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內(nèi)容包括:滿堂花醉史依弘、上海弄堂,有最綿長的記憶、上海人的白酒、上海的早晨、銘記一生的擁抱、永遠年輕的“盧阿姨”、勇敢者道路,多少上海小囡難忘的記憶、您好,我是濮存昕、暮年的光、外公、我和淮海路、此致蓋澆飯、朱逢博:接受,隨后努力等。
創(chuàng)刊于1946年5月1日的《夜光杯》是中國現(xiàn)存報紙歷史最悠久的綜合性副刊,新民晚報副刊部是《夜光杯》副刊的編輯部,目前在編人數(shù)19人。《夜光杯》辦刊方針為“ 兼容并蓄,雅俗共賞”,熔思想性、現(xiàn)實性、社會性、文化性、知識性、生活性 、趣味性、可讀性為一體。多年來編輯部編輯的《夜光杯》《星期天夜光杯》等版面,鮮明地體現(xiàn)了《新民晚報》的傳統(tǒng)風(fēng)格:雅俗共賞,老少咸宜。而從2015年3月向新媒體轉(zhuǎn)型以來,副刊部初心未改、與時俱進,完成了從報紙到新媒體的兩個領(lǐng)域的并肩合作,和讀者不離不棄,相依相伴,取得了不小的成績。
第一輯
胡建君 滿堂花醉史依弘//3
諾 澄 上海弄堂,有最綿長的記憶//10
袁念琪 上海人的白酒//14
楊錫高 上海的早晨//18
梁波羅 銘記一生的擁抱//21
胡雪樺 永遠年輕的“盧阿姨”//25
潘與慶 勇敢者道路,多少上海小囡難忘的記憶//39
佟姍珊 您好,我是濮存昕//42
秦文君 暮年的澄光//48
賈 赟 外公、我和淮海路//52
梅子涵 此致蓋澆飯//55
朱 光 朱逢博:接受,隨后努力//59
言 爾 上海每個人都接觸過他的設(shè)計//64
劉心武 瞿獨伊、孫維世合影//70
黃永玉 只此一家王世襄//73
沈琦華 巫慧敏,這位上海歌手的“歌聲與微笑”仍在//88
駱玉明 三小姐的閨房//90
華以剛 訓(xùn)練局往事//95
第二輯
王悅陽 王文娟:演戲復(fù)雜一點,做人簡單一點//107
章慧敏 上海的那些老師傅//113
孔明珠 上海爺叔哪里聚聚//116
馬尚龍 寧波咸賢閑//120
林青霞 林妹妹寶哥哥隔代相遇//123
李 寧 丁字型皮鞋//127
韓可勝 白露,繁華季節(jié)的謝幕//130
豐南穎 豐意青 公公豐子愷與父親豐華瞻//133
李春雷 真有后來人//141
郭 影 吳頤人、吳越:多年父女成朋友//152
曹可凡 與楊振寧先生面對面//160
華心怡 喬榛金婚//166
張國偉 控江路,不響//172
吳四海 做一個被老人喜歡的人//175
第三輯
吳旭峰 吳小慶 尹彥 尹松 從戎不投筆
———父親吳強創(chuàng)作小說《紅日》的前前后后//181
王 瑢 周梅森:人生就是一次次的“突圍”//190
朱賢皛 宋慶齡食蟹//196
何建明 《沙家浜》一個沒出場的主角//199
胡展奮 撿漏拼多多//208
李大偉 朋友圈瘦身//212
汪 芳 善良的種子//215
陳世旭 梅干菜燒肉//218
孫慶原 我心中的爸爸和媽媽
———寫在孫道臨百年誕辰之際//221
!★w 楊浦龍江路75弄//232
趙 蘅 在女兒畫本里的媽媽楊苡,102歲了//236
金宇澄 晚報代表了時間//242
葉 辛 不變的情懷//248
趙麗宏 在夕照中等待//251
奚美娟 《夜光杯抒懷》的抒懷//254
陳 村 我和我愛的《新民晚報》//256
王汝剛 紙上大舞臺//259
