣，用筷子仔細(xì)挑揀精肉，蘸黏稠的湯汁，送進(jìn)嘴里。盯著靠墻的海爾冰箱，她若有所思地說，味道不錯。
　　埋頭，孔心燕繼續(xù)扒米飯。
　　這一天是圣誕節(jié)，深圳的闊街窄街隨處可見圣誕樹、圣誕老人、鹿拉雪橇、水晶球，情侶們也都聚攏在圣誕氣氛濃郁的購物中心、電影院、咖啡館約會。飯后孔心燕獨(dú)自一人，回到空蕩蕩略顯冷寂的房間，伸手從自購的那盒費(fèi)列羅榛果巧克力里取出一枚。眼望金色錫箔紙，停了兩秒，又放回去。面對梳妝鏡，她盯著尚算漂亮的五官，拔掉了耳際處三根白發(fā)。
　　上床，盤腿坐定后，孔心燕讓頸部、背部、頭部保持在同一條直線上，面朝北方，閉目�；叵腓べふn印度教練施展的動作，屏息，吸氣，呼氣，她聞到繚繞在臥房印度香淡雅的氣息。隨后，她開始了冥想。
　　圣誕節(jié)、男人馬修、父親母親、金剛鸚鵡聒噪的啼鳴聲……
　　旁念雜多，孔心燕始終無法進(jìn)入入定佳境。她想到市場部那幫男女下屬，在有些清冷和歡愉的夜里忙活著約會、做愛。而她，圣誕夜只能悶坐家里，陪植物人父親和守在父親床邊日漸衰老的母親。
　　又一年要過去了。
　　二十九歲，對她孔心燕來說，這個年紀(jì)不上不下、不尷不尬。跟她同齡一撥長大的同學(xué)、朋友，早就過上夫妻生活。唯獨(dú)她，雖然談過幾場波瀾不驚的戀愛，但至今，她還單身�，F(xiàn)如今的深圳，剩女太多了。她比誰都清楚，母親擔(dān)心她將來的婚姻。
　　睜開眼，孔心燕打直雙腿，立起身。
　　窗外北風(fēng)刮得樹梢呼呼響�？仔难嘧呷ジ舯诟改赣H臥房。老太太正在擰熱毛巾，揩父親癱在條紋床單上松垮、臃腫的身體。老太太擦得小心，也擦得仔細(xì)，連十根腳趾的趾縫都擦了，仿佛是對待博物館某件古老、昂貴的瓷器。
　　跟往常一樣，孔心燕蹲臉盤旁邊，幫母親擰熱毛巾。先拿滾水浸泡，再用指尖夾起熱透的毛巾，擰干，趁著騰騰熱氣遞給母親。
　　老太太重重地嘆了口氣，卻不言語。
　　待收拾干凈父親，換好新洗的內(nèi)衣褲，鋪整齊被褥，老太太回頭望孔心燕時，淚流滿面。老太太想說什么，用手背揩了把眼淚水，又沒說。孔心燕目睹兩滴淚水滑過母親灰如鼠色的臉頰，墜落在棉質(zhì)條紋床單上。
　　她清楚母親悶心頭欲說不說的話。
　　就在眼淚水快流出時，孔心燕匆匆轉(zhuǎn)身，跑回臥房。她的左腳踝骨觸碰到鐵臉盤，盆里的水晃了兩下，一汪水漫出盆沿，濺落在冰涼的瓷磚地板上。掩實(shí)房門，孔心燕后脊抵住門背，清晰地感覺到從踝骨傳遞到腦部神經(jīng)綿長的疼痛。她右手捂緊嘴唇，壓低黏滯的聲音，沉沉哭泣。
　　
　　他們相遇在初夏。
　　西餐廳僅有三五個人，單調(diào)的氣氛增添了孔心燕與馬修之間的別扭。他們是第一次單獨(dú)見面，彼此都在努力放松自己。馬修雙手拘謹(jǐn)?shù)囟酥�菜牌，研究片刻，遞給了孔心燕。
　　孔心燕喝了口清淡的檸檬水，貌似用心地看菜牌。稍后她點(diǎn)了兩份套餐，實(shí)惠的、經(jīng)濟(jì)的套餐。
　　馬修是孔心燕在瑜伽館認(rèn)識的，算帥哥吧，年紀(jì)比她小，二十七歲。馬修蒼白纖瘦的手指彎成魚鉤狀，有意無意地觸碰透明的裝檸檬水的玻璃杯�？仔难嗤�他時，眼神碰撞兩秒，馬修趕緊挪開目光，看遠(yuǎn)處聚在一起無所事事穿藍(lán)色兜裙的女服務(wù)員。
