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后記(一)
君特·格拉斯的這部《德國人會死絕嗎?》出版于1980年。當筆者2010年接到翻譯任務時,腦袋里的確閃過這個念頭:三十年了,會不會過時?眾所周知,經(jīng)典文學具有雋永的生
命力,可是三十年前的文學作品誰還會讀?
像是要對筆者問題做出回答,德國DVA出版社于2010年8月底出版了薩拉青的《德國自行滅亡》一書,該書一出版就成為暢銷書,幾天之內(nèi)銷售一空,半年之內(nèi)再版了十七次。這期間,一位德國學生到我這兒上私人漢語課,我們剛提到這本書,她就說:就是這個問題,我們德國人正在死絕!我問她知不知道格拉斯的這本書,她說不知道,但她說,德國人正在死絕的說法對德國人一點不陌生。這個說法同樣是薩拉青提出的植根于德國人心靈深處
的重要憂患之一。
君特·格拉斯的這部作品寫于1979年。1979年中國是什么樣子?筆者當時還沒上大學,還是天津某機械加工廠的年輕女工。當時剛結(jié)束文化大革命、打倒了四人幫不久,那是鄧小平提出的改革開放開始的重要一年?烧悄悄,君特·格拉斯訪問了中國!他參觀訪問了中國許多城市,同中國文化界人士進行了座談。他和他太太還走訪了東南亞一些國家。
那時的德國是什么樣子?兩個德國還處于分裂狀態(tài),德國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人口危機這是格拉斯在上海遭遇自行車流時當即想到的,德國還有建造核電站的問題,同發(fā)展中國家的關系問題,二戰(zhàn)罪責問題,兩個德國問題,德國大選問題……所有所有的這些問題都是格拉斯要在
他書中涉及的。
德國書評上介紹說這是一部隨筆、小說、電影劇本的集合體,正是如此。大上海的自行車流,讓作者遭到觸電一般,在大腦中激起了不絕的意識流即:他的大腦產(chǎn)兒,從關于德國人口的思考又引出了他形象生動的大腦產(chǎn)兒電影劇本的主角:一對也關心人口問題的教師夫婦,于是他讓這對夫婦討論人口問題,討論大選問題,討論德國1968年學運的影響……他將他們在東南亞的經(jīng)歷讓給了這對夫婦,讓他們?nèi)喼蘼眯,其間常常穿插上
格拉斯自己的議論、回憶,還有他對作家同事伯恩的深深哀思。
這對夫婦關于要不要孩子的討論實在絮叨,當我將這個想法說給我的德國朋友羅爾夫·繆勒(Rolf Mller)老師時,這位在翻譯過程中一直給予我很大幫助的退休教師說:當時的討論就是這種情況,總是翻來覆去的。曾為文理中學的繆勒老師是這對夫婦的同齡人,
他很了解那個過去的時代,他說,這些討論正是當時德國知識界的心靈之路。
格拉斯寫這本書是要同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告別,用以迎接奧威爾筆下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從那時起,三十年又在倏忽之間過去了,其間的變化不論在德國,還是在中國,乃至世界,又如何能夠數(shù)清:東西兩個德國已經(jīng)統(tǒng)一二十多年了,中國擺脫了文革陰影成了世界矚目的經(jīng)濟大國,格拉斯在上海不會再陷入自行車流,他會見到擁堵在一起的私家車。而德國以至世界的人口問題并沒有發(fā)生多少變化,還有核電站……當2011年3月日本在遭受極強地震、海嘯之后,又出現(xiàn)了令全世界擔憂的核災害時,格拉斯書中教師夫婦奮力抵抗修
建的核電站已經(jīng)在德國供電服役二十四年了。誰說三十年前的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
本書在翻譯期間除了受到先生里查德·威爾金森(Richard Wilkinson)和退休教師羅爾夫·繆勒(Rolf Mller)先生的鼎力幫助外,還受到了德國弗萊堡La Gaffe 酒館老板米歇爾·費舍爾(Michael Fischer)先生,及其酒館周日德國文學沙龍成員林德·伍特克(Linde Wuttke)女士、彼得·施佩特(Peter Spt)先生的驅(qū)迷撥霧,在此一并致以衷心感謝。郭力
德國弗萊堡
2011年3月22日
譯后記(二)
很高興人民文學出版社計劃出版《格拉斯文集》。這樣,作為譯者,筆者很慶幸又可以
修改一次自己七八年前的譯作。
其實讓筆者覺得傷腦筋、費時的是這本書的書名翻譯。2003年臺灣的譯本將之譯為《消逝的德國人》,國內(nèi)有關格拉斯作品的介紹中,將之譯為《頭腦中誕生的人或德國人死絕了》。經(jīng)過請教德國友人,2011年筆者將之翻譯為《大腦產(chǎn)兒或者德國人會死絕?》,后以《德國人會死絕?》為書名,經(jīng)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得到《格拉斯文集》出版計劃的消息時,高興之余,對書名心中仍然有拿不準感。因原文Kopfgeburten oder Die Deutschen sterben aus中沒有問號。借助在弗萊堡大學教漢語的機會,我在課上征求德國大學生的意見。后大家一致同意,將原著書名譯為《大腦產(chǎn)兒或者德國人正在死絕》,認為德國人正在死絕是君特·格拉斯提出的一個挑釁性命題。因為德語中的現(xiàn)在進行時
同現(xiàn)在時形式上沒有區(qū)別,按上下文推理,這個書名還是取進行時為適宜。
當然在通讀舊譯時,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其他錯誤,借此一并做了修改。
郭力
德國弗萊堡
2018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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