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亮的月光
　　“五星紅旗迎風(fēng)飄揚……”鄭微哼著歌離開，她走著走著又放慢腳步，回頭看陳孝正一眼，他還站在那里，真好。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云端上，軟綿綿的，很舒服，也很害怕，不知道會不會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
　　不會的，不會的，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發(fā)燙的臉頰，很疼。她在疼痛中笑得甜蜜蜜啊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fēng)里。
　　陳孝正看著她離開，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心境。他想，這是怎么了，他明明只是不喜歡看她在男生宿舍里看那種電影，很純粹地想提醒提醒她，沒別的意思，可事情的發(fā)展好像完全脫離了他的預(yù)期。當(dāng)她站在他面前，“嘿嘿”傻笑了一陣，然后第一次像個正常的女孩子一樣欲言又止，最后臉頰紅紅地說了聲“我好高興，謝謝你”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有辦法把那盆冷水澆在她的頭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欣喜若狂地離開。
　　也對，自從他莫名其妙地惹上了她，又有什么事情是按照常理發(fā)展的？毫無疑問，他和她之間必定有一個不屬于地球，問題是，現(xiàn)在他很迷惑，火星來客究竟是她還是他自己？
　　一向自詡清醒的陳孝正也想不明白了，鄭微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自甘墮落，也是她自己的事情，與他有什么相干？然而無意間經(jīng)過的時候看了她的所作所為一眼，為什么那么震驚和難以接受，以至于讓回宿舍放了書之后打算出去買點兒東西的他，走著走著又折了回來。他覺得自己不能忍受她做這么荒唐的事，但是又拉不下臉去干涉她，反反復(fù)復(fù)地在走廊上走了好幾輪。一方面是在思考該不該提醒她的問題，一方面也是希望她在看到他之后能夠收斂一點兒任何一個女孩子在她聲稱喜歡著的男孩面前，不都應(yīng)該注意自己的形象嗎？讓他意外的是，直到他自己都覺得來來回回走了那么多回有些狼狽時，她仍然沒有感覺到問題的癥結(jié)在哪里，更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不敢置信的他終于沒有忍住，親自走進去把她給揪了出來。
　　她說“關(guān)你屁事”的時候，陳孝正憤怒之余其實也是一時語塞，這句極不文雅的話直指問題的關(guān)鍵他沒事管她干嗎？莫非她的無賴戰(zhàn)術(shù)終于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他？在鄭微宣布喜歡他之前，即使兩人關(guān)系交惡，她對他而言也只是個有些討厭的陌生人而已，跟阿貓阿狗沒有兩樣，然而在她宣告了要追他，并不斷騷擾他之后，盡管他煩不勝煩，久而久之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跟她有了種奇怪的聯(lián)系。雖然談不上喜歡，但再也不能將她以陌生人論之了，因為一個陌生人沒有辦法這樣困擾他。
　　他責(zé)問自己，陳孝正，你也那么虛榮和淺薄，你敢說鄭微對你死纏爛打的過程中，在厭惡之余，你沒有半點兒的竊喜，你敢說一丁點兒也沒有？不敢是吧。男生們私下都在議論土木系的兩個漂亮女孩，你不也偷偷打量過她，并且承認她確實長得挺好看的？你不也困惑過，這樣的女孩什么樣的男朋友找不到，為什么偏偏死不要臉地倒貼上自己？你不也在喜歡她的公子哥兒面前，不動聲色地發(fā)現(xiàn)了一絲勝利的感覺？你不也在保持距離的同時，一定程度上默許了她無厘頭的糾纏？你隨口地說她煩，說她無聊，叫她走遠一點兒，可你何曾這樣無所顧忌地跟別人這樣說過話，就連對待曾毓，你也是客客氣氣，親者疏，疏者親，什么時候開始你讓她比大多數(shù)人靠你更近了？