　　孔心燕大約猜到馬修欲講的話。她想起手下盼望漲薪員工的模樣，明明想要卻又顧著臉面羞羞答答。盯著馬修額頭透亮的油光，孔心燕說，我父親是個警察，當(dāng)過刑警隊(duì)隊(duì)長，現(xiàn)在退休了。講完她的臉紅了，溫?zé)岬臍庀⒃谀槻柯�延，直達(dá)耳垂耳根。幸好馬修沒留意�？仔难嘤终f，母親嘛，很普通，工薪階層。談到個人時，她說，我是個房奴。
　　馬修說，你還有房產(chǎn)。
　　這句話馬修講得云淡風(fēng)輕，孔心燕沒聽清。馬修觸碰茶杯彎曲的手指伸直，單薄的手掌縮到餐桌底下，在褲沿邊抹手心蒙的一層汗液，身體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放松了許多。馬修說，房奴好，我可是月光族。又說，我是外地人，洛陽的。
　　接下來他們隨意地聊起工作、生活。
　　馬修說，孔心燕，等攢夠了錢，我想去印度，去瓦那納西的恒河岸邊走走，知道吧你，在恒河里沐浴可以洗去一切罪孽，死后若能在恒河火葬，將骨灰撒入河中，靈魂便可升天。
　　孔心燕雙手?jǐn)R餐桌，白皙的手掌捧起玻璃杯。她的眉毛、唇角揚(yáng)了起來，說，聽說過。
　　馬修說，我曾經(jīng)看過一部關(guān)于恒河的紀(jì)錄片，畫面相當(dāng)震撼。恒河的水緩緩流淌，河面有游船、有垃圾、有花瓣、有尸體，孩童們在恒河里嬉戲，點(diǎn)了吉祥痣、穿了金鼻環(huán)的婦人們在岸邊洗紗麗。在恒河邊，生活在左，死亡在右。
　　盯著杯沿邊的唇印看，孔心燕說，聽你一說，我倒想去看看。
　　馬修說，那今天咱倆約定好，到時結(jié)伴而行。
　　孔心燕感覺有股低壓電流觸了她兩秒，身體隨即也放松下來�！敖Y(jié)伴而行”四個字拉近了她與馬修之間的距離。就條件來講，馬修談不上好，除了相貌，他沒房沒車，也沒事業(yè)基礎(chǔ)，不是結(jié)婚的最佳人選，甚至連次佳都算不上，但孔心燕清楚，她這個年紀(jì)，再挑三揀四，就真把自己給耽誤了。再說，她對存留書生氣的馬修印象不差。
　　穿藍(lán)色兜裙的女服務(wù)員陸續(xù)將套餐端上桌。
　　孔心燕考慮到若跟馬修深入交往，下一步他就會知道癱在床上的父親。她決定提早告訴他�？仔难鄬⒋杀P里的牛排切成五塊，挑了最小的含嘴里嚼，又喝了兩口南瓜湯。她思考如何陳述父親癱瘓的事。噓了一口氣，她的臉又紅了。
　　孔心燕說，馬修，來深圳多久了你？
　　馬修說，四年。
　　眼睛不眨地盯著吧臺看，孔心燕說，哦，那你肯定不清楚九三運(yùn)鈔車搶劫案。
　　馬修放下切牛排的刀叉，疊起餐盤邊的紙巾，揩兩邊嘴角。他說，哪個案子，運(yùn)鈔車搶劫案，不清楚。心燕我告訴你，若是我有了錢，一定帶你去印度，去恒河岸邊走一走。
　　孔心燕說，那件案子跟我父親有關(guān)，當(dāng)時他就在案發(fā)現(xiàn)場。五個劫匪挾持了一名人質(zhì)，是個小女孩，我父親提出用他交換人質(zhì)，順利解救出小女孩。隨后刑警隊(duì)聯(lián)合特警實(shí)施了他們的計(jì)劃，埋伏在附近樓宇的狙擊手同時射殺五名劫匪，四人當(dāng)場喪命，未死的劫匪扣動手槍扳機(jī)，子彈射入我父親頭部，導(dǎo)致他大腦皮層功能嚴(yán)重受損。
　　然后孔心燕默語不言。
　　馬修眉頭緊蹙，低聲說，后來呢？
　　孔心燕用冰涼的雙手捂緊臉頰，繼續(xù)沉默。
