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日常的生活美學,還是企業(yè)的創(chuàng)意美學,都是可以享受的競爭力! ∶啦⒉皇恰岸唷,美是你懂得選擇。 美不可旁觀,一定是涉入的。你涉入其中,才有美的感動。 當美像沙漠里的暗流一樣,潛藏在每個人的心里,就會變成永遠的競爭力,變成一種可以長久使人安定的力量! ”緯鵀椤睹溃床灰姷母偁幜Α返男抻啺,內(nèi)容更和諧而美,文字更順暢而雅。讀者可借由這本小書,趣入寬廣而幽深、精妙而質樸的美學境界。
蔣勛
一九四七年生,福建長樂人。臺灣文化大學史學系、藝術研究所畢業(yè),后負笈法國巴黎大學藝術研究所。一九七六年返臺。曾任《雄獅》美術月刊主編、東海大學美術系主任,F(xiàn)任《聯(lián)合文學》社長。其文筆清麗流暢,說理明白無礙,兼具感性與理性之美,著有小說、散文、藝術史、美學論述作品數(shù)十種,并多次舉辦畫展,深獲各界好評。近年專事兩岸美學教育的推廣,他認為:“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種信仰一樣,而我用布道的心情傳播對美的感動!
美,看不見的競爭力
美的起源
山水合璧:從《富春山居圖》說起
桃花源的塑造者——陶淵明
《桃花源記》和《歸去來兮辭》
《長恨歌》
生命里善與美
美,看不見的競爭力(節(jié)選)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我們常常還會去美濃鎮(zhèn),那個時候它其實已經(jīng)開始轉型,慢慢從制造雨傘(油紙傘)、竹簾這類東西轉型到煙葉種植。我去采訪的時候,已經(jīng)有很多種煙業(yè),很多煙樓。那時很多朋友搞攝影時會特別跑到美濃待一陣子,因為在臺北快速轉型的過程當中,美濃還保有了比較美的一面?墒沁@美到底是什么,非常不容易說清楚。是那些客家太太們穿的老式藍布衣服嗎?是那些黑瓦或者紅磚搭配著荖濃溪旁綠色稻田的一種很協(xié)調(diào)的建筑形式或色彩嗎?我不知道是什么。這種美非常抽象。到美濃的人會好自然地說:美濃好美。
那時臺北開始拆掉老房子蓋樓房,在房子外面澆筑水泥,連瓷磚都還沒有,瓷磚還要再晚一點出現(xiàn)。房子好像永遠蓋不完一樣,永遠是二樓上面有四個柱子,然后露出鋼筋來,三樓也是露出柱子跟鋼筋來。其實一直到現(xiàn)在,在臺灣還能常常看到這類建筑,讓人感覺它有一個很大的野心,永遠有蓋不完的房子。大家看到的臺灣,永遠停留在一個沒有蓋完的工地上,一直是工地的感覺。這是讓我很訝異的狀況。
那時候我們到美濃,已經(jīng)感覺到它至少是一個蓋完的建筑群,瓦鋪完了,墻澆好了,它有一個收尾。你會感覺到,這樣一個村落,人生活在里面有一種安心的感覺。而且美濃的房子好像蓋了很長時間,所以它慢慢變得和四周的景觀非常匹配、協(xié)調(diào)。那時,我們?nèi)タ赐罎獾囊晃恢骷溢娎砗汀K≡凇绑疑睫r(nóng)場”。“笠山”的形狀像斗笠,而農(nóng)場里所有的建筑都是斜屋頂,相得益彰。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人為景觀與自然景觀的協(xié)調(diào)?墒钱斘覀兛吹接兴膫柱子的沒蓋完的建筑時,會感到它跟周圍所有的自然景觀是不匹配的。
