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喜歡是什么,是連叫一次你的名字都是隱晦的告白。和段焰的重逢是那樣措不及防。九年未見,歲月似乎對他格外厚待,依舊英俊難掩,只是少了一些少年的稚氣,多了幾分男人的成熟堅毅?伤难凵駴]變,瞳仁漆黑,眼眸有光。周意艱澀地喊了他的名字“段焰……”,一切仿若回到那個盛夏——她叫他的名字,等他回頭,她叫他的名字,祝賀他得償所愿。只是現(xiàn)在又和從前完全不一樣,像是一個新故事的開篇。這一次,他們都有了失而復(fù)得后的勇氣和成年人的單刀直入。這一次,他們一定會牢牢抓住彼此。
第一章
今夜的他仍令人心動
1.好久不見
再遇段焰的那一天驟風(fēng)急雨、險象環(huán)生,是極其不平凡的一天。
2019年8月的一天,周意收拾好行李,從桐城開車回南城,一共八個多小時的車程。到新租的公寓,周意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收拾房間,簡單洗漱整理后她倒頭就睡了。
第二天,生物鐘讓她準(zhǔn)時在七點半醒來,周意帶著一身疲倦去了新公司的所在地——南城的市中心環(huán)球金融大廈。
環(huán)球金融大廈是南城三座5A寫字樓里的一座,物業(yè)服務(wù)周到,環(huán)境優(yōu)美整潔,內(nèi)接南城最繁華的商場美食城。
辦公室安排在十八樓,周意直接空降成總監(jiān),行政給她安排了單獨的辦公室,兩面都是落地窗,視野極佳。
周意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站在落地窗前緩緩喝了一杯咖啡。
職位變遷、開設(shè)新項目、搬家,種種事宜堆在一起,她大概有半個月沒睡過一個整覺了。
她望著底下的車水馬龍,繃緊多日的神經(jīng)終于慢慢松弛下來。
喝完咖啡,周意給天空打了個電話,多年過去,天空永遠是那副精神奕奕、不茍言笑的職場精英模樣。
天空在電話那頭說:“LIN,一切順利嗎?”
周意說:“第一天,應(yīng)該是順利的吧。天空,我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
“工作上的?”
“不然還能是什么,我……第一次,沒自信!
天空笑了下:“總部認可你的能力才讓你全權(quán)負責(zé),對自己真的要有信心,你進公司以來的表現(xiàn)都很出色。”
周意站在辦公桌邊上,手指劃過桌面邊緣,輕聲道:“可領(lǐng)導(dǎo)一個團隊和做故事又不一樣!
天空說:“這也是正常的,職場多年,總不可能永遠都做一枚螺絲釘。而我們這行,變數(shù)太多,需要一直保持敏銳的嗅覺。LIN,你也要記住,同事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在下屬面前性格不必太軟!
“謝謝,那請你最后幫我一次,幫我看下軟件需求文件,如果沒問題,我想等會兒交給技術(shù)經(jīng)理!
“可以,這是小事,那祝你在那邊一切順利。對了,LIN,你不是南城人嗎?在外好幾年了,有空可以休個短假回去看一下家人,我可以幫你和副總打聲招呼!
周意回:“嗯,謝謝,過段時間再說吧!
掛了電話,周意打開電腦,處理了一些昨晚堆積的工作。想到天空的話,她又打開手機導(dǎo)航了下從這兒到家的距離。
兩個半小時。
如果去正仁中學(xué)的話,是兩小時。
從上大學(xué)到現(xiàn)在,周意回家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每次回去待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天,和周蘭關(guān)系的淡漠讓她對那個家已經(jīng)沒什么歸屬感了。
但可能真如天空早些年說的,人到一定年紀(jì)會有著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心態(tài)變化。
人的骨子里都戀家戀國,似乎從今年開始她做了好幾次關(guān)于家的夢。那是小時候,她什么都不懂的年紀(jì),沒心沒肺地圍著周蘭轉(zhuǎn)、喊媽媽,后來有了小淮,她笑著對周蘭說:“媽媽,弟弟會走路了,好可愛啊!
幾次醒來,她都想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
直到昨日開車一路回到南城,從進入屬于南城的地界開始,她便覺得連空氣的味道都不一樣了。
烈日炎炎,悶熱的風(fēng)若有似無,滿城的花香和江風(fēng)的清爽味道,仿佛一朝讓她回到十七歲。
那時候連爭吵都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和一往無前的勇氣,不像現(xiàn)在,只會沉默,多余的話只想爛在肚子里。
二十七歲,她開始沒有緣由地懷念十七歲身處南城的自己,那會兒,哭的、笑的、心酸的、活力的,都是最好的她。
從久遠的思緒中回過神,周意揉了揉額頭,轉(zhuǎn)而繼續(xù)投入工作中。
中午,她和人事一起去了十樓食堂用餐。大家默契地一邊用餐一邊刷手機,偶爾交談幾句,人人都是如此,這個時代誰都離不了手機。
有一條同城微博熱搜吸引了周意的注意:“南城氣象”發(fā)布,今日下午有10級雷暴大風(fēng)天氣,請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每年暑期南城都會被路過的臺風(fēng)影響,不過還是第一次見到10級大風(fēng)。
她和人事說:“上午天氣挺好的,下午說有10級大風(fēng),不知道晚上會不會有影響!
