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不同背景的年輕人——倔強好勝的崔成、高傲冷峻的朱光明、單純善良的李英俊、成熟精明的段世杰和直率樂觀的牛帥,一同進入了武警新兵訓(xùn)練營,被分在新訓(xùn)大隊三排七班。為了成為合格的國旗手,他們經(jīng)歷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考驗!
在三個月的艱苦訓(xùn)練中,出現(xiàn)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狀況:李英俊幾乎被訓(xùn)練壓垮;段世杰寫信到支隊告狀;牛帥大鬧食堂;朱光明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不時發(fā)作;崔成因“前女友”的突然來訪不知所措……
一路上磕磕絆絆—在進入后備大隊的選拔賽上,段世杰被淘汰;在接下來的后備大隊的強化訓(xùn)練中,牛帥又因身體受了傷,遺憾地復(fù)員回家;帶著隊友未竟的心愿,崔成、朱光明和李英俊最終通過了嚴格的篩選,進入了夢寐以求的國旗班!
牛帥在治療期間,被查出患有白血病。在他病情危重的時刻,昔日戰(zhàn)友為他舉行了一次特別的升旗儀式。時隔兩年,他們又遵照牛帥的遺愿,捧著他的骨灰盒,參加了天安門廣場的升旗儀式。在國旗飄揚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含著熱淚向曾經(jīng)的夢想敬禮,向他們最寶貴的青春年華敬禮,向他們昔日牢不可破的友情敬禮,向他們逝去的戰(zhàn)友敬禮……
著名軍旅作家石鐘山最新力作 一群身負特殊使命的武警戰(zhàn)士如何鍛造成為合格國旗手的故事 他們經(jīng)歷了一次次人生前所未有的的嚴酷考驗 用青春的熱血打造成為鋼鐵衛(wèi)士 一切只為穿越那神圣的138步
石鐘山,當代著名作家。1964年生于吉林,1981年入伍,1997年轉(zhuǎn)業(yè)后在北京市廣播電視局及北京電視臺工作,現(xiàn)為武警總部政治部專業(yè)作家。
他自1984年開始發(fā)表小說,現(xiàn)已出版《白雪家園》《飛越盲區(qū)》《男人沒有故鄉(xiāng)》《向北、向北》《影視場》《軍歌嘹亮》《玫瑰綻放的年代》《遍地鬼子》《大院子女》《地下地上》等多部長篇小說及四部中短篇小說集,共計500余萬字。他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石光榮和他的兒女們》榮獲中共中央宣傳部第十二屆精神文明建設(shè)“五個一工程”優(yōu)秀作品獎,短篇小說《國旗手》獲《小說月報》第八屆百花獎,另有多部作品在《十月》《人民文學(xué)》《上海文學(xué)》等刊物獲獎。小說《雁》被編入《2001年中國年度最佳小說》一書,并被收入滬教版八年級的語文教科書!
根據(jù)他創(chuàng)作的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軍歌嘹亮》《幸福像花兒一樣》《母親,活著真好》《角兒》《玫瑰綻放的年代》等,以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征服了廣大觀眾,成為熱播電視劇!
第一章 兵營第一日
第二章 遲班長和丁大隊長
第三章 怪兵朱光明(一)
第四章 怪兵朱光明(二)
第五章 常小美事件
第六章 李英俊的故事
第七章 打架事件
第八章 蝴蝶效應(yīng)
第九章 會操比賽
第十章 父親崔立國
第十一章 谷水秀(一)
第十二章 谷水秀(二)
第十三章 預(yù)備大隊
第十四章 國旗班
第十五章 大眼牛帥 第一章 兵營第一日
第二章 遲班長和丁大隊長
第三章 怪兵朱光明(一)
第四章 怪兵朱光明(二)
第五章 常小美事件
第六章 李英俊的故事
第七章 打架事件
第八章 蝴蝶效應(yīng)
第九章 會操比賽
第十章 父親崔立國
第十一章 谷水秀(一)
第十二章 谷水秀(二)
第十三章 預(yù)備大隊
第十四章 國旗班
第十五章 大眼牛帥
第十六章 最后的升旗第十七章 陶氏集團
第十八章 回家
這段時間,崔成總是做一個相同的夢。他夢見帶著“坦克”去巡山,人和狗在林間快速地穿行著。“坦克”體形碩大,渾身的毛油黑發(fā)亮,健壯有力,疾跑如風(fēng),在他前面跑得可歡呢,好像有一身使不完的蠻力,還不時地回頭張望他,這條山路它比誰都熟悉!
