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媽我性本愚鈍，看書少且懶于思考，或者干脆說沒學會思考，所以對哲學我是敬而怕之。不知從哪里又聽到一句什么“女人學哲學對女人和哲學來說都是一種悲哀”，竟然更無知而心安。有一回哲學系的朋友聽我嘆日“這輩子恐十自都搞不懂什么是本體論了”，乃悲心大發(fā)，給我講解了半天，可我仍不甚明了，惶惶然以為玄，伊一定頗為泄氣，興許還有點怒我不爭。其實我也略懂文史哲不分家的道理，如今更是深感不扎實的基礎(chǔ)給自己的深入學習帶來了莫大的障礙，苦不堪言。
    話說這“二元對立”一詞，不怕各位見笑，第一次聽見還是在武漢大學吳老師的課上，具體情形卻記不清了。前些時陪著鬧鬧小兒念到“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方始恍然大悟，卻已經(jīng)是年過三十的身了。于是回想起小人兒的許多稚言嫩語里頭，因其思無所忌，其實早已經(jīng)追問過我們多次這一哲學概念，而我每回只是笑稱他為“愛比較的小人（注：小小的人）”。
    大概在一歲半左右的時候，鬧鬧剛能說簡單而短的句子，有一天他在院子里看見了鄰家才半歲的小男孩由他父親抱著，愣住，緩緩地問道：“你的媽媽呢？”那神情充滿疑惑與關(guān)切。原來平時總看見小男孩在他媽媽的懷抱里，鬧鬧突然發(fā)現(xiàn)了變化所在。這能否算他的第一次發(fā)問呢？
    也還是在這個年齡，鬧兒開始對自己的照片感興趣，尤其是他八個月大時的兩張兩寸證件照，先后隔了幾秒，一張怒目圓睜，一張卻笑逐顏開。有一陣子，每見我打開電腦，他便過來要求看“鬧鬧笑”與“鬧鬧生氣”，反反復復，樂不可支。原來情緒好壞也是相對而言的。
    天線寶寶的節(jié)目，因其順應兒童愛反復的認知心理，似乎也起了作用。忽然有一天就看見他拿了外婆珍愛的帽子戴在自己頭頂，走到她跟前說：“上面�！比缓笳�了往地板一扔，雙腳踏上，說：“下面�！蓖馄殴室獍逯�臉作勢要打，他卻笑得花兒似的，十足的無知無畏�？磥韺α⒌母拍钜讶辉谛∪说念^腦中初現(xiàn)雛形了。
    在Antony，有一天看見草地上一只鴿子不動彈，我怕他憂傷，簡單說句“死了”就想轉(zhuǎn)移他的注意。不料他一定要問個究竟，我不知如何解釋，只好以“死是大自然的一種現(xiàn)象”作答，他立即瞪著大眼睛追問：“那要是在小自然里鴿子就不會死了吧？”怎么不是呢，孩子？
    鬧鬧偶爾看見我戴眼鏡，說：“媽你摘了吧�！笨梢�是發(fā)現(xiàn)他爸沒戴眼鏡，則一定干預，說：“爸戴眼鏡吧，不然你太丑了”，堅持到底。
    鬧鬧珍愛自己的小床，幾乎神圣不可侵犯，明確表示：大人睡大床，小人睡小床。有時我們故意要跟他擠小床上，他堅決拒絕，日：“你太大了，會把小床壓壞的�！�
    鬧爸很煩人，經(jīng)常故意用一些問題去逗鬧鬧，他卻每回都認真作答，不知被耍。
    ——爸媽有一天老掉牙了怎么辦？
    ——不要爸媽老掉牙，要爸媽牙白。
    ——爸媽老了怎么辦？
    ——不要爸媽老，要爸媽年輕。
    ——爸媽頭發(fā)白了怎么辦？
    ——要爸媽頭發(fā)黑。爸你快洗碗去吧。
    鬧爸立即耷拉著腦袋縮著肩膀如那只著名的老貓湯姆被挫敗時一樣，安靜地走開，哪涼快上哪兒呆著去了。
    鬧鬧初上幼兒園哭了整整一個月，鬧爸那時候常常逗他說：“爸去上學的時候要是哭了，怎么辦呢？”小人沒好氣地回道：“你是大人你不能哭，我是小人我就哭�！焙眉一�，原來權(quán)利是有年限的。
    小孩兒的通病鬧鬧也不缺，比如挑食。我很不道德地唬他說要生個妹妹，東西都給妹妹吃。于是他勉強吃一口，大眼睛轉(zhuǎn)一轉(zhuǎn)，似乎在琢磨，片刻之后仰頭問我：“那要是妹妹也不吃呢？”老浙驢果然一時技窮。
    放學時候，路上常見有的家長懷里抱著更小的孩兒去幼兒園接大的，鬧鬧很吃驚，眼睛滴溜圓，問：“怎么鬧回家的時候，小朋友還要去上學呢？”我逗他說有的人天黑了才上學，他不懂，又問：“為什么鬧上的是白天學，而有些人上的是黑天學呢？”（呵呵，幸好上的不是厚黑學。）
    鬧鬧愛極了TGV高速火車，總沒完沒了地問我：“為什么它的速度快，老火車的速度慢？為什么TGV是新的，老火車是舊的？為什么TGV的車頭是尖的，老火車的車頭和地鐵的車頭都是方的？為什么機場看見的那輛白色TGV那么快開過去，噪音很大、很沒禮貌，而我們?nèi)�Agnes阿姨家乘坐的灰色TGV那么講道理，慢慢地加速呢？”
    鬧爸有一回感嘆說：“爸老的時候頭發(fā)就白了�！濒[鬧立刻問：“那爸你小的時候呢？”眼里滿是關(guān)切之意。
    鬧鬧當然也愛聽故事，有一回講到小白羊、小黑羊因互不相讓，雙雙墜落獨木橋時，鬧支了一招：“要是有二木橋它們就不用搶了�！�
    鬧鬧洗手，我提醒他手上有皂液，要用清水再沖沖，他抬頭問：“那重水呢？”
    圣誕節(jié)小城里組織孩子們提燈看煙火，我給他領(lǐng)取了一個紅色的，他不喜歡，想要藍色的。鬧爸開導他說：“點上蠟燭，火紅火紅的，好看�！濒[鬧不干，說：“不，我想要火藍火藍的�！保ê�，算你狠�。�
    我逗他：“媽要你留長長的頭發(fā)，幫你扎辮子�！濒[鬧急得直喊：“就要短頭發(fā)，就要做爸爸！”哦，性別意識還是挺強的。有一天他對我說：“媽媽是女人，鬧和爸爸是男人�！蔽椅�了口氣問何以見得，小人兒答曰：“因為呢，媽媽沒有JJ，鬧和爸爸有JJ”，好生得意的樣子。又一天，我接他回家，路上便問我：“為什么女人在學校里睡午覺要脫襪子，男人卻不脫襪子就睡覺？”哈，小屁孩兒一個，已經(jīng)很當自己是個男人了！彼時幸而我沒戴眼鏡，否則肯定得哐當?shù)舻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