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時光在過去與眼下穿梭。

他的戰(zhàn)友說，跟他隔得太遠。而我坐在他旁邊，靜靜地聽著時光流年如何從他身上流動。想象多年前，那個穿著空軍皮靴、藍色空軍飛行褲和黑色皮夾克上衣的他，鏗鏘有力地步入空軍飛行學院，坐在正中間的位置，發(fā)表他到任團長后的第一次講話。

一個冬日的上午11點，在熊貓城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餐桌前，陽光傾瀉在他棱角分明、帥氣、眉毛濃稠且縱使歲月侵蝕也沒有改變太多的臉上，恍惚這是三十多年前那個英姿颯爽的青年，以及四十多年前那個學習飛行，第一次飛上藍天，因緊張而念毛主席語錄給自己打氣的無助卻堅強的少年。

陽光打在了他對面那位女士的臉上，她望向他的眼神里，寫滿了掛念、愛慕、敬仰。

第一次聽到王聞飛對我說，與一位商用飛機公司飛客公司銷售相關的女士一起吃早餐，要聊飛客公司的事時，我預想可能見到一位干練強勢的女性，而坐在王聞飛對面的林一丹卻大相徑庭，展現(xiàn)著溫柔知性的一面。

與王聞飛取得聯(lián)系，是因為2018年的一起空中險情震驚了我。

2018年5月14日早上6點26分，四川航空3U8633的機長劉傳健，同往常一樣，駕駛空客A型飛機，執(zhí)行重慶飛往拉薩的任務，這條航線，劉傳健已經(jīng)飛了上百次。早上7點左右，飛機進入巡航狀態(tài)，119名乘客大多睡起了回籠覺。突然咔嚓一聲，駕駛艙右座的前擋風玻璃出現(xiàn)裂紋，劉傳健迅速向管制臺報告。

在一則新聞里了解到，萬米高空中，機艙玻璃突然爆裂，剛剛還穩(wěn)坐在駕駛艙副駕駛上的副機長的半個身子被吸出懸在機艙外，執(zhí)行飛行的機長劉傳健本能地伸手想把他拽回來。這時，我被這個畫面震撼了。

我對英雄機長劉傳健帶著好奇，想尋訪他的空中故事和成長軌跡，卻被空軍飛行員、民航近四十年中的人物命運、歷史變遷和商業(yè)競爭深深打動。我想通過小說的視角，展現(xiàn)他們的生活圖景。

接下來寫的是小說，小說中的虛構(gòu)人物王聞飛是不同人生活的匯集，是虛構(gòu)的群像。但是，我還是不禁想到，命運是一個輪盤：當不小心轉(zhuǎn)到悲慘的一邊時，小說中的人物王聞飛成了時代的普通人，經(jīng)歷吃不飽的饑荒日子。如果誰又撥動輪盤，把他轉(zhuǎn)到改革開放初期弄潮兒的一邊，在命運的中后段，他又叱咤風云地過足了滾滾紅塵的癮，玩起了權力的游戲。讓人心痛的是，輪盤再次被撥動，老首長精心搭配的接班者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在他命運后半段，他還未完成交班，就經(jīng)歷最詭異的滑落曲線，嘗盡成王敗寇、人未走茶已涼的凄楚。

回看他這往復的命運和起落的人生，我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少年帶著浪漫的面孔，用純凈的眼神在尋找溫情，哪里有它，他就鉆進哪里。至于現(xiàn)實抑或殘酷，已經(jīng)躲進沉重的殼，形成厚厚的繭，他并不輕易用心把它削薄，而是讓它自然而然、無傷大雅地佇立著。這就是生活本來的樣子，不急不緩，慢慢地走向你，還給你擠出一點笑容，留下你一地的愉悅，笑著哭，哭著笑。

兒子飛機失事、愛而不得的女人、踩著他肩膀升職的接班者，令他被詭異而復雜的人性打回原形，寫滿時過境遷后的落魄。他眼里分明還看見，在一個相似的陽光燦爛的上午11點，他們在一張餐桌相向而坐，她望向他的眼神滿滿都是愛，這種愛足以包裹他、吞沒他、深深地吸引他，充滿無盡的魅力與誘惑。只是，那時年齡太小在此之前，幾十年荒蕪的青春和感情沙漠，遲鈍了他的激情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