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作者在查閱參考了大量的近代史尤其是東北抗聯(lián)相關史料的基礎上,用二十章七十余萬字的篇幅,展現(xiàn)了自日本侵華以來,東北抗聯(lián)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聯(lián)合各種抗日武裝,組織東北各族人民,在極端艱苦的環(huán)境下堅持抗戰(zhàn)的光輝歷程,歌頌了以楊靖宇、趙尚志、周保中、趙一曼等為代表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勇赴國難、血戰(zhàn)到底的愛國情懷,視死如歸、寧死不屈的民族氣節(jié),百折不撓、堅忍不拔的英雄氣概,以及堅定信仰、心向中央的忠誠品格。同時,作者還將東北抗聯(lián)的抗日活動,置于抗日戰(zhàn)爭的大歷史背景下,用大量篇幅,描寫了中國抗日戰(zhàn)場所面臨的國際國內(nèi)環(huán)境,描寫了國民政府尤其是蔣介石個人和以毛澤東為代表的共產(chǎn)黨人在抗戰(zhàn)中的舉措,闡述了國共雙方高層的抗日政策對抗聯(lián)的抗日活動、抗聯(lián)的命運和境遇等各方面的影響,是一部文學性和可讀性相對較強的東北抗聯(lián)活動史。
第一章
島國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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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償?shù)倪壿?
日本版圖由4個大島與無數(shù)散碎小島構(gòu)成,如一條布帶漂泊在北部太平洋上,最寬處300余公里。日本自然條件較差——坐落于環(huán)太平洋地震帶上,地震、海嘯、火山爆發(fā)等自然災害頻繁;國土的70%為山地,耕地面積少,限制了糧食生產(chǎn);火山巖漿堆積成的新生陸地,可供開采的礦產(chǎn)十分有限,而人口密度卻遙遙“領先”于世界諸多國家。
生存危機意識、焦灼情緒,由此催生的“大陸政策”,以及日本式的“補償”邏輯思維,實為世界史上罕見的特例。
處于地震帶與火山縫隙間的島國日本,早就把侵占廣袤無垠的中國作為其“大陸政策”之基本內(nèi)核。
400多年前的中國明朝萬歷年間,首次完成國家統(tǒng)一的日本莊園主豐臣秀吉,在向榮立戰(zhàn)功的將領們分發(fā)領地時,就明確意識到日本本土狹小貧瘠的局面必須改變,島國的領土必須擴張。擴張的方向在哪里?豐臣秀吉將目光投向了一水之隔的中國。那里有無邊無際的肥田沃土,不僅少有島國的海嘯、火山爆發(fā),而且地下有無盡的礦產(chǎn)資源。他發(fā)誓,終有一天要讓日本天皇到中國當皇帝。其擴張目標為:“不屑國家之隔,山海之遠,直入大明國,使四百州化我俗,施王政于億萬斯年。”
數(shù)百年來,日本侵占別國土地以彌補彈丸島國狹仄的大陸擴張政策,不斷得到拓展,到了18世紀初德川幕府掌權的江戶時代,日本人并河天民在其《開疆錄》一書中,提出將“小日本”變成“大大的日本國”,“大日本國之威光,應及于唐土、朝鮮、琉球、南蠻諸國……”直指中國的擴張目標得到日本朝野的廣泛認同。
100多年來的近現(xiàn)代史證明,與日本做鄰居,委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中國周邊近鄰眾多,若說與哪一個國家的關系最難講清楚,恐怕就是日本。漢唐以來,日本幾乎原封不動地從中國學去很多文化精髓;但歷史上日本給中國造成的巨大傷害,幾乎超過了所有國家。
日本也曾是一個被侵略的國家。1853年,美國一支艦隊在馬休·佩里率領下,打開了日本國門,并于1854年逼迫日本簽訂了第一個不平等條約《神奈川條約》,向美國開放下田、函館通商口岸。接下來,日本又被俄國強迫簽訂了《下田條約》,劃定兩國在千島群島的疆界。1863年至1864年,美、英、法、荷四國聯(lián)合艦隊炮擊日本下關港口,控制日本關稅,取得日本駐兵權。
西方的堅船利炮帶給日本傷害的同時,也打開了日本的眼界,于是有了1868年的明治維新。比日本明治維新早6年發(fā)生的變革是大清國的洋務運動,直接動因是攻入北京的英法聯(lián)軍在輝煌的圓明園燃起熊熊大火。一衣帶水、同處危難中的兩個國家的變革有著共同的急迫性,隱含著競爭性。最終,“保守主義”的洋務運動敗給了明治維新,成為大清國“沒落過程中留下的一個小陽春”(美國學者瑪麗·K·賴特夫人語)。清政府依舊僵化封閉,國雖龐大,卻落后腐朽,成為一衣帶水鄰邦便利的宰割對象。明治維新打破了日本社會的凝固與停滯,但同時,這場激進式改革也“促使”日本走上了戰(zhàn)爭擴張道路。