秦來來 我認(rèn)識的金采風(fēng)先生//262
周曉楓 張藝謀:工作狂人和吐槽高手//266
張 欣 大補不受//273
沈嘉祿 致灶王爺?shù)囊环庑?/276
第四輯
龔 靜 說點客氣話//283
江鑄久 平常心是道//287
吳南瑤 如何成為“陳沖”//290
陳丹燕 上海之子//297
章 紅。福皻q,媽媽終于當(dāng)上作家了//301
葉稚珊 我們終將重聚//307
張 涵 梁曉聲 用文字笑看人世間//315
劍 嘯 平安大戲院和華業(yè)公寓舊事//322
于 漪 柔水長流,潤物無聲//330
羊 郎 上海人的“零拷”//333
賀小珉 想念您,老爸
———紀(jì)念賀友直誕辰一百周年//337
肖復(fù)興 老太太//341
吳 霜 想念我的六叔吳祖強//345
戴 民 封樓后的鄰里情//349
邱 權(quán) 緬懷姑婆陸小曼//352
彭瑞高 疫情中的感動與幽默//356
南 妮 珍惜資源//359
鄧偉志 焦慮不發(fā)火,我們更敬佩//361
毛時安 艱難中書寫人性的高貴//363
老 周 她不是藥神,只是在小區(qū)開了家“小藥鋪”//366
童自榮 老廠長,你知道我們在想你嗎?//370
周丹楓 高齡獨居老人自述:謝謝你們小心翼翼地守護我//374
后 記//377
上海弄堂,有最綿長的記憶
諾澄
過年的時候,表弟在家族微信群里發(fā)了一條信息說,外婆家的老房子終于要動遷了,要不要大家去拍照留念。外婆家的老房子從我大學(xué)畢業(yè)那會兒就說要拆遷。多年過去,我出國又回國,結(jié)婚生子,老房子依然在,只是逐漸淹沒在周遭鱗次櫛比的高樓之間。
年初三,位于虹口區(qū)的外婆家。弄堂里面的住戶早就陸續(xù)搬離,青磚灰瓦的石庫門房子斑駁破敗,卻沒有特別臟亂。“在這里住了一輩子,走前也是要弄得清爽一點的!甭牭接邪装l(fā)老人關(guān)照正在搬家的小輩們。
沿著狹長的弄堂一路走往縱深處。午后的陽光斜斜地從不高的磚墻后面照進來,有幾株綠植從二樓的曬臺邊探出來隨風(fēng)一晃一晃地點著頭,在灰白的水泥地面映出斑駁光影。在烏漆實心厚木門上面有著銅制的小獅子,口中吐出銅環(huán)把手。推之后就是一個天井,兩側(cè)是廂房,正面是客堂間。以前擁有這么一整棟石庫門房子的定是大戶人家。后來一個門洞里面住好幾戶人家,變成了七十二家房客。弄堂里面大部分都不是嚴(yán)格意義上有一圈粗石條箍著門框的石庫門,而是油漆斑駁的普通木門。推門進去是狹長的木樓梯,一樓是幾家人共用的廚房。木樓梯下一般是用水泥砌成的水斗,幾家人合用來洗衣洗菜。門關(guān)上后,光線昏暗。當(dāng)年的女人們白天舍不得開燈的,就在昏暗逼仄的廚房里勞作著,端出一家人的美味佳肴。
大部分住戶搬走之后,依然開著門。弄堂里家家戶戶都認(rèn)得,守望相助,之前夜不閉戶,搬走了又何必關(guān)呢。記得之前我從學(xué);貋恚安畫鷭币宦窂呐每诮械酵馄偶议T口。大部分人我臉熟但不記得姓什么。他們卻說是看著我長大的,還記得我小時候被外婆抱著在弄堂口等媽媽下班,一雙黑眼睛骨碌碌轉(zhuǎn)著一點不怕生。每一扇門后都有一家人,一些故事。人去樓空,閉上眼睛,我似乎還是那個坐在窗口寫作業(yè)的孩子,可以清楚聽到鄰居年輕小夫妻的笑聲、父母對孩子的呵斥聲,樓下有人大聲分享著股市的小道消息。我從窗口探出半個身子,一陣清風(fēng)穿過弄堂,帶來黃昏各家各戶的飯菜香。我托著下巴看夕陽慢慢沒入弄堂的盡頭。