　　盯著孔心燕看，馬修安靜地等待她開口。
　　摸了摸薄耳垂和尖瘦的下巴，孔心燕仰視天花板，又把目光移下來。她說，結(jié)果我父親成了植物人，一直躺到現(xiàn)在。我和我媽已經(jīng)不指望他能醒過來。
　　馬修用力搓揉他的雙手，冰冷的手掌、手心、指腹變得暖和。他伸出右手，夠到孔心燕擱餐桌上的左手，握住，輕柔地捏了下她的手心。
　　兩人不說話，互望對方鼻梁和眉毛之間的位置。
　　西餐廳外的窄街上小汽車追尾，傳來一聲巨響。透過玻璃窗，他們的目光聚焦到事故現(xiàn)場，一群人圍在那里，阻塞了交通，響起一串串汽笛聲。
　　馬修說，真是人生無常。
　　孔心燕說，長遠(yuǎn)來看，人總是會死的。
　　馬修目視孔心燕，像看一只受到驚嚇的兔子。他們聽到救護(hù)車鳴笛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又由近及遠(yuǎn)�？仔难嗾f，車主不知傷得怎樣？她想到了她的父親老孔，吁了口氣，哀傷籠罩至頭頂，揮之不去。
　　走出西餐廳，分手時他們禮貌地道別，沒再多講話。不到兩分鐘，孔心燕收到馬修發(fā)來的短信：“我得找個時間去看望你父親，他是位英雄�！�
　　
　　當(dāng)天夜里落起暴雨，梧桐樹在狂風(fēng)中搖晃打抖，孔心燕站立窗邊，琢磨白天跟馬修見面的情景和那場不祥的車禍。
　　馬修要來看望父親，孔心燕有些期待。
　　差不多十年了，父親常年臥床，孔心燕和母親起初還相信奇跡會出現(xiàn)，父親可能會在某個黃昏或是旭日初升的早晨醒過來。但存的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F(xiàn)在，她們母女抱定了平常心，順其自然，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回到客廳，孔心燕發(fā)現(xiàn)跟前些年比，客廳暗淡了許多。她決定趁馬修來之前，收拾好屋子。于是她給小區(qū)物業(yè)管理處打電話，請他們派人更換了廳里、臥室、廚房、洗手間所有的燈具。她和母親兩人分工勞動，她拖地板，母親抹桌子、椅子、電器。
　　忙著活，老太太眼里、臉上盡是喜氣，但她一個字不提。孔心燕戴著橡膠手套，拖地，洗拖把，流了幾身汗，衣服里面濕冷濕冷的。稍后，房子舊貌換新顏，亮堂了許多。接下來一天，孔心燕下班后，也不加班，推掉所有應(yīng)酬，從花卉市場弄了兩盆盆栽富貴竹，擺放陽臺。
　　孔心燕盼著馬修上門。
　　可馬修遲遲不來，只是每天給她撥個電話，閑聊幾句，或是發(fā)兩三條好玩帶顏色的短信。馬修只字不提上門看望孔心燕父親的事。
　　有天夜里，孔心燕端起臉盤，準(zhǔn)備去打熱水，門鈴叮咚響。開門，馬修拎著水果籃體面地站門口。他精心打理過，穿了西裝、打了領(lǐng)帶。
　　孔心燕意外地望著馬修，有些驚喜，但她沒表露出來。轉(zhuǎn)念她意識到自己穿了身皺巴巴的睡衣和舊拖鞋。再回頭看母親，母親比她更糟糕，鬢角已發(fā)白的頭發(fā)亂蓬蓬的，睡衣衣襟邊角還脫了線，露出一條縫。而且母親沒穿胸罩。
　　陽臺傳來金剛鸚鵡不合時宜的聲音，“結(jié)婚、結(jié)婚”�？仔难喟�下頭，盯著拖鞋鞋面褪了色的向日葵圖案看。馬修似乎沒在意，禮貌、得體地說，能進(jìn)來吧我。他又對攏過來的老太太說，早就想拜訪您，這段時間工作忙，耽誤了。馬修將水果籃遞給孔心燕，迎上前換拖鞋，鞋架只有一雙脫邊的塑料拖鞋，他穿好走進(jìn)廳里。
