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問存在》
    這一叢花，在曠野中并不顯眼，當(dāng)我的心走近它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樣的自然，瞬間會讓藝術(shù)相形見拙。
    那一天，是十月十八號。北京，狂風(fēng)。正在圓明園漫步的我，用紗巾包住臉、蹲下來拍它，而它，昂揚(yáng)著笑臉，一任龍卷的風(fēng)，含塵掠沙地襲擊那粉嫩的嬌顏。
    人哪，怎么會常常把自己看作是萬物尊貴之靈。和這些迎風(fēng)傲霜的花草相比，人，實際上是多么的卑微。至少，我的心，在生活的狂飆中，是卑微、怯弱的。
    站起身，我把一種敬意的目光獻(xiàn)給這風(fēng)中的雛菊。當(dāng)深秋的寒意，讓膽小的人們已裹挾上層層防寒衣時，天真的花兒，卻赤裸著稚嫩的靈魂、笑怡天地間。
    許是天性的自然，花兒才沒有在意自由成長的美麗。無論生于皇家園林，還是地處貧瘠山坡，花兒面對富人和窮人的笑臉，總是一樣的嫣然嫵媚、令人平生無限溫柔感動和憐愛。
    也難怪，連同藝術(shù)，都要摹仿自然。因為，這惟妙惟肖的圖像，看上去實在是能夠喚起人們的快感或一絲憂傷。但無論藝術(shù)家的摹仿，是多么地盡善盡美，哪怕他們一輩子端坐在自然面前、盯著它一筆一筆去描摹，這一種人為的通過技術(shù)來塑造的顏色和姿態(tài)，也絕不會比得上自然本真所具有的那一種高妙和純粹。
    我見過一些很精很美的畫作，也聽過一些世界頂級交響樂團(tuán)演奏的曲目，但這些不朽的畫魂和音韻，大都逃不脫對自然萬物生命的摹仿和歌頌。自然，在我有限的閱歷中，是一部永遠(yuǎn)不可窮極的藝術(shù)，它生來就具有一種神性的莊嚴(yán)，人類心性永遠(yuǎn)無法抵達(dá)的莊嚴(yán)。
    記得有一次，潘石屹和朋友們論及上帝的話題，問大家“上帝是什么？”我的答案很簡單：上帝就是人類效法的“自然”。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萬物生生不息、蓬勃向上這一種素樸的莊嚴(yán)、這一種浩渺神秘的力量，就是被西方人頂禮膜拜的“上帝”。
    后來，潘石屹送了我一本書。反觀他在書中對人類未來的沉思，我也開始叩問靈魂：今天的人們?yōu)槭裁磿�在更高程度上崇拜自然、依戀自然，甚至是最熱情地�(fù)肀ё匀荒兀?br>    一次，我和我的一位老師吃飯，把這個問題也帶到了飯桌上。老師笑盈盈地看著我的眼睛說，其實，古人是自然感受，而今人是感受自然。這不是說我們今人更高地合乎了自然性，恰恰相反，是我們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狀態(tài)和習(xí)慣的反自然性，促使我們追求真實和天真的本能的覺醒，這種本能就像道德稟賦一樣，從真實和天真中流涌出來，不可磨滅地處在整個人類的中心。
    當(dāng)時，我一下子就被老師的解釋給迷住了。后來，我漸漸地察覺，那些曾經(jīng)屬于“素樸”的人物，為什么會在一個矯揉造作的時代里，不再是那么地適合于他們的地位了，至少，不可能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在這個時代里任性地發(fā)展，而必須被一種看似善良的命運(yùn)所影響，悄悄地掩藏起一生。
    這些人，只能出現(xiàn)在群體之外，而且，更多地是作為人們驚嘆的陌生人存在著。不是嗎，這些日子在看《藝術(shù)人生》——“影響中國：是誰塑造了我們的心靈”時，那一段段遠(yuǎn)去的歷史，和著一聲聲他們那個時代的拷問，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我的心靈。他們那些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自然主義者。
    如果我們能回憶一下古希臘人的美麗與自然，回憶一下雅典奧運(yùn)會開幕式開場那詩意的一瞬，再深思一下這個民族怎么能夠在他幸福的天空下，十分信賴地與自由的自然完美生活在一起時，你會發(fā)現(xiàn)，似乎只有自然——這一生氣勃勃的自由，才更能使希臘人擁有這一種超凡的想象力和求知欲。