不知過了多久,他和“坦克”終于到達了“月亮門”那塊柔軟的草坪上。附近的村民翻山越嶺的時候,總是把這里當成歇腳之地。那真是一處難得的風(fēng)水寶地啊!很久之前,這里曾是有名的大煙地,卻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荒廢了,現(xiàn)在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足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這在一片險峻的山嶺之中簡直就是一處奇觀!
中午時分,草地被曬得暖烘烘、軟綿綿的。人躺在上面,身體感覺變得酥軟而愜意!疤箍恕笔且粭l聰明的狗,此時此刻,它正懶洋洋地趴在崔成的身邊歇息,它懂得如何節(jié)省體力。父親崔立國一直對它稀罕得不得了,說比兒子都管用!疤箍恕钡谋亲訚皲蹁醯,繃著那有些兇狠的面孔,眼睛凝視著對面的山峰,低沉地喘息著,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仿佛整個山林都是它的領(lǐng)地!
山中各種樹的葉子晶瑩明亮、五顏六色,一陣陣清風(fēng)掃過,葉片相互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樹林里不時傳來各種清脆的鳥叫聲,有布谷鳥、灰頭麻雀,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鳥。崔成覺得這一刻時光好像停住了腳步,困意綿綿不絕地涌上身來。風(fēng)多少有些涼了,很快就要到霜降葉落的時節(jié)。他感到歲月正在無情地流淌著,一股淡淡的寂寞感襲上心頭,但又不知這憂愁來自何處。就這樣,他和“坦克”一起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中,仿佛被眼前心曠神怡的寂靜所吞沒,人一直往里墜,進入夢境之中,再也不愿醒來!
突然間,一聲尖厲的哨響結(jié)束了這一切,把他從雙重的夢境中無情地拽了出來,F(xiàn)實總和他作對,總是夢到最快意之處就被生生打斷,看來他永遠也不可能進入到那虛幻的美夢當中了!
自從來到新兵訓(xùn)練營,崔成沒有睡足過一天覺,遲班長毫無憐憫地說,你們已經(jīng)夠享福了,真正的國旗兵每天四點鐘就得起床,四點半整理好被褥和裝容,五點在操場上練習(xí)分解動作,五點四十列好方陣,進入廣場開始升旗儀式。國旗必須跟每天的太陽一同升起,國旗手必須在太陽升起前的九十分鐘就起床。而且每天太陽升起的時間都不一樣,會有一分鐘的時差。一年中,最早的一次升旗三點多就要起床。國旗手必須不斷調(diào)整自己的生物鐘,保持最佳狀態(tài)。小子,想當國旗手,你還差得遠著呢!
困得不行的時候,崔成有時會想念大雪之下的白馬村。每個冬天的下午都是那么寧靜悠長,燃燒著的木材柈子在炕坑里噼啪作響,身子下是滾燙的炕席,除非父親把他喊醒,否則他便可以無所事事地大睡特睡,一個美夢接著一個美夢,每一覺都睡得那么透徹、那么滿足。一和屋里的人講到這兒,牛帥都會在一旁嘖嘖稱羨,你們東北人就是命好,有那么長的冬天可以不做事光做夢。
已經(jīng)成了條件反射,一聽到哨聲,崔成立刻翻身坐起。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去一個月了,他只覺得渾身的骨頭脆得隨時都會粉碎。他現(xiàn)在算是對累、困、饑餓、疼痛這些詞兒,有了深刻的體會,尤其是疼痛,有麻酥酥的痛,有灼燒般的痛,有刺骨一樣的痛,有刀割般的痛,有抽動的痛,有酸脹的痛,有撕裂的痛……反正,每天所有的疼痛都會一起涌上身來,肩膀、胳膊、后背、關(guān)節(jié),沒有一處是舒坦的,特別是腳,已經(jīng)被汗水泡爛了,每天要拿熱水燙燙才會好受一點兒。他第一次看遲班長的腳時嚇了一跳,班長的腳已經(jīng)完全變形了,甚至有些丑陋。而遲班長卻滿不在乎地說,這都是小菜。哪個國旗手的腳不是這樣的?哪個國旗手的腳沒被汗水泡爛過?人家看著我們踢正步挺威風(fēng),其實每個人的腳都很難看,百分之百的腳都變形,有人天天用刀片刮腳底的繭子,還得熱水泡了才能刮,不然沒法踢正步。不是我嚇唬你,哪個退伍兵沒有關(guān)節(jié)炎?知道不,踢兩年正步相當于一次二萬五千里長征,F(xiàn)在,崔成終于一點一點地體會到了!