“大風(fēng)?不會吧!
周意笑笑,后來也沒放在心上,用完餐,回了辦公室。
編輯部的編輯都是近期新招的,男男女女年輕得很。周意沒見過他們,他們也還沒正式見過周意,不知她身份的男編輯看得直發(fā)愣,直到周意進了總監(jiān)辦公室。
男生們直接在內(nèi)部群討論起周意,說領(lǐng)導(dǎo)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下一秒,只見周意在大群里說:“下午三點會議室開會,請大家提前五分鐘到達會議室!
午休兩點結(jié)束,周意趴在桌上,揉著后脖子,雙眼迷茫,但緊接著就被外面猛烈的風(fēng)震得瞬間清醒。
僅僅是一個午睡的時間,南城的天氣已經(jīng)變了。
落地窗外,天色暗沉,云層低得仿佛觸手可及,風(fēng)卷過城市的街道,在左搖右晃的樹上有了形狀,路上行人被吹得難以控制自身方向。
公司里大家也小小地討論了一波這變化多端的天氣,大家都以為等會兒就好了,絞盡腦汁地準(zhǔn)備三點的開會內(nèi)容。
但兩點半時風(fēng)越來越大,大廈隱隱約約有了搖晃感。
“哐——”
“哐——”
周意辦公室突然傳來撞擊的巨響,公司里的人愣了一瞬,接著一群人推門而入。
大廈外有兩名工人在高空作業(yè),他們身處吊籃內(nèi),因為強風(fēng),整個吊籃被吹向數(shù)米外,來回撞擊大廈外墻,只幾下周意辦公室的玻璃已被撞碎,席卷而來的風(fēng)將整個辦公室的文件吹得漫天飛揚。
眾人剛推開門,便被迎面的勁風(fēng)吹得睜不開眼,那風(fēng)聲像是怪物張開血盆大口,發(fā)出恐怖怪異的聲波。
在一陣膽戰(zhàn)心驚中,人事驚呼一聲:“總監(jiān)!”
周意坐在辦公椅上,手緊緊扒著辦公桌,她的腳邊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露出的胳膊有幾道血痕。
風(fēng)力太強,大幅度搖擺的吊籃仍在來回撞擊,不止周意這一塊,吊籃就像一個任人擺動的玩具,四處亂撞。
還沒等人反應(yīng)過來,吊籃再一次朝已破碎的玻璃方向撞過來,巨大的一聲“咚”震得人耳膜欲裂。
邊角殘余的碎片被濺出。
周意皺著眉吃痛地“嘶”了聲,一道劃痕慢慢浮現(xiàn)在她左臉上。
突如其來的事故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周意看了眼猶如世界末日的窗外,捂著傷口找準(zhǔn)時機推著大家出了辦公室,關(guān)上辦公室門的剎那還能聽見里面虎嘯龍吟般的聲響。
大伙蒙了半晌,緊接著是一聲接一聲的驚嘆,其他部門的人也匆匆趕來,大家議論紛紛。
有人在拍照拍視頻發(fā)朋友圈,有人在探頭張望,有人在靜靜吃瓜。
周意靠著門驚魂未定,沉了一口氣道:“報警,119和120都打,外面有人在高空作業(yè),會出人命的!
人事慌慌張張地摸出手機打119,周意的手機在里面,她看了眼正在發(fā)消息的員工,拿過他的手機,切出界面,按了120。
拿過手機的一瞬,她對那員工說:“抱歉,借用一下!
周意摸著額頭,微微喘著氣。電話接通的瞬間,她快速組織語言道:“這里是環(huán)球金融大廈A座十八樓,大廈外有人在高空作業(yè),但風(fēng)太大,工人很危險,隨時有可能出現(xiàn)意外,麻煩派醫(yī)護人員前來支援!
周意和人事同時打完電話,對視了一眼。人事說:“消防出警了,我記得這邊三條街外就是消防大隊,趕過來我猜三分鐘都不要。”
話落,外頭又傳來一次撞擊巨響,撞的是人事工位旁的玻璃窗。
這一撞玻璃瞬間涌出密密麻麻的裂紋,所有人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有人說:“外面的人不知道怎么樣了?”
“今天風(fēng)這么大怎么還安排高空作業(yè)?”
“太嚇人了!”
“欸,LIN,你流血了!”
此話一出,大家的目光都轉(zhuǎn)向周意。
周意低頭看了眼手臂,搖搖頭:“沒事!
