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魁總算聽明白了，曹橫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亳州跑到北京來，花三個月的工夫來辦的“家事”到底是什么。只因?yàn)檫@個“曹”姓太過顯赫，他們的“家事”也成了國事，“家賊”也成了國賊�？墒�，曹錕操縱國會，賄選總統(tǒng)，畢竟是國家大事，人家手握著國家政權(quán)，掌控著北洋軍隊，以你曹橫一己之力又怎能奈何于他？

“您要怎么辦？”他問曹橫。

“清理門戶！”曹橫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雖然聲音不高，但殺氣騰騰，令人不寒而栗。

“�。繗⒘怂�？！”宋連魁大吃一驚，脊背上的汗毛都倒豎起來。盡管他一向不齒曹錕其人的卑鄙行徑，與周鼎、周易等好友議論起來便義憤填膺，卻從來沒有動過殺人的念頭，這正是清談和實(shí)干的不同。    

“您……您是革命黨？”他問曹橫。

“不是�！辈軝M明確回答，不像是在掩飾什么。

“那么，是下臺總統(tǒng)黎元洪的人？要報奪位之仇？”

“也不是�！�

“是‘東北王’張大帥的部下？”

“那就更不是了�！�

“嗯？”宋連魁屢猜不中，費(fèi)了心思，“我明白了，您是安徽人，想必和段……”

“不，”不等他把話說完，曹橫就攔住說，“我和皖系軍閥段祺瑞也毫無干系，我只代表我自己。”

“就您一個人？”

“一個人。我這么做，從小處說，是為家族雪恥；往大處說，是為國鋤奸，為民除害！”

“一個人，要辦這么大的事兒？”宋連魁覺得不可思議。

“成大事者，不在人多人少，而在于敢與不敢。沒有這個膽量，雖有百萬大軍猶難免一��；若是有膽，雖千萬人，吾往矣！古之專諸刺王僚，要離刺慶忌，聶政刺俠累，荊軻刺秦王，都是如此，他們敢，我為什么不敢？”曹橫毫無懼色，說起那些先行者，仿佛他們不是以身赴死，而是去完成一項(xiàng)名垂千古的業(yè)績，兩眼閃爍著躍躍欲試的沖動。

宋連魁自愧弗如。這些典故，他不但耳熟能詳，而且有的還曾經(jīng)演過，但演戲畢竟是演戲，他自己何曾像那些英雄豪杰一樣拔劍而起，為國家，為民眾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現(xiàn)在，面前的這位曹橫就要去做了，這讓他羨慕，讓他景仰。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歷史就是這么走過來的，如果曹橫此舉成功，讓一代梟雄曹錕死于他手，那么在將來的史書上，曹橫就將成為像專諸、要離、聶政、荊軻那樣的英雄，起碼也可以與刺殺清末宗社黨首領(lǐng)良弼的烈士彭家珍齊名，而他宋連魁呢，如果將來的人們還記得他，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代名伶罷了，人生的分量就差得遠(yuǎn)了！

“不過……”宋連魁仍有疑慮，“曹錕賄選總統(tǒng)，這么下三濫的事兒愣讓他辦成了，這說明什么？在中國，君主專制還沒絕根兒，民主共和也沒成氣候，還是誰的拳頭硬誰坐天下。就算您殺了一個曹錕，還會冒出來什么張錕、李錕，用的還是這種手段，您又該怎么著呢？”

“不然，”曹橫卻說，“天下之事，今非昔比，辛亥年即便沒有武昌起義，清廷也會被迫虛君立憲；民國既立，無論是張勛復(fù)辟還是袁世凱稱帝都只能以失敗告終，蓋因民主共和已成為世界潮流，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君主專制行不通了。我殺三儍子，不僅要置他一人于死地，而且也給步他后塵者一個當(dāng)頭棒喝：民主共和不可侮，凡弄權(quán)竊國者，必遭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