一般人都不知道自己身體的極限,而他們天天都在體驗著自己的極限。綁沙袋踢正步,每一步必須七十五厘米;身背十字架練站姿,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操場上永遠都是令人頭痛的口令,能在這塊操場上撐下來的都是男人中的男人,強者中的強者,也就離天安門廣場越來越近了!
幾乎每一天都要咬牙挺過去。崔成漸漸體會到進步的成就感,他覺得體內(nèi)有種強悍的力量正在不斷地增長壯大,而這一切都是靠每天大量的汗水和頑強的信念才得到的。丁大隊長說,凡是進了國旗班的戰(zhàn)士,無論新兵老兵,沒有一個叫苦的。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執(zhí)著而神圣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走進那三十六個人的國旗方隊里面。男人吃多大苦就有多強悍,國旗兵比的就是吃苦!
日復(fù)一日的訓(xùn)練又開始了,門外傳來遲班長響亮而急促的口令聲!
七班新兵起床的聲音錯雜而有序,這全因遲班長平時調(diào)教有方,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硬是把他們的習(xí)慣扳了過來。全班每個人做事都像上了發(fā)條一樣井然有序,不再是茫然摸不著頭腦的新兵蛋子了。上鋪的朱光明總是第一個醒來,他正麻利地整理床鋪!
全班最讓崔成佩服的也是朱光明,他的每個動作都像鐘表的指針一樣準確無誤。被褥整理結(jié)束后,他便唰一下跳下床來,瞅了一眼崔成,那張臉還是冷冰冰的,毫無表情。朱光明總是精神抖擻的,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就像他從來都不缺覺似的。誰能想象得到他曾經(jīng)是一個散漫浪蕩、不受約束的富家子弟呢?人啊,還真沒法看,這座軍營能讓鬼也變得既勤快又懂規(guī)矩!
父親曾經(jīng)對崔成說過,每個人這一輩子總有繞不開的人,想躲都躲不過去。別看父親是個普通農(nóng)民,人可智慧著呢,他總是能說些出人意料的話,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而且事實證明他總是對的。關(guān)于這一點,白馬村的人沒有一個不服氣的。崔成恍惚覺得朱光明就是他一生躲都躲不過去的那個人!
記得第一次見到朱光明,還是在接運新兵的中巴車上。那天他們分乘不同的火車,先后到達了北京站,然后被接兵的干部安排在去新訓(xùn)大隊的同一輛車里!
在火車上,崔成一路都迷迷糊糊的,感覺就像是在做夢。本來嘛,他意外地被接兵的干部挑中去做國旗兵,搞得整個三河鎮(zhèn)都轟動了,更別提白馬村了。去年縣里出去的兩個兵,集訓(xùn)結(jié)束后去了故宮中隊,已經(jīng)成了當?shù)氐男侣劊潜绕疬M國旗護衛(wèi)隊還差一步呢。這次他算是給老崔家長臉了,白馬村的人都說老崔家的祖墳冒青煙了。這兩天又是歡送又是酒席的,弄得他迷迷糊糊的,直到今天一腳踏上去往新兵營的車,他都沒有完全地清醒過來。難道自己真的就要成為一個兵了,而且是國旗兵?他不禁有些疑惑。
車里面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雖然每個人看上去都稍顯稚氣青澀,卻個個透著一股英武之氣。這幫新兵看起來都不簡單,挑兵的人眼睛就是“毒”。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光明上了車,他一屁股坐在崔成身邊的一個位置上,連個招呼也不打,還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坐穩(wěn)了之后,朱光明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好像想著什么了不起的心事似的,一副牛烘烘的樣子!
后來崔成才知道,朱光明的那種冷傲完全是骨子里帶來的,還真不是裝成高人一等的樣子。崔成當時就覺得他的這副做派根本不像個當兵的,和這一車的新兵完全不是一類人。兵要有兵的樣子,崔成覺得自己肯定差不了,連縣武裝部的林部長都說他天生就是塊當兵的好材料,從身體到心理都是一流;前來接兵的干部也說,三河鎮(zhèn)出好兵,準差不了!