這些都涉及一個很明顯的問題,就是經(jīng)濟。我們常常講,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前,臺灣是窮困的,它的產(chǎn)業(yè)基礎限定在手工業(yè)及市鎮(zhèn)的發(fā)展上,如前面提到的苑里的大甲席、八里的石雕、鶯歌的陶瓷、水里的大缸。每個地方大概都有一些小小的產(chǎn)業(yè),地方就在這個小小的產(chǎn)業(yè)里發(fā)展。突然小鎮(zhèn)有了很大的野心,涌進很多外來的東西。
在跟編輯朋友們談到關于“美、競爭力”這個話題的時候,我會回溯到時代的出發(fā)點,就是美如果是從長久的傳統(tǒng)里傳承下來的話,我們會有一種審美習慣。如果問為什么美濃是美的,其實很簡單,因為這里的建筑材料非常少,就是土和木頭,我們叫土木。這是老的市鎮(zhèn)建筑基本的材料,沒有太多其他東西可以用?墒乾F(xiàn)在的問題是,可以從各國進口新的建筑材料了。在所有的東西進來以后,人們有沒有判斷力跟選擇力,其實就成了決定一個地方是不是美的非常重要的原因。
美并不是“多”,美是你懂得選擇!吧佟笨赡苁且粋不美的條件限制,可是“少”其實在客觀上反而有一種協(xié)調(diào)性和統(tǒng)一性。前幾年去大陸旅行的朋友告訴我,江南好漂亮,都是白墻黑瓦。我說因為它沒有別的,就是白墻黑瓦。從明清以來它的建筑材料就是白墻黑瓦,所以它可以保有統(tǒng)一性,F(xiàn)在江南也不行了,因為東西多了。東西多了是對美的一個非常好的考驗,到底要讓多少不同的材質和不同的色彩放在一起才是對的?
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因為是一個緩慢的歷史發(fā)展過程,它會慢慢熟悉材料,慢慢熟悉環(huán)境,真的像一棵大榕樹一樣,是從土地里慢慢生長起來的。在這種不急的狀況里,很少有不美的東西?墒且坏┟媾R急迫,一忙,那個美常常就會亂掉,因為沒有心情去整理這些東西之間的關系到底是什么。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我在臺北工作,可是很明顯的感覺是,一到放假的時候,我往往要往這些鄉(xiāng)鎮(zhèn)跑。因為感覺到鄉(xiāng)鎮(zhèn)里面有一種非常穩(wěn)定的力量,一個很厚實的力量,而同時好像害怕都市的東西像魔掌一樣很快打過去,可是它真的就過去了。
那個時候也有很多朋友去鹿港,在那兒可以看到非常傳統(tǒng)的錫制品:錫酒壺,錫蠟燭臺等。還有做香的工藝,是做那種拜祭用的香,甚至在路邊你都可以看到工匠用手很靈活地做這些香。最近一次去鹿港,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在天后宮前面居然有一個非常大的香客大樓!我不太知道為什么需要這么大的香客大樓。如果一年只有一次進香活動的話,大概也不需要這么大的香客大樓。
我想這大概是對小鎮(zhèn)自己的文化特質忽然沒有了信心,被沖散掉,才要做一個虛夸的東西,而小鎮(zhèn)原有穩(wěn)定厚實的力量就開始消失了。那時候還保有的幾個美好的鄉(xiāng)鎮(zhèn),其實后來在轉型過程中都有了很大的尷尬,除非那個社區(qū)有很強的自覺性,慢慢把社區(qū)原有的自我特征保持下來。
…………
我們看到,在人類文明的進程當中,美從來沒有缺席過;在先進國家的發(fā)展過程當中,美也從來沒有缺席過。這又給了我們很大的信心。美究竟在扮演什么角色?《天下》雜志給美下了一個有趣的定義,說:“美是看不見的競爭力!薄翱床灰姟边@幾個字非常有趣。如果是墻上的一張畫,它其實是看得見的;如果是音樂會里的音樂,它其實是可以聽到的,是可以感覺到的。我想,這個“看不見”也許是觸碰到我自己了。
