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好和平的工程師：墨子的故事

《史記·孟子荀卿列傳》

《墨子》

《漢書·藝文志》

高光時刻：止楚攻宋

因為史料的缺失，墨子早期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他在齊、魯活動的時候，就已經(jīng)收了很多弟子�！赌�子·公輸》說，戰(zhàn)國初期，楚惠王打算進攻宋國，請來了魯國大名鼎鼎的公輸班，我們習慣稱他魯班。他為楚國制作了一種叫“云梯”的攻城器械，這是一種可以幫助軍隊直接翻上城墻的梯子。有了這種工具，楚國要拿下宋國非常容易。因為墨子是宋人，所以他得知消息后，馬上從齊國動身，連著走了十天十夜才到楚國郢都，見到了魯班。

魯班與墨子從來沒見過面，但早已互相耳聞。魯班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墨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北方有一個人侮辱我，我想請您去殺了他�！蓖蝗挥腥松祥T來提這種要求，魯班臉色一變：“我又不是殺手，你找我干嗎？”墨子繼續(xù)自說自話：“我愿意送十鎰（yì）金子給您�！币绘勈嵌�十兩或二十四兩，十鎰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魯班再次拒絕：“我可是好人，做事講道義，絕不會殺人！”

墨子站了起來，對著魯班拜了拜，正色說：“聽說您制作了云梯，打算用它幫楚國進攻無辜的宋國是嗎？讓我來展開講講您所謂的道義。楚國地廣人稀，還要犧牲人口去多占土地，這是楚王沒智慧；楚國去攻打沒有犯錯的宋國，這是楚王不仁義；我覺得您是聰明人，一定明白這些，但您不勸諫楚王，這是您不夠忠誠；哦？您說您勸了，但勸諫沒達到目的呀，這是您不夠強硬；剛剛您說您是好人，做事講道義，不會殺人，現(xiàn)在卻要去殺宋國那么多的人，這說得通嗎？”

魯班被說得啞口無言。墨子見他猶豫，趁機補充說：“您就應該別再幫楚王攻打宋國了呀！”魯班略有為難：“可我已經(jīng)答應楚王了�！蹦�子胸有成竹：“要不把我引薦給楚王，我替您說�！濒敯啻饝�了。

此時的楚國國君是楚惠王。墨子見到他，故技重施地開口：“現(xiàn)在有一個人啊，坐著好車、穿著好衣服、吃著好飯菜，卻想辦法去偷鄰居的壞車、破衣服和餿飯菜。這是怎么樣一個人呢？”楚惠王上套說：“他一定是有盜竊病吧！”

墨子點點頭繼續(xù)：“楚國方圓五千里，物產(chǎn)富饒?zhí)煜�，還有高大珍貴的樹木。再看那宋國，方圓只有五百里，野雞、野兔都少見，甚至連大點兒的樹都沒有。您一個楚國的大王去打宋國，這不是和有盜竊病的人一樣嗎？”

楚惠王知道說不過他，也根本懶得跟他辯論，點點頭說：“您說得好！但魯班已經(jīng)把云梯造好了，宋國是一定要打的。”

墨子卻沒有放棄，他又把魯班叫了過來。墨子解下腰帶，圍作城墻的形狀，然后用筷子充當器械，要跟魯班模擬攻防戰(zhàn)。兩個“工程師”要在專業(yè)領域一較高下，魯班也接招。但每次魯班試圖進攻，都被墨子成功防御住。后，魯班攻城的器械用盡了，而墨子守城的方法卻還游刃有余。

后魯班抬頭看著墨子說：“我知道如何對付你了，但我不說�！蹦�子一笑：“我知道你會如何對付我，但我也不說。”楚惠王感到奇怪，問他倆這是打什么啞謎呢？墨子說：“魯班的意思呢，是想殺了我。他以為，殺了我就沒人能夠守城了。但我的學生禽滑厘等三百人，已經(jīng)準備好守城器械，在宋國等著楚國攻擊呢！即使殺了我，防守的人也殺不完��！”

這話其實是說給楚惠王聽的。楚惠王這才知道，墨子不但有口才、有實力，還有后招。他就只好放棄了攻打宋國。

魯班輸了一局總是不太服氣。過去，楚國在水戰(zhàn)中經(jīng)常輸給越國。魯班到楚國后，發(fā)明出一種叫鉤拒的工具，可以鉤住和拒開敵船，非常助力水戰(zhàn)。魯班很得意地向墨子炫耀。墨子不緊不慢地說：“我用仁愛做鉤，用恭敬做拒。你怎么對別人，別人就怎么對你�；�愛互敬才能互利，互鉤互拒就互相傷害了。所以我的鉤拒比你的強�！濒敯嘤窒髦褡樱�制成一只能連續(xù)飛三天都不落地的喜鵲，十分精巧。墨子卻說：“你這竹鵲還不如木匠做的車轄呢。制作出來的器物，要看實用性。你這種發(fā)明雖然精巧，但對于大家來說，根本沒有用處，就是粗笨�！�

魯班斗技斗不過墨子，斗嘴也斗不過墨子，徹底被他折服，不禁感慨：“見到您之后，我才知道，如果行事不合道義，宋國送給我我也不要��！”墨子也特別會說話：“那就相當于我送給您宋國了。如果您一心仁義，就等于我將全天下送給您了呢！”兩人相視大笑，化敵為友。

墨子這一趟成功解除了宋國之圍，回齊國路過宋國時，正逢天下大雨。墨子想走到里巷的閭門之下避雨，看門人卻不認識墨子，不讓他過去�？梢姡�墨子雖然救了宋國，但沒有拿這事向宋國邀功，可以說是深藏功與名了，很有俠客的風范。