17號紅漆木門的半圓形門楣上雕刻著山茶花,如今斷了些花枝顯得破敗,依然掩不住當(dāng)年的考究。17號住著弄堂名人陸家姆媽。她家大女兒長相好看,是弄堂一朵花。她一心想著嫁往國外,不知不覺三十出頭。陸家姆媽在弄堂里追著姑娘打,逼她趕緊找個人嫁掉,姑娘堅決不肯。最后如愿,嫁給一個老華僑做續(xù)弦。老華僑在舊金山唐人街開了一個裁縫鋪子,家境殷實。陸家姑娘出國幾年后回來,請了全家人去和平飯店吃酒席,在20世紀(jì)80年代這可是了不得的奢侈。她走之后,弄堂里的幾個小姐妹紛紛學(xué)她燙發(fā)描眉涂唇穿高跟鞋,還悄悄讓裁縫照著她的
裙子式樣做了一條無袖修身的連衣裙,氣得一些正統(tǒng)的老爹大罵被資本主義腐蝕了。不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舊金山唐人街成了這條弄堂的住戶們心中“花花世界”的代名詞。那一年,我出國留學(xué),外婆依依不舍地送到弄堂口,一路都是左鄰右舍的恭喜和羨慕。老鄰居說,小姑娘從小就看著有出息的,現(xiàn)在拿了獎學(xué)金去美國念書,以后可以帶外婆去舊金山。外婆笑著寒暄,不會英文去做啞巴做聾子嗎?鄰居說,唐人街又不要說洋文的咯,陸家姆媽跟著女兒去了這些年不是很自在。最后的最后,外婆也沒有去美國,她也不知道我住的紐約和舊金山隔著幾千英里三個小時的時差。
弄堂曲折,是一個之字形。外婆家。玻碧,門虛掩著,我推門而入,沿著木樓梯走上二樓。木樓梯有些年久失修,每一格樓梯都特別窄,要小心翼翼側(cè)著身子才不至于跌下去。女兒說:“媽,這個樓梯好危險啊!蔽叶伎焱诵r候是如何和表弟表妹們在這樓梯上如蝴蝶翻飛般上下追逐玩耍,從來沒有覺得一絲不妥。石庫門老房子樓上沒有廚衛(wèi)設(shè)備,洗一個澡真是大費周章。外婆在老虎灶上燒開水,燒開一銅壺灌滿兩個熱水瓶,沿著狹窄的木樓梯,將兩只熱水瓶一步一步拎上樓。然后,下樓繼續(xù)燒水,灌熱水瓶,再拎著兩個熱水瓶上樓,不知道她要上下跑幾
趟,才能完成全家人洗澡的大事。所幸曬臺上接了水龍頭,否則連冷水也要去樓下灌。
外婆家的曬臺曾經(jīng)是我美好的小世界。暑假里在曬臺上支起一把躺椅,斜躺著看小說,我看的第一本金庸小說是《天龍八部》。夏天晚上在廂房里面熱得睡不著,就著把躺椅睡在曬臺上,仰頭看著滿天星光。我經(jīng)年懷念著的外婆家的曬臺,印象中很大,大得能容下我年少時所有的天馬行空。這次回去才驀然發(fā)現(xiàn),曬臺其實破舊矮小。或許是我看了世界之后,心大了。曬臺一角還留著外婆的石磨。過年時,外婆用石磨慢慢磨出來的黑洋酥做成好吃的寧波湯圓。那時候的時光就如細(xì)細(xì)密密流淌著的黑洋酥,不緊不慢,恰到好處。
坐在外婆家的樓梯上,看到樓梯拐角處掛著的一面小圓鏡。一段記憶突然清晰起來。
我看到外婆從樓下端著菜,一階一階走上來,在鏡子面前頓了頓,把手里的碗放在樓梯上。歇息時,她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抿嘴一笑,有著少女的溫柔。然后,她繼續(xù)端著菜,往上走。看到坐在樓梯上的我,她招呼著:“囡囡,洗手,吃飯了!”那一瞬間,她從少女變成了外婆。此去經(jīng)年,空鏡子中只留著綿長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