車終于開動了,行駛在北京城的街道上,車里的新兵因為頭一次見識到這座巨大城市的喧囂與繁華而興奮起來。他們大多是頭一次出遠門,一邊瞧著車外,一邊嘰嘰喳喳地低聲交談著!
崔成曾經(jīng)在北京待過一年,對北京的熱鬧并不感到新奇。他看到一旁的朱光明此時正抱著雙臂,一副淡然的樣子,顯得十分特別。他忍不住小聲問道,你哪里來的?朱光明瞅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浙江諸暨。接著臉上就掛起了“請勿打擾”的牌子,再也不屑與他多說一句了。崔成心里又惱火起來,牛什么牛,老子也算是三河鎮(zhèn)的名人,在北京還做過生意呢,什么沒見識過?不過朱光明說的那個地方他還真是頭一次聽說,難道那里出來的人都這副德行?
到達兵營后,崔成被分進了新訓(xùn)大隊三排七班。崔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朱光明竟然和他分在同一個班,而且還睡在他的上鋪,看來這個陰陽怪氣的人他是躲不掉了!
大隊安排得很周到,放下行李,他們便被帶進食堂,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雞蛋面。在這里,崔成認識了班里的其他幾位新戰(zhàn)士!
在這一幫新兵中,一個叫牛帥的四川兵最為突出。他一邊呼啦啦地吃面,一邊眉飛色舞地大談四川的擔(dān)擔(dān)面、肥腸面、豬手面,濃重的地方口音里夾雜著大量的形容詞和感嘆詞,好像他對這個世界總是充滿了驚奇之感。牛帥以前做過兩年廚師,對食物總是一副頗有心得的樣子。與人交談時,他那一雙突出的大眼睛會真誠地盯著你,讓你覺得他說的每一句夸張的話都有根有據(jù)。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會被他說得興致盎然。這樣的人,往往會在很短的時間里,就成為人群的中心!
在牛帥身邊坐著的那個新兵叫李英俊,一臉憨厚而天真的笑。人相當靦腆,對什么都感到新奇,一看就知道是剛出校門,沒見過什么大場面!
與他們相比,朱光明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崔成發(fā)現(xiàn),他拿起碗筷的時候皺起了眉頭,猶豫了好一會兒,仿佛上面滿是細菌,難以下咽似的?粗閭冊谀抢锢峭袒⒀手,朱光明最后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樣,硬著頭皮胡亂地吃了幾口,便匆匆作罷了!
牛帥的興致一直沒減,他一邊端著飯碗,一邊眉飛色舞地說道,你們聽說沒有,咱們的遲班長是專門從國旗班抽調(diào)過來的,他可是大隊去年的訓(xùn)練標兵。有這樣的班長,我們好福氣啊,說明我們大家都是種子選手哦!
其實大家對遲班長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他的臉總是陰沉著,看起來兇巴巴的,像是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壓在心里,雖然剛見到新兵時也是一臉客氣,不過好像很勉強,似乎熱情并不高!
遲班長的兩眉之間有一道很深的豎紋,這樣一來,就更顯出了他的威嚴。他的身體里好像積聚著憤怒的能量,隨時都會爆發(fā),一個唾沫星子就能把人砸一個跟頭。新兵們暗暗思量著,不管誰攤上這樣的班長,今后的日子恐怕都不好過。
從食堂回到班里之后,遲班長給班里的新兵開了一個簡短的班會,班會的內(nèi)容主要是自我介紹相互認識一下。牛帥第一個站起身來,帶著濃厚的口音笑嘻嘻地說,報告班長,我家是四川樂山的,那座大佛大家都曉得的。除了父母,我還有一個弟弟,都在家里干農(nóng)活。我中學(xué)沒畢業(yè),就出去當廚師了,我是有中級廚師證的。來之前我就想,如果萬一上不了方隊,我還可以給國旗班做飯哩,能當個伙食兵也不錯。要說我的理想嘛,就是能在北京開一家火鍋店,以后只要是國旗班的人,都可以在那里免費敞開吃。
這個家伙句句不離吃,天生一個吃貨。看著牛帥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著,仿佛停一會兒都難,崔成心想,要是按照國旗手的標準,那雙眼睛也夠他練一陣子的。遲班長皺皺眉說,好啊,看來國旗班改善伙食有指望了。從他的語氣里能聽出來,他對牛帥的油腔滑調(diào)并不太買賬。
輪到李英俊的時候,只見他人還沒站起來,一雙手就止不住地抖了起來,臉憋得通紅,話說起來斷斷續(xù)續(xù)的。遲班長見他那么緊張,笑了笑,忙又招呼道,坐著說,別著急!