她轉(zhuǎn)頭望向外面,心里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壓抑。
她也是頭一回遇上這種事情。
面對緊急突發(fā)事件時時間總過得飛快,周意心跳還未恢復(fù)正常,樓下已經(jīng)傳來了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聲音,底下隨救援人員一起趕來的還有大廈的物業(yè)等工作人員。
周意讓公司員工到另一頭暫避,給他們騰出地方操作。
安排好大家,周意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她要給消防員和醫(yī)護人員做個簡單的情況說明。
顫動樓層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群身穿橙黃色搶險救援防護服的消防員飛奔而來,他們戴著頭盔,到達公司內(nèi)部后迅速穿戴救援設(shè)備。周意站在消防支隊隊長邊上做著簡單快速的說明。
最前頭穿戴設(shè)備的一名消防員整頓好自己,回頭發(fā)號施令,有些熟悉的聲音讓周意整個人僵住。
辦公室的門“砰”地被打開,一陣風(fēng)似刀片般刮過來。燥熱的夏天,熱風(fēng)混著室內(nèi)冷氣,周意的心跳停了一瞬,她回頭看去,只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然后,她聽到身旁的支隊長說:“段焰!注意安全!”
段焰。
周意怔在原地,久遠的記憶片段在這一刻悉數(shù)涌來。
第一次見他時那個盛夏雨后初歇的早晨……
校園廣播里莫文蔚的《初戀》……
第一次去見他時的暴雨時分……
深夜明月下偷偷等他回消息的期盼……
為他喜歡別人而黯然神傷的夜晚……
為他做的所有瘋狂的事……
雨夜漫步過的江岸……
支撐著她走過六百多個日日夜夜的他……
辦公室那頭又傳來一聲巨響,周意從十年前的盛夏里驟然回神,她不由自主地朝那邊靠近,但被醫(yī)護人員叫住。
“不要靠近那邊,太危險了。你手上有傷,我給你處理一下吧!
周意拒絕了。她望著那邊,手撐在身旁的桌上,手指不自覺地縮起,指甲刮過桌面。
兩點四十五分,風(fēng)漸漸小了下去,辦公室里傳來幾聲男人粗獷的吼聲:“快!醫(yī)生!救人救人!”
醫(yī)護人員沖了進去。
里頭人聲嘈雜,沒一會兒,擔(dān)架抬著兩個人下樓,吊瓶氧氣罩齊上陣,匆匆忙忙的樣子像極了電影場景。
消防員一個接一個地走出來,摘了頭盔,露出年輕的面孔,每個人臉上都是不同程度的汗水,雖然疲累但因為危險已經(jīng)過去,大家的表情都略放松了下來。
消防支隊隊長指揮著剩余工作,接著走到一邊不知給誰打電話,周意從聽到的三言兩語里知曉了這次事態(tài)嚴重性。
她斂了斂雙眸,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這些消防員身上。
外頭突如其來的狂風(fēng)像熄滅的火焰,漸漸沒了狂妄的氣息,但辦公室里堆著的文件依舊嘩嘩作響,落在地上的紙張被忽地吹起,朝周意飄去,又在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緩緩落下。
落下的瞬間,周意終于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九年未見,歲月似乎對他格外厚待,這張曾經(jīng)迷倒許多少女的臉龐依舊英俊難掩,只是棱角分明的輪廓少了一些少年的稚氣,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堅毅味道。
可他的眼神沒變,瞳仁漆黑,雙眸有光。
他一手拿著頭盔,一手被隊友架著,拿頭盔的右肩膀被劃了一道口子,血肉模糊,但他似乎不在乎這疼痛,反倒是挑著嘴唇和隊友說笑。
他說:“你不架我我可能還好點,你這一弄,我怎么感覺更疼了!
隊友是個比他年輕不少的男生,哭笑不得地道:“副隊,你心態(tài)是真的牛。”
他毫不在意地笑笑,眉宇間仍能找到昔日少年時的飛揚神采。
周意始終目不斜視地注視著他。
她的目光很難讓人忽略,段焰抬頭看去,四目相對的瞬間,他臉上的笑就這么僵在了嘴角。
懸掛在兩人之間的橙色吊燈被風(fēng)帶動,微微晃動,光暈照過他和周意的臉龐,繞了一圈后輕輕回到原點。
暖色燈光下,周意琥珀色的桃花眼泛著水面一樣的粼粼色澤。
她穿著一條黑色絲綢面料的緊身長裙,外搭了一件單薄的針織衫,細腰盈盈一握,露出的皮膚白皙潤嫩,脖子上佩戴了一條鉆石項鏈,黑色微卷的長發(fā)簡單地束在后頭,整個人看起來干練精致,還有她自身散發(fā)的溫柔。
和從前一樣的溫柔。
可她和從前又有著太多的不一樣,那時候的周意青澀拘謹,不似現(xiàn)在,光是站在那兒就給人一種落落大方的從容感。
兩個人目光交匯,卻都遲遲不開口。
還是段焰身邊的隊友問了一句:“副隊,你們……認識?”
段焰如夢初醒,一個“嗯”字卡在喉嚨好半天才說出口。
周意撐在桌上的手早已握得不能再緊,她朝段焰緩緩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段焰盯了她半晌,也緩緩笑了下。
他說:“周意!
是在向她打招呼,也是在詢問她,真的是她嗎?
周意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聽到他叫她的名字,這一聲“周意”讓她有些恍惚,但她保持著明面上的波瀾不驚。
她在心底組織了一番措辭,開口卻只有四個字:“好久不見。”
段焰凝視著她,回答說:“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