    就如同綻放在我眼前的這一朵朵美麗的花兒，它們天性自然的完美無缺，已自覺不自覺地成為了我心靈的典范，讓我、讓更多喜愛它的人，從造作的領(lǐng)域中走出，從而進(jìn)入它偉大的安寧。
    的確，無論什么人，在一個管理的很糟糕并且雜草叢生的花園中，是不會獲得真正素樸的一瞥。純粹素樸而才華橫溢、青春迸發(fā)的人，是這樣一種具有雛菊一般堅強(qiáng)、樂觀、淡然品性的人，就像藏在宇宙結(jié)構(gòu)后面的神靈一樣，他會永遠(yuǎn)躲在他作品的后面，因為，他就是他的作品，而他的作品就是他。
    其實，在今天我們呼喚自然、親近自然的時候，我們身外的自然之每一足跡、每一瞥欣妍，都會帶領(lǐng)我們復(fù)歸一種神性的溫暖，因為這一種溫暖，是唯一沒有被扭曲并孕育無限生機(jī)的自然。
    所以，當(dāng)我們走過四季輪回，走過山川河流、花草樹木的時候，一定要留戀珍惜每一種景象，并把它接納心中，力爭把它無限的優(yōu)點(diǎn)與你無限的善意結(jié)合在一起，并從二者之間產(chǎn)生出神圣的東西。這樣，一種自然而然的美好，便會像一片田園風(fēng)光那樣自然而然地環(huán)繞著你。
    在這片田園風(fēng)光中，你會從人生的迷途中，重新找到路徑；在這片田園風(fēng)光里，你會使自己的勇氣和新的信仰匯集成潮流；而且，當(dāng)理想的火焰在生活的狂飆中容易熄滅時，你還可以把它在心中重新燃起。
    注：1、今日霜降。北京陽光明媚，秋風(fēng)和煦，并沒有預(yù)料中逼人的寒氣。上午，我沒有外出爬山，也沒有去游園賞菊，而是推開臥室的窗戶，曲卷在床上，一邊看書一邊看電視，一任陽光恣肆地?fù)嵛恳粋�女子的心房。有太陽曬著，有書有電視陪著，日子是滋潤的，緩慢而舒展，溫馨而又愜意。“霜降水痕收”的意境，竟也渺渺茫茫，若有若無……
    2、當(dāng)“霜降”這又一個“冰清玉潔”的名字到來的時候，一年，又要接近尾聲。人越覺得時間寶貴，時間就越跟流水似的，嘩嘩的往前淌。近來的手忙腳亂中，耽擱了很多秋緒，蘊(yùn)釀了多日的文字也常無蹤無影。好在，昨日起，老公的小病開始有所好轉(zhuǎn)，這是投在我心頭最亮的一片陽光，心情也為之豁然明媚許多，是為記。
    （寫于2009-10-23 23：49：25 ）
    《一扇未曾開啟的門》
    誰說空曠的角落沒有故事
    大門緊閉的故園
    藏著沙粒一樣多的風(fēng)流
    細(xì)雨輕柔的敲打著
    階前老樹的枝葉
    院中聳立的青塔
    守著一世英名的蒼涼
    于是蒼涼對著蒼涼耳語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有昨天
    并不是所有的昨天都能有今天
    園子的昨天是風(fēng)
    園子的今天是雨
    多少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過往
    只不過門樓兩行如煙的梵語
    —— 題：孫傳芳墓園
    在一個雨水漣漣的下午，我驅(qū)車來到一片草青雨潤的園子深處。而在過去的日子里，我的心曾無數(shù)次來到這里，來到這個名叫“植物園”的一隅。
    那是2009年6月8日下午2點(diǎn)左右，一陣突然而至的大雨，將我鎖在書本上的目光移至窗外。一時間，外面世界蒼蒼茫茫，整個北京城籠罩在一片雨霧中、沒有了輪廓。
    多情最是這望雨的人。也說不清為什么，我就那么癡癡地站立窗前、望那窗外的雨，聽那雨聲撩撥天地間的心事，看雨水落入都市的背景中。
    說實話，平素的我，總會生一絲不入潮流的清冷，而那一刻，卻有一種得一知音、高山流水般的喜悅。雨，不僅可以浸潤世界，也可以浸潤心靈、過濾心靈，讓人在頓悟的親切中，找回一種堅守。
    就這樣，一場無字無痕的雨，不知不覺中，把我和外面的世界洗了個清清亮亮。我安然地坐下來，欣賞空中明若處子的雨簾，恍然間，一習(xí)淺灰色的磚雕漢隸的影子，淡淡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如煙似霧般升騰起來。