看來遲班長對這個新兵抱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李英俊看起來很陽光,就是有點兒柔弱,像個女孩子,笑的時候一臉燦爛,就像田里的莊稼漢一樣干凈純樸,只是稚氣青澀了一點。他的家庭背景和他的人一樣簡單,父母都在家里務(wù)農(nóng),家境貧寒,兩個姐姐也都在農(nóng)村嫁了人。他有一次偶然在電視上看了天安門的升旗儀式,從此就像著了魔似的,抱定了要當一名國旗手的想法,沒想到還真被選進新訓(xùn)大隊來了!
還有一個給崔成留下深刻印象的新兵叫段世杰,家在河北廊坊,人長得白白凈凈,說話慢條斯理,不顯山不露水的,看上去很有些城府。段世杰的父親曾經(jīng)也是一名軍人,退伍后做了一名普通的公務(wù)員,母親是一家事業(yè)單位的會計。他以前曾在體校搞過田徑,縣里跨欄的紀錄就是他創(chuàng)造的,至今還沒有被打破呢。從表面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還有這本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后來他考上了大學(xué),讀了一年后,又覺得沒有興趣,恰恰這時得到了招收國旗兵的消息,就斷然放棄了學(xué)業(yè),報名參了軍。
說起來,這次招兵他差點兒就被特訓(xùn)大隊挑走了,還是丁銳大隊長發(fā)現(xiàn)了他,硬是把他搶了過來。遲班長聽完了他的介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便淡淡地說道,你該減減肥了,體重有點兒超標。一句話搞得段世杰訕訕的!
朱光明身上的冷,班上每個人一開始都感覺到了。牛帥說,從朱光明身邊經(jīng)過就覺得溫度要降低幾攝氏度似的。牛帥管他叫“朱公子”。朱光明三言兩語就把自己介紹完了,父母是做生意的,他是家里的獨生子,高中沒有畢業(yè)。要當國旗手是他自己的主意,其實家里都不同意,最后還是他的爺爺一錘定音幫了他!
遲班長聽朱光明說完,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聽說你還是在英國上的高中?
朱光明聽了這話,好像被燙了一下似的說道,是英國的陶頓中學(xué),但是沒畢業(yè)!
全班的人聽了他的話后都大吃一驚,什么樣的家庭才能送他到英國去讀書?他又怎么會想起到部隊里來吃苦?大家覺得朱光明身上隱藏著一個又一個謎,而他卻像打定了主意一樣,堅決不肯多說一句!
剩下幾個兵沒給崔成留下什么特別的印象,而他也覺得自己的經(jīng)歷再普通不過了。他是最后一個起身介紹的。他十分平淡地介紹了自己,并有意隱瞞了自己跟親戚在北京做了一年生意的事情,以及當年因為打架退學(xué)的事情。崔成知道,當國旗手,身上最好一點兒污點也沒有。但是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呢?
你為什么想當國旗手?遲班長問他!
崔成想了想,老老實實地答道,我陪村里的一個同學(xué)去縣武裝部,同學(xué)要去參軍,但當時我并沒有打算當兵,沒想到被招兵的干部相中了,便和父親商量了一下就馬上決定了。國旗兵,我連做夢都不敢想啊。我當兵完全就是一次意外!
