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歷史穿過現(xiàn)世——《
北京故人》序
丁伯慧
接到作家徐敏讓我寫序
的任務(wù)時，我正忙于一堆
雜事。生活就是這樣，每
天都是柴米油鹽、雞零狗
碎，人在庸常生活中，心
中的詩意和浪漫都消解在“
出門七件事”中。當拿到這
部長篇小說后，我第一時
間想到的是：如何完成這
個艱巨的任務(wù)？然而，隨
著閱讀的進行，我逐漸被
小說帶著離開了眼前的世
界。
一個北漂的“奔四”的外
地女子，在京城艱難的生
活中，每天都要面對生活
中的各種艱辛，直到——意
外遇見的一些人，把她帶
到了歷史之中，而且這段
歷史還是她自己的家族史
。她自身的生活，在與歷
史的相遇中，突然顯得不
再那么重要了。
小說的第一主人公其實
并不是這位北漂女子阿茵
，而是金睿芝，這位曾經(jīng)
是“格格”的女子，一生經(jīng)歷
了清朝、民國、偽滿洲、
新中國四個時期。她出生
即為格格，幼時錦衣玉食
，后來卻一生坎坷。她唱
過戲，流浪到東北，進過
土匪窩，又做過生意。但
是她的一生，一直都是浪
漫的、英雄主義的。她總
在最困難的時候挺身而出
，敢作敢當，有著很多男
子所沒有的胸襟和氣概。
她敢愛敢恨，愛得轟轟烈
烈，恨得驚天動地。寧可
愛得自己飽受煎熬，也不
愿委屈地與人生活在一起
。她不僅收養(yǎng)了自己家族
的兩個孩子，還收養(yǎng)了一
個被遺棄的、瀕臨死亡的
日本孩子，自己卻一直無
兒無女。然而最終，她卻
死在自己收養(yǎng)的一個孩子
的家里，不明不白，晚景
凄涼，連自己留下的房子
都成了一樁懸案。與其說
金睿芝的一生是見證中國
近現(xiàn)代最波詭云譎的時期
的一生，還不如說金睿芝
的一生是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女
性悲歡離合的命運的一生
。她的浪漫情懷和英雄主
義，最終敗在現(xiàn)實和功利
的面前。這是一曲中國女
性的悲歌。
而貫穿故事始終的“主人
公”阿茵，也不僅僅是一個
旁觀者。她的京漂歷史與
金睿芝的歷史距離大半個
世紀，兩代女性遙相呼應(yīng)
。因為時代的不同，二人
的經(jīng)歷自然不同，但是，
二人同樣堅韌、果敢、自
立，因此，在命運上也有
某種相關(guān)聯(lián)的東西。阿茵
其實并不是一個陪襯，而
是作者穿越歷史時空的思
考。兩個人的一生，都在“
漂”，這種“漂”，不僅是生
活上的，也是精神上的。
她們一直在思考、在變化
、在成長。小說最讓我吃
驚的是兩個人在愛情上的
結(jié)局。在閱讀的過程中，
我以為金睿芝和宋老板最
終不會在一起，而阿茵和
彭見祺則會在一起，但結(jié)
果恰恰相反。仔細思考之
下，這正好反映了作者關(guān)
于女性愛情的思考：女性
的愛情與婚姻，首先應(yīng)當
建立在個體的獨立之上。
她們并沒有因為愛情和婚
姻而喪失自己的獨立性。
金睿芝正因為達到了自身
的獨立，最終才和宋老四
在一起，他們并肩而立，
互敬互愛，最后差不多同
時離開這個世界。阿茵沒
有做到真正的獨立，至少
在精神上——通過這場對于
家族史的重新認知和深入
思考，她對自己京漂的生
涯有了重新的認識，最后
，她不想依靠彭見祺——一
個有錢的男人在北京立足
，而選擇了自己去支教。
在感情上，她仍在漂泊，
但是在精神上，她已經(jīng)覺
醒，已經(jīng)有了獨立的意識
，她的自我成熟起來了。
我和徐敏女士本是文友
，相識多年，了解過她的
家族史，我很容易地就從
小說中看出，這是一部家
族自傳式的作品，金睿芝
的原型，應(yīng)該就定徐敏的
奶奶。中國當代文學中，
以家族史為題材的作品不
少，像《白鹿原》等作品
都致力于繪制一幅宏大的
歷史畫卷。而這部《北京
故人》沒有走同樣的路。
徐敏選擇了歷史的一個斷
面，深入進去，從女性的
視角來思考在一場大的歷
史變遷中女性命運的沉浮
，進而引起讀者的共鳴。
如前文所說，我們生活
在這個世界中，每大面對
的都定庸吊上伯e人部分人
都在追名逐利，為生存奔
波，只有少數(shù)人，不僅在
生活，還在努力
思考生活本身。而遠離
當下，回到歷史，就是人
類思考的方式之一。人類
區(qū)別于動物的重要標志，
就是人類有著這種對于生
命的自覺意識。這種自覺
意識，體現(xiàn)在對生命的三
種關(guān)懷——原始關(guān)懷：人從
哪里來？現(xiàn)世關(guān)懷：人來
干什么？終極關(guān)懷：人到
哪里去？正是這三種關(guān)懷
，誕生了人類璀璨的文化
。雖然對于個體來說，生
命總會消亡，時間總會流
逝，人世間所有的美好和
苦難都抵擋不住歲月的磨
洗，一切最終都會被遺忘
。而作家抵抗這種遺忘的
方法就是回憶，就是記錄
，于是我們看到徐敏用她
的記憶展開了一場對于歷
史的追尋，她穿過現(xiàn)世，
回到原始，又走向終極。
這部小說足以證明，徐
敏是一位成熟的、有著獨
立思考的作家，閱讀她的
作品讓我感到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