　　他想到這些的時候，自己也有些無地自容，更讓他惱火的是她接下來的態(tài)度，她居然再一次可惡到極點地說她不玩了。在他看來，喜歡一個人和愛一個人一樣，是多么嚴肅的一件事，本來就不應(yīng)該輕易掛在嘴邊，既然說出了口，又怎么能像水龍頭一樣說關(guān)就關(guān)，他最討厭做事沒定性的人，砸顆石頭到湖里，拍拍屁股就走，還責(zé)怪水為什么濺到她身上，簡直豈有此理。
　　總而言之，綜上所述，他目前暫時明白了的一件事就是他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討厭她，可這也不代表他喜歡她呀，怎么她就這么理所當(dāng)然心滿意足地走了？
　　鄭微才不管這些，她一把推開自己宿舍的大門，就對著剛整理好東西的阮阮喊了一聲，“阮阮，我成功了！”
　　阮阮莫名其妙，“你成功什么了？”
　　“我追到陳孝正了。”
　　阮阮伸出一只手，“這是多少根手指？”
　　鄭微好脾氣地拿下她的手，“少來，我清醒著呢。”
　　阮阮聽她把話說完，心想，不是吧？不就是出去逛了一圈嘛，回來就把G大最難搞的陳孝正給收了？也是，鄭微身上總有那么多不符合常理又確實存在的事情，被嚇的次數(shù)多了，也就習(xí)慣了。
　　去趕火車之前，鄭微想著又給陳孝正打了個電話。
　　“什么事？”他說。
　　“沒事，就想聽聽你的聲音，看是不是做夢，很顯然，不是。我就放心了�！�
　　“……”
　　“我要回家了，你會送我嗎？”
　　“不會�！�
　　“為什么呀？別人不都送嗎？”
　　“你不認識路？”
　　“算了，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對了，我媽家的電話是XXXXXXX，我爸家的是XXXXXXX，你給我打電話吧，要不把你家的號碼也給我，我給你打？”
　　“不用打電話了吧？”
　　“也行，你不給我打我就去你家找你玩好不好？”
　　“我家的號碼是XXXXXXX，別老打，我一般晚上在家�！�
　　“哦，我要去坐車了，唉，我們剛什么，就要分開兩個月了，開學(xué)我們再繼續(xù)什么。你要想我哦�！�
　　“……”
　　“要想我哦！”
　　“……”
　　“你想不想我�。　�
　　“別吵，頭都疼了�！�
　　“那你說想不想？”
　　“好吧好吧，你快去坐車吧，還有什么事嗎？”
　　“沒事了，你先掛吧，我激動的心呀，還撲通撲通的，讓我回味一下，平靜一下再掛吧�！�
　　“……”
　　他把電話掛了之后，鄭微還一直把聽筒貼在耳邊，就連斷線的“嘟嘟”聲都比以前動聽。她看了看強忍著笑的阮阮，這才放下電話，搶白了一句，“笑什么笑，你就想著回去后跟你們家趙世永鵲橋相會了，也不用那么開心吧。”
　　“我們就算回去了，有他媽在那兒坐鎮(zhèn)著，也不能老見面，我是為你高興呢�！�
　　鄭微的老家和阮阮家同在東部，是相鄰的兩個省份，鄭微先下的車。揮別了好友，站臺上媽媽已經(jīng)在等候了，爸爸也提前給她打了電話，說單位有事，不能來接她，其實她都明白。
　　暑假兩個月的時間，她在媽媽家住一段時間，爸爸家住一段時間，奶奶家住一段時間，在哪兒都是吃吃睡睡，她開始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發(fā)胖了。當(dāng)然，大多數(shù)的時候她還是喜歡跟媽媽在一起，母女才是最貼心的，媽媽離婚后從原來的家里搬了出去，在單位附近租了套房子，鄭微跟媽媽說了自己和陳孝正的事，媽媽問：“真的不再想著林靜了嗎？”
　　很久沒有人在鄭微面前提起“林靜”這個名字，她幾乎都以為自己忘記了，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走都走了，想也沒用�！�
　　“林靜是個不錯的孩子，本來你們兩個知根知底的，你又從小喜歡他，微微，說實話，你怪不怪媽媽？”
　　鄭微搖頭，媽媽已經(jīng)夠難受了，她用不久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來安慰媽媽，“是我的，就是我的，走了的，只能說明他從來就沒有屬于過我�！�
　　林伯伯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離成婚，就跟孫阿姨這么僵著。因為和媽媽的關(guān)系，他的事業(yè)也受了影響，上級以身體的原因要求他提前退居二線；媽媽也從原本的好崗位調(diào)到了倉庫管理員的位置�？v使如此，身邊的飛短流長依舊不斷，媽媽每天就這么照常上下班，努力活得開心一點兒，她說她相信林伯伯。
　　鄭微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天生為愛而生，所以在愛情面前，她們永遠比男人勇敢。
　　假期里她還真給陳孝正打過電話，是一個中年女人接的，她料想應(yīng)該是他的媽媽，所以她甜甜地叫了聲阿姨，反把對方嚇了一跳，當(dāng)時陳孝正不在家。第二天，他才給她打了過來，電話里照常是她說他聽，末了，他提出，以后還是他給她打吧，鄭微沒有異議，只要能聽到他的聲音，怎么都好。
　　好不容易過完了暑假，鄭微急匆匆地回校，像小鳥一樣急著飛回陳孝正的身邊。她把行李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連蹦帶跳地跑去找他。
　　陳孝正還是那個不冷不熱的樣子，但是至少對她的出現(xiàn)沒有表示出抗拒，兩人還一起去飯?zhí)贸粤孙垺｀嵨⒖粗�他，吃著吃著就停下來微笑，她可以預(yù)感到，她生活中新的篇章就要拉開序幕了，他也會一樣。
　　陳孝正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不過不要緊，她陪著他吃飯，陪著他自習(xí)，有時還會陪著他去上公共選修課。她出現(xiàn)在他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努力著，并且從中感受到快樂。
　　陳孝正真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即使是她熱情如火的小飛龍，難免也偶爾有被凍僵的時候，好在她有打不死的小強精神，久而久之，摸清了他的脾氣，也就習(xí)慣了。他話不多，有時沉默并不代表他討厭她，只不過是個性使然。他喜歡一切冰冷而有秩序的東西，也許她的存在已經(jīng)是唯一的例外。話又說回來，別看他平時得天上地下，對誰都冷冷淡淡的，其實在她面前也常有被惹毛了的時候，鄭微最喜歡看他抓狂的樣子，所有的少年老成和冷淡自持都碎成一片一片的。
　　鄭微一點兒都不怕他發(fā)脾氣，陳孝正拿她的無聊和無賴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只不過，有得必有失，跟他在一起吃飯，就意味著得放棄誘人的小飯?zhí)�，他吃得簡單，她也可以，只要在他身邊，喝水都是甜的；�?dāng)然，也得放棄從前游手好閑的日子，至少在他視線范圍內(nèi)不行，他自己克勤克勉，自然也要求她如此，尤其厭惡遲到、逃課、作弊這樣“萬惡”的行為。鄭微偶爾偷個懶，都得避著他，晚上想要跟他一起，就得告別以前在宿舍玩游戲或者到圖書館看閑書的生涯，硬著頭皮跟他去自習(xí)。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足夠脫胎換骨，但是在陳孝正眼里完全不是這樣。以自習(xí)為例，她非要跟著他一起，美其名曰是陪他，實際上她讓他片刻都安靜不下來。拿著本小說在他身邊讀得津津有味也就罷了，他尤其不能忍受她在一旁吃東西，偌大的自習(xí)教室鴉雀無聲，只有她吃薯片的“喀嚓喀嚓”聲，清脆而刺耳，每次別人看過來，他都會臉紅。
　　他總是說：“鄭微，你是老鼠嗎？就不能消停會兒？”她就一臉無辜地顧左右而言他，或者催促著他給她去買水。
　　更可悲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對她各種令人發(fā)指的行徑越來越麻木，有時沒有她在一旁胡攪蠻纏，他甚至覺得有一點兒小小的不適應(yīng)。終于有一次，他一個人出現(xiàn)在飯?zhí)美�，偶遇的同班同學(xué)隨口問他：“阿正，你們家那位呢？”他無比自然地脫口而出，“跟舍友去逛街了。”
　　沒錯，她是跟她的好朋友阮莞逛街去了，可關(guān)鍵是他什么時候也開始稀里糊涂地默認了她是他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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