還記得那天在縣武裝部的時候,崔成被北京武警支隊的招兵干部說得心動了,便給父親打電話,他當時還想著,父親準會大發(fā)雷霆,罵他想一出是一出。沒想到的是,父親聽到這事兒沒兩秒鐘,就果斷表態(tài),這事還想個屁,堅決去,我完全支持,馬上報名!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這件事多少有點兒出乎崔成的意料,其實他們父子倆的想法一向都差別挺大的,但事實最后往往證明父親是對的,這讓他心里總是不服氣。可父親的確不是一般的農(nóng)民,比如上學(xué)這件事吧,他說崔成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兒,還不如上技校學(xué)點兒手藝;再比如去北京做生意這事兒,說他也不是做買賣的料兒,不如跟他再承包幾十畝水田種水稻,加上家里已經(jīng)承包的那幾座山,夠他干一輩子的了,索性死心塌地做個農(nóng)民算了。但是每次崔成想去干什么,崔立國從不橫加阻攔,顯得格外開通,說一個年輕人什么都要試試,就當是交學(xué)費了,這一點就顯得高人一籌。崔立國對他說,現(xiàn)在咱有條件了,你出去闖蕩幾年沒啥壞處,想長見識是要花錢的。要是在過去,你早就下地干活了,就你那點兒心眼兒能玩到哪里去。年輕人最重要的兩件事就是定心性和長見識。人要是心性定不了,沒什么見識的話,也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活廢物,咱就是當農(nóng)民也不能當個傻農(nóng)民,何況現(xiàn)在都是什么時代了!
不服歸不服,但崔成還是打心眼兒里尊重父親,雖然他天天守著大山溝,可頭腦一點兒也不比別人差,天天都讀報看書,還寫護林日記,說起來父親讀的書比自己還多呢!
出發(fā)的前一天,崔立國顯得特別興奮,兩眼放著光,一邊端著酒杯一邊對崔成說,你要記住,兵和兵可不一樣,你爹也是當過兵的。你這是什么兵?天天守著天安門,那是國家的心臟啊。你沒看見國家一有什么大事,都在天安門搞儀式。你要是有一天站在天安門,你爹就算沒白活,整個鎮(zhèn)里都跟著你長臉。再說了,你東闖西混也有幾年了,沒學(xué)到什么正經(jīng)玩意兒,也該在部隊里學(xué)學(xué)規(guī)矩了,真正吃點兒苦,出來以后肯定像換了個人似的,這才是正經(jīng)事呢!
聽完大家的介紹,遲班長點點頭,然后總結(jié)道,其實大家的情況部隊都是基本掌握的,新訓(xùn)大隊就是給國旗隊輸送后備兵的。班里每個人的身體條件都符合標準,政治背景也都過硬,每一關(guān)都是經(jīng)過嚴格審查的。雖然我們新訓(xùn)大隊一直是國旗班的后備基地,畢竟名額有限,但即使上不了,起碼可以保證每一個人今后都會有很好的去處。因為來這里的人都是大隊掐尖一樣選來的,只要肯努力,我毫不懷疑你們每個人都會成為合格的國旗手的!
遲班長頓了頓,環(huán)顧了一下大家,繼續(xù)說道,七班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大隊的寶貝,有的來自農(nóng)村,有的來自城市,有的考上了大學(xué),有的還留過洋。這句話剛說完,大家就都瞅著朱光明笑了一下,朱光明緊緊咬著嘴唇,不動聲色,就像什么也沒有聽見似的!
我可不是嘲笑誰啊,遲班長解釋說,需要補充一下,崔成的父親曾經(jīng)是一名優(yōu)秀的坦克手;朱光明的爺爺也是軍人出身,是一位師級干部,當兵的時候也是一名旗手呢,當然,和現(xiàn)在的旗手不一樣了;段世杰的父親也是當過兵的,而且段世杰曾經(jīng)受過非常專業(yè)的體育訓(xùn)練,考的大學(xué)牌子也挺硬。總之,你們都是因為良好的家庭背景和身體條件才被挑進來的。到了這里,大家就是一家人,同吃同住同訓(xùn)練,最好還能同上國旗班。生活在一起,就要相互理解互相友愛,遵守紀律。班會結(jié)束后,大家給家里打電話報個信兒,然后睡一個安穩(wěn)覺!
接著遲班長口氣一轉(zhuǎn),變得嚴厲起來,客氣話我算說完了。從明天起,你們會覺得一切都變了,也許有一天你們會后悔來到這里。這里的訓(xùn)練是你們難以想象的,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誰能挺過去,誰最先被淘汰。因為國旗手是從一萬名新兵中挑出來的,要經(jīng)過一百天的訓(xùn)練,過了關(guān)的人才有資格進入預(yù)備大隊,預(yù)備大隊的訓(xùn)練才真正是殘酷的、魔鬼式的,所以每個人都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時間還長著呢!