    這是哪里來的一段文字呢？
    若隱若現(xiàn)的靈息，伴著茫茫雨霧襲上心頭，讓我陡升一種想去尋覓的沖動。我低頭合上手中的書卷，開始閉目搜尋記憶。
    依稀中，那是一處古建筑門口的青磚浮雕文字，字好像是一種繁體漢隸，但由于個個生冷怪癖，所以能夠記起的，只是如今一片凸凹幻化的散影。
    也許，正是建筑上刻有這樣一種梵文般的像跡，所以一塊塊青磚便有了情感、有了靈性、有了歷盡塵煙的超然、有了直通人心的魔力。
    雨，依舊下著。且思且覓中，我急不可待地想沖進(jìn)雨中，沖向那尊活生生的建筑�？伤�又在何方呢？是在圓明園里嗎？我居然一點(diǎn)也記不起來了。
    我快步抓起桌上的電話，向老公求證。他聽罷，略加思索后告訴我：那是在植物園里的孫傳芳墓園。
    呵，原來是那里，我一下子全憶起來了。那是一座幽靜的院落，我曾在五月份到過那里，并對大門內(nèi)側(cè)的石雕楹聯(lián)情有獨(dú)鐘。
    放下電話，我趕緊尋找雨傘，準(zhǔn)備前往。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似在催促我的腳步。正在換鞋的我，突然意識到，大雨天，空曠的植物園一定游人稀少，而一個女子獨(dú)步雨中探訪墓園，難免會生出幾分害怕。
    那么，有誰又可以陪伴自己呢？稍加遲疑，我把電話打給了一位離我家最近的朋友，他是一位青年書法家，興許，那天書般的文字他能夠認(rèn)識呢。這樣，三五分鐘的光景后，我便看到他頭頂一張報紙，濕淋淋地站在部隊大院的門口在等我。
    接上朋友，我們?nèi)胨沫h(huán)直抵植物園。一路上，煙輕雨小，望里青灘迷蒙，飛旋在天地間的愜意，直叫我把車速提的飛快。只半個多時辰，我們就到了。
    撐起傘，舉目細(xì)雨中空靈的遠(yuǎn)山綠樹，俯首碧波映照的拱橋水草，那看與被看的流水脈脈，恰似往昔王府人家窗前淡去的風(fēng)景；而那幽幽中閃爍的水色，沉沉的，亦有古都雍容的厚蘊(yùn)。
    為了盡快見到我心中的文字，我們掠一眼湖光景色，便隨同一位自稱了解楹聯(lián)古字的大伯拐往墓園。這位大伯邊走邊用手指在掌心給我比劃那似曾相識的古體字，我一看，便知遇上了道中人。隨之，一陣酣暢的談笑，飛入了路旁的樹林中。
    不巧的是，當(dāng)我們冒雨繞過幾片草坪和林子，看到幾步之外、深隱于小路盡頭的飛檐斗拱時，下面那一扇朱紅的門，卻是緊閉的。
    我“嗡”地愣了一下，后又打起精神走過去，看一眼門額上方的浮雕——“泰安孫馨遠(yuǎn)先生墓”，就試著伸手把門往里推了一推。我知道，那令我心魂跌宕的文字，就在這青磚碧瓦的門墻后面，我好希望這一扇門能為我們開啟。然而，寂靜中，深鎖的門只些微動了一動，露出一條窄窄的縫。
    我好是失望地松開手，又轉(zhuǎn)身去附近的工棚中了解詳情。幾位民工告訴我，墓園因修繕事宜，已關(guān)閉半月多了。
    驚詫中，專程而來的我們，一時無緣與隱在門后的真跡見面了。失落的我，懷揣幾分留戀，再一次走上前，扒著門縫仰視起了院中的石塔。
    隔著時空，遠(yuǎn)遠(yuǎn)地，我無法嗅到臺階上缽體石塔的鼻息，但似乎看到了塔下英靈的衣袂和低懸的寶劍。石塔就這樣端然肅立了幾百年，飽經(jīng)風(fēng)雨，卻儀態(tài)威嚴(yán)，我真有些不知所思。
    可誰又能解讀這里半世的風(fēng)光呢？每一個時代所背負(fù)的歷史包袱都不一樣，今天被時代所寵愛的人，明天也許就被時代拋棄了。而在沉寂已久的歷史人物面前，遠(yuǎn)處的青山和湖水，都選擇了沉默。
    磚雕的文跡，在轉(zhuǎn)身之時，依稀尚在我的眼前，而灼灼桃花不在�？杀藭r的舊景舊情，依舊釋放著千年的風(fēng)流。
    歸來途中，我自作主張選擇了一處臨水的回廊坐下，并要了一壺茶，邀友人面對這清湖水榭。
    看著橋上有人打傘走過，我只覺得，不求甚解那虛幻中亦古亦今、亦玄亦妙的文字，只駕了一種詩意而來、與自己的心來一場風(fēng)云際會，便也可以了斷其他向往、覺知這樣守望中坐上一輩子，也是人生好時光了。
    （寫于2009-08-19 22：1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