代表普通人的愿望與理念

墨子除了阻止楚國進攻宋國外，還阻止過楚國進攻鄭國、齊國攻打魯國。他有個弟子叫勝綽，曾參與齊國多次進攻魯國的戰(zhàn)爭，墨子非常生氣，開除了勝綽這個不聽話的學生。

墨子思想核心的部分，就是他“非攻”的主張。不管是宋國、魯國還是小邾國，這些疑似是墨子的出生地，在當時都是小國家，深受大國欺凌。墨子成長在這樣的國度里，自然從小就具備反戰(zhàn)思想。

墨子不是一味地反對打仗，他也支持反抗侵略、維護和平的戰(zhàn)爭。墨子不但帶領弟子以實際行動支持這樣的防御戰(zhàn)爭，還研究出不少防御守衛(wèi)的技術。

《墨子》這部書里，有十一篇講的是器械制造和守城戰(zhàn)術。雖然這些篇章，很可能是墨子后學整理的，但墨子無疑是墨家學派的開創(chuàng)者。而這種重視科學技術的理念，在先秦諸子之中，也是獨樹一幟的。

墨子“非攻”的理論根據(jù)，來源于“兼愛”的主張。在墨子看來，一切戰(zhàn)爭都來源于人們彼此之間不相愛，所以要消滅戰(zhàn)爭的話，就必須遵守“兼相愛，交相利”的規(guī)則。人們不分貴賤，應該互相愛護，彼此幫助。這樣愛好和平的理念，自然擁有非常高的境界。不過，要求一切人能夠兼愛，實際上卻又是一種空想。

墨子還有一個重要主張是“尚賢”，既然能夠“兼愛”，那么也應該“尚賢”。墨子出身平民，他的不少弟子應該是手工業(yè)者，所以更急于改變社會地位。所謂“官無常貴，民無終賤”，在墨子看來，只要是聰明能干的賢人，無論出身農(nóng)民、手工業(yè)者還是商人，都應當參與政事。像我們熟悉的舜出身于農(nóng)民、伊尹出身于廚師、傅說出身于囚徒等說法，其實都來自《墨子》的記錄。

但墨子并非無原則地謀求官職。楚惠王雖然贊賞他的政治理念，也愿意高薪厚祿供養(yǎng)他，但明確表示，不會按他的理念治國。說穿了，就是把墨子當作花瓶而已。對這樣的征召，墨子明確拒絕了。后來越王更有誠意，以五百里地請封墨子。反戰(zhàn)的墨子表示，如果大王聽我的，我就前來，只求吃飽穿好，不求封地賞賜；如果大王不聽我的，我就堅決不能來�？稍絿�與楚國同是大國，怎么可能放棄戰(zhàn)爭呢？這事后也就作罷了。

“節(jié)用”是墨子另一大思想。墨子代表的小生產(chǎn)者，除了飽受戰(zhàn)爭苦難，還深受貴族壓迫。所以墨子認為，要限制貴族奢侈腐朽，應當以實用為主，反對鋪張浪費，并進一步提出“非樂”“非命”“節(jié)葬”等主張。

“非樂”說的是比起民眾的饑寒問題，音樂享受是次要的；“非命”說的是不要等待天命，而要努力生產(chǎn)；“節(jié)葬”說的是提倡薄葬短喪，反對厚葬長喪。這樣的觀點，自然也有進步意義，但也有不少矯枉過正，比如忽視了音樂的教化作用，甚至主張把藝術活動全部取消，這樣就使得民眾精神生活非常匱乏。為此，墨子在魯國還與多名儒家學者辯論過。

《漢書·藝文志》有《墨子》七十一篇，現(xiàn)存五十三篇。一般認為，《墨子》早由墨子本人編寫，之后經(jīng)歷墨家學派編撰。在墨子去世后，墨家分為三支，分別是相里氏、相夫氏與鄧陵氏。他們有些觀點也有不同，但都自稱是墨學正統(tǒng)，這樣也造成《墨子》一些矛盾之處。墨家的后人也去了秦國，其政治理念為秦獻公所器重，使得秦國迅速強大。不過，秦國國君經(jīng)過專制集權，又對墨家這種帶有游俠性質的組織非常忌憚。所以，墨家在諸子百家中消亡早，不過他們的理念卻融入了后世的思想中。

觸摸歷史

[成語]

• 墨守成規(guī)

戰(zhàn)國初年墨子善于守城，后人據(jù)此創(chuàng)作“墨守成規(guī)”一成語，指思想保守，守著老規(guī)矩不肯改變。

• 何罪之有

出自《墨子·公輸》，說的是魯班打算為楚國攻宋，墨子質問魯班“宋何罪之有”，表示用反問的語氣來表示清白無辜。

[文物]

• 長臺關楚簡《墨子》

1956年出土于河南信陽長臺關戰(zhàn)國楚墓竹簡的一種，記錄了周公與申徒狄的談話，與傳世本《墨子》相關內(nèi)容類似，有可能是《墨子》的佚篇。

• 清華簡《治邦之道》

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的一種，闡述了治國安邦的思想，整理者認為是《墨子》的佚篇，也有人認為是儒家的著作。

[遺跡]

• 墨子故里

在河南魯山西部山區(qū)，今有墨子洞、墨子坊等景點，其中墨子洞、墨子坊為魯山縣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原 典

蓋1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為節(jié)用2。或曰并3孔子時，或曰在其后。

——《史記·孟子荀卿列傳》

注釋：

1.蓋：語氣詞，無實義。

2.節(jié)用：節(jié)約費用，有《墨子·節(jié)用》篇。

3.并：并列。

大 意

墨翟，是宋國的大夫，善于守衛(wèi)防御，節(jié)約費用。有的人說他與孔子同時，有的人說他在孔子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