…………
其實人類永遠在他要證明的東西和他要相信的東西之間存活。美可能是一種信仰,它跟靈魂一樣,到現(xiàn)在都沒有辦法被完全證明,可是它存在與否對人類的文明有非常大的影響。像達?芬奇這樣一個追求極度精密的科學家,他最后還是要問靈魂到底在哪里。現(xiàn)在大家認為是達?芬奇找到了靜脈,他甚至是最早記錄靜脈流的人,最早區(qū)分左、右心室的人,可他還是要找靈魂。這使我們非常難歸類達?芬奇是科學家還是藝術家。我相信美是連接這兩者的一個橋梁。美可能是一種秩序,也可能是一種信仰。
一個社會里面美的重要性,可能還不只在于它有多少個畫家、音樂家、舞蹈家、戲劇家,而更在于不同的行業(yè)、不同的領域,怎樣能夠把美作為一個向前發(fā)展的創(chuàng)造力,或者我們可以把美作為創(chuàng)造力的一個征兆。有人可能是搞機械的,有人可能是搞化學的,可平時在自己的專業(yè)領域工作時,一般是習以為常、原地踏步的狀況;但是當他感覺到美的時候,會促使他的專業(yè)從一個機械式的普通發(fā)展,提高成為一種產(chǎn)生創(chuàng)造力的狀況。
小時候我在老電影里看到居里夫人在研究化學元素鐳,一次一次地做實驗。你會感覺到每一次失敗,其實都使她相信,鐳元素一定在那里,她要試出來。不知道為什么我老記得她在鐳元素快要出現(xiàn)時那一瞬間的美,而不是出現(xiàn)之后的。她臉上不斷釋放出來的是內(nèi)在的創(chuàng)造力和內(nèi)在的潛能,是永不放棄的堅韌。
今天西方非常多的先進國家對美很重視,相信美是一個重要的、有生命力的、開拓的部分;氐阶畋举|的問題,美不一定僅僅是跟藝術有關。我們在看一朵花時,覺得它是美的,很少會覺得它不美。這種美在現(xiàn)實的功利層面上沒有任何目的跟意義,但是它好像變成了一個征兆,讓你覺得有一種生氣和活力。我跟很多朋友提過,許許多多古老的文明,作為生命或者美的第一個象征,常常都是花。
《圣經(jīng)》里,耶穌傳道有很大一部分跟花有關。他曾經(jīng)跟門徒說,你看路邊的百合花比所羅門王富有時所有的寶藏都要珍貴。這是他用花在說法。坐在菩提樹下悟道的釋迦牟尼,在傳道的過程中,一句話都沒有講,就拿花示眾。如果今天晚上演講,我一句話不說,就拿一朵花,會有什么后果?佛經(jīng)里講的這一段很有趣。當釋迦牟尼拿花給大家看的時候,大弟子迦葉笑出來,他就把花給了迦葉,說我一生所有的道理都在這一朵花當中,不靠語言、不靠文字來傳。成語“心心相印”就是從這段典故中演繹出來的。
我們今天也許覺得參悟一朵花的開放,不見得比學知識更重要,這會讓我想到我們的教育里是不是缺少了這部分。我們是有很多知識和資訊,可是一朵花的開放,里面包含的東西是遠比知識和資訊豐富的,你可能會對花有不忍之心。每年四五月的時候,新竹、苗栗一帶,漫山遍野的油桐花開放,白色花瓣掉了一地。我好幾次帶學生走過那條路,所有人都會繞開,不肯踩花?吹綄W生繞開,我會覺得很快樂。他知道那是一朵花,花掉下來很漂亮,也很干凈,他不忍心去踩。其實不是因為語言,也不是因為文字,就是因為他覺得不忍。
我常常會珍惜教育里這部分東西,而這部分東西不知道多少年后才會發(fā)生作用,而不是在此時此刻。它也不是考試和學分所能衡量的?墒怯袝r候,我們沒有耐心去感受這會是一個競爭力?赡艿鹊侥硞時刻,當我們覺得生命不可以糜爛、不可以骯臟、不可以墮落、不可以腐敗、不可以低級趣味,而能夠把生命變成一個比較崇高的狀態(tài)的時候,大概就相當于對待那一朵不忍踩踏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