　　老太太沏了杯綠茶，擱茶幾上。
　　在孔心燕眼里，跟第一次單獨(dú)見面時比，馬修自在、放松了很多。他們隨便聊了幾句，馬修提出進(jìn)房間看孔心燕父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馬修說，那天回家我百度了九三運(yùn)鈔車搶劫案。
　　孔心燕的臉頰變得緋紅，應(yīng)了一聲“哦”。
　　馬修說，你父親真?zhèn)ゴ螅?br />　　老太太說，每一位父親都偉大。
　　孔心燕垂下目光，又把目光收回，擔(dān)心地偷瞄老太太。他們走進(jìn)臥房，停止講話，靜靜地看床上躺著的父親老孔。馬修又嘀咕了一句，真?zhèn)ゴ�。他伸手摸了下孔心燕瘦弱的肩頭。
　　稍后他們又回到客廳。老太太和馬修扯起家長里短的話題，孔心燕憂心忡忡地坐一旁當(dāng)聽眾，坐立不安，生怕他們再聊起那件搶劫案。孔心燕不停地看墻面的掛鐘，再偷瞄馬修。馬修看她時，她就把視線挪開。挨一會兒，馬修起身告辭。送馬修出門時，老太太不停念叨，小馬，有空常來家里坐。
　　客人離開后，孔心燕和老太太相互打量對方的穿衣打扮，兩人開始檢討自己的不是，再又說起鞋架那雙壞了一直沒扔的塑料拖鞋，有些丟臉�？仔难鄬︸R修的這次突然襲擊心里沒底，估計(jì)跟馬修會吹了。那一夜，她輾轉(zhuǎn)難眠。
　　但孔心燕猜錯了。
　　接下來，馬修每個周末都到孔心燕家里小坐，來時捎點(diǎn)水果或是開心果、核桃之類的零食。用完餐，馬修順手也跟孔心燕并肩干活，收拾碗筷、抹靠墻的餐桌，然后坐沙發(fā)上看電視，將頻道調(diào)成他喜歡看的體育臺，自己動手泡茶，掰兩粒開心果吃。待老太太忙完手頭的活，他們?nèi)�人閑聊一會兒，馬修才離開。有時候，馬修還會從黑色手提包里摸出一副撲克牌，給孔心燕和老太太算命，逗她們開心。
　　在孔心燕眼里，馬修每次來她家，都很隨意，翻看茶幾底層電暖爐的產(chǎn)品說明書，看報紙，喝茶，上網(wǎng)。想歇息時，馬修也會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躺一躺，像是待在自己家里一樣。
　　孔心燕覺得結(jié)婚的日子不遠(yuǎn)了。
　　老太太說，家里多了個男人，家更像家的樣子。老太太臉上黯淡的灰色消退了，臉色變得明亮。她還抽空去了趟美容美發(fā)廳，做了個發(fā)型，將白頭發(fā)染成黑色。老太太發(fā)現(xiàn)女兒孔心燕也在變化，穿衣打扮比過去艷麗不少，也不常站在臥房的窗口盯著天空發(fā)愣了。
　　私底下，孔心燕倒希望跟馬修能多一點(diǎn)單獨(dú)相處的時間。夜深人靜時她會想，她和馬修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會有怎樣的溫度？她的答案肯定是一堆旺火，或者干柴烈火。
　　有時到了周末，孔心燕會換上新買的干凈的蕾絲胸罩、底褲，暗示馬修去外面約會，看一場電影，然后順其自然該干嗎干嗎。馬修似乎不懂她的暗示，或是懂了裝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