至今頭像仍印在1萬日元紙幣上的福澤諭吉,因《脫亞論》與《文明論概略》受到日本長久以來的最高致敬!睹搧喺摗泛诵挠^點是:我國不能再“盲目等待鄰國達成文明開化,共同振興亞細亞,莫如與其脫離關系而與西洋文明共進退!备裳劾锏泥弴傅氖钦l呢?文章特別提出:“支那和朝鮮是日本的鄰邦,同他們打交道用不著特別客氣,完全可以模仿西洋人的方式處理。”[2]
用著1萬日元紙幣的日本人,并不認為福澤的思想與日本后來的法西斯主義有關聯(lián),但其《文明論概略》中“侵略戰(zhàn)爭正義”的觀點、《脫亞論》中弱肉強食的觀點,皆成為日本軍國主義思想的源頭。就在福澤發(fā)表《文明論概略》的1875年,日本侵入琉球,強迫琉球廢清朝咸豐年號,改用日本明治年號。1879年,為讓當?shù)厝送洝爸猩絿边@個名稱,日本又將地名改為沖繩。
演繹“侵略戰(zhàn)爭正義”的重要思維邏輯為“補償論”。
“補償”從哪兒下手呢?站在逼仄的海島上,放眼望去,對面的碩大中國,僅東北一隅的面積便有日本國土的3倍以上,人口在相當長時間只有日本的三分之一左右。這塊土地太過豐饒了。人類居住的這個星球僅有三塊著名的黑土地:一塊在北美洲的密西西比河流域,一塊在歐洲的第聶伯河流域,另一塊就在中國東北的三江平原(黑龍江、松花江、烏蘇里江)流域。這塊土地地下富含數(shù)以億計的鐵、煤及數(shù)百萬噸銅、鉛、鋁等有色金屬,足以使貧瘠島國上的一些人垂涎不已。
更難得的是,從日本望向中國東北,中間有一個朝鮮,它就像一塊搭在海上的巨大跳板。這塊跳板,大大方便了日本進入中國。于是,“補償論”的鼻祖吉田松陰提出了以竹島(韓國稱獨島)作為“直入”中國的跳板,“一是君臨滿洲朝鮮,竹島是最好的落腳點”,它是“日本將來進軍大陸的基地和雄略航海的浮城”。[3]
“直入”“進軍”的目的是什么?獲得補償:“我與美俄的媾和,既成定局(與沙俄、美國親善已成定局),不可由我方斷然背約,以失信于夷狄。”但“割取易取的朝鮮、滿洲、中國,在交易上失之于美俄的,應以朝鮮和滿洲的土地求得補償”。[4]
“補償論”的基本含義是,在西方強國面前,隱忍所有屈辱和損害,同時向比自己弱的國家動武,把在強國那兒的損失——包括物資上和精神上的,通通補償回來。
這種邏輯違背了常理。常理應當是,受到劫掠,弱者順從屈服,強者奮起反抗,二者必居其一。極度狂妄和偏執(zhí)者,多內(nèi)心極度自卑;凡對強者奴顏順從者,多對弱者殘忍兇狠。自卑和兇殘需要相互補償,欺弱怕硬,才是“補償論”的精神內(nèi)核。
“侵略正義”“補償合理”的邏輯,隨著對外侵略不斷得以豐富與發(fā)展。中日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后,日本內(nèi)閣參事官德富蘇峰發(fā)表了《大日本擴張論》,把日本對華戰(zhàn)爭的“合理”,歸結(jié)為地緣對日本的“不公平”:“時至今日,就像住一間房子里的兩個人一樣。在貧窮的國土上,每年增加四十萬人口,照此計算,這樣不斷積累的話,人就只能住在人上面了……如果我們?nèi)毡灸軕?zhàn)勝土地是我們十五倍、人口是我們的十倍的大清國,不僅可以揚祖宗之名,留名于子孫,面向世界,永遠立步,還可以增強我們站穩(wěn)世界的自信心”。[5]
德富蘇峰的觀點是,日本人的“自信心”是建立在對他國廣大土地的占領上。他的辯解詞是,侵略“對周邊國家來說,給世界上的頑固主義以一大打擊,把文明之榮光注入野蠻的社會”,“不對大清國進行十二分的懲罰是不可能的”,“我們之所以與清政府發(fā)生戰(zhàn)爭,是因為大清國反對保有我們的正當權利,國運振興和國民的向外擴張![6]
《大日本擴張論》的邏輯是,自己家房子小,人口多住不下,需要新的住處,但身邊那個房子寬敞的鄰居卻不肯把房子讓出來,就是侵害了“我們的正當權利”,就要給予“十二分的懲罰”。
1895年,戰(zhàn)敗了的清政府被迫與日本簽訂《馬關條約》,除向日本割讓大片國土外,同時向日本賠償白銀2億兩(約折合3億日元,1兩白銀折合1.5日元),后又支付遼東半島回贖費3000萬兩(以上總計約折合3.5億日元)。
2.3億兩白銀,在日本是多大一筆錢呢?在獲得這項賠款以前,日本的財政官從未讀到數(shù)億的大數(shù)字。因此,這筆巨款流入國內(nèi),在朝在野的人都認為是無盡的財富。
資料表明,1893年日本實際財政收入相當于7585萬兩白銀(約折合1.14億日元),《馬關條約》使其獲得的賠款相當于日本3年的財政收入。
“無盡的財富”從天而降,令日本朝野驚喜異常,同時悟出了一個淺顯而深刻的道理:戰(zhàn)爭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尤其向龐大卻軟弱的國家下刀子,事微而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