班會總算開完了,遲班長的話讓大家心里變得沉甸甸的,每個人都帶著一肚子的心事,急著排隊給家里打電話。
有幾個兵一打電話就哭哭咧咧的,讓崔成滿心地瞧不起。朱光明就排在崔成前面,崔成很想聽聽這個怪人能跟家里說些什么。朱光明打通了家里的電話,說了幾句,人就突然變得扭捏起來,生怕別人聽到似的。只聽他低聲地說,媽,都知道了,有什么可哭的,我挺適應(yīng)的,又不是沒一個人生活過。千萬別讓人老往這里送東西,影響不好,這里什么都不缺。還有,你們最近也別來看我,三個月以后再說吧。告訴爺爺我好著呢,他們對我挺照顧的。好了,就到這里吧,有事我會給你們寫信的,這里不能隨便打電話。說完便不耐煩似的把電話掛上了。
輪到崔成,他想這會兒家里人說不定正心急火燎地等著他的消息呢。沒想到電話一接通,就聽到母親的聲音不對勁,她帶著哭腔說,剛進軍營,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你爸死活也不讓我說,可是我一想,你遲早也會知道的。崔成聽到電話那頭的抽泣聲,心怦怦直跳,會發(fā)生什么大事呢?人一上了歲數(shù),感情就變得脆弱了,有時就像孩子一樣!
崔成不敢大聲說話,后面還有等著打電話的新兵呢,他盡量控制著聲調(diào)問,到底怎么了?
“坦克”沒影了,你爸去找了。母親抽抽搭搭地接著說,天一黑就沒見到它,你爸說它去找自己死的地方去了。你知道那個地方,就是月亮門那塊草地。這么晚了,我害怕出事,就讓你趙家五叔跟著去了。你到了部隊好好表現(xiàn),不用惦記家,我知道部隊的紀律,你要記得常給家寫信啊。再說,“坦克”也到歲數(shù)了,遲早的事兒了!
是啊,按歲數(shù),這時候的“坦克”已經(jīng)相當于八十歲的老人了,皮毛暗淡了許多,還一撮一撮地掉,走路也不穩(wěn)當了,搖搖擺擺的,精神也恍恍惚惚的,說不準什么時候就一頭栽在哪里再也爬不起來了。每當家里人出現(xiàn)在它跟前時,它都會強撐著,禮貌地站起來,晃晃尾巴,盡一下自己的職責(zé),并習(xí)慣性地接受撫摸,然后又有氣無力地鉆回自己的窩里,頭無力地耷拉到地面,開始長時間的昏睡。其實它清楚自己的大限將至了。主人還健在,森林越來越茂密,而它就要消失了。一想起它現(xiàn)在的樣子就讓人心酸。
“坦克”眼看不行了,崔立國又養(yǎng)了一條名叫“刀尖”的狗,那狗健壯活潑,喜歡挑釁,時不時地拱一下“坦克”,毫無同情之意。它強有力的身體會輕而易舉地把“坦克”擠到一邊,以顯示自己充沛的體力。不過自從上次它咬傷了“坦克”的腿被父親毒打后,就再也不敢過分欺負“坦克”了。“坦克”對它隨時的欺侮毫無反抗之力,只是低聲地“咕噥”幾聲,然后乖乖地閃到一邊,曾經(jīng)的威風(fēng)蕩然無存。
放下電話,崔成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了。聽父親說,“坦克”是最聰明的狗,它早就選好自己的臨終之地了。崔成想象著“坦克”此時正拖著沉重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穿行在它曾經(jīng)熟悉的山林間,在清涼的月色之下,孤獨地奔向生命的終點,一路上踉踉蹌蹌,摔倒了再爬起來,也許還會有野狼襲擊,但它毫不在乎,它要無所畏懼地回歸到寂靜的樹林中。身旁是熟悉的山林,風(fēng)聲呼嘯,它恍恍惚惚地趴在那塊草地上,嗚嗚地發(fā)出最后的呻吟,直到身體越來越冷。它要同周圍的群山一起沉睡,它要選擇樹林將自己完整地埋葬。離開了主人,它一定非常悲傷,但它不想最后給主人添什么麻煩。它真是一條堅強的狗,它有它的死亡方式,那也是它最初的本能!
崔成沒想到進入新訓(xùn)大隊的第一天居然聽到了“坦克”的死訊,他傷心得一晚上都沒睡好,整個心思都沉浸在對那條忠心耿耿的狗的懷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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