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世


我們家是在前清康熙廿二年（一六八三年）遷蜀卜居內(nèi)江，原籍廣東番禺。先父上懷下忠號悲生，先母曾太夫人諱友貞。我們兄弟十人，另有一位姐姐，大哥名榮，我們兄弟都是單名，二哥名澤子善孖，別字虎癡，三哥名信字麗誠，四哥名楫字文修，五、六、七哥早故，我亦不能記其名，我排行第八，父命名為權(quán)，后改為爰，小名季，遂號季爰。九弟名端字正修，十弟名璽字君綬。


我記不得什么時候開始學畫，人家說我九歲業(yè)繪事，由于先母能畫，兄弟們都會畫，尤以家姊瓊枝得益慈教甚多，她畫得的是花卉，我小的時候多由大姊教導(dǎo)。


我生于民國前十三年（一八九九年，光緒二十五年）陽歷五月十日，舊歷四月一日，我家在內(nèi)江是望族，先父樂善好施，講究美食……


我在十二歲以前，即辛亥革命之前，均在家塾念書，多由大姊瓊枝教導(dǎo)，這位姐姐就在辛亥年一九一一年三月出嫁，不意八月即因病不幸誤服而亡。我即被送入天主教福音堂教會學校讀書，因為我們家是信奉天主教的。


三年后我到重慶念求精中學，讀初中的時候課都好，就是算術(shù)糟糕，沒有一次考及格。


在求精中學的時候，我聽見一位同學說辦江津中學的張鹿秋先生學問，張先生原系前清舉人，我就轉(zhuǎn)到江津中學去讀過一學期，現(xiàn)在臺灣的同鄉(xiāng)刁培然先生就是我江津中學的同學。


我的老師曾農(nóng)髯與李瑞清


我們曾老師諱熙，字子緝，別號農(nóng)髯；李老師諱瑞清，字仲麟，別號梅庵，又號清道人。我拜在兩位老師門下，學習書法。外間傳說我學畫，這是不正確的。


那時候，我們對老師恭敬極了，從來不敢問什么問題，拜老師后，經(jīng)常去侍候老師，靜聽老師與朋友們談書論畫，就等于在受課，從來不敢插嘴接腔。每月把自己寫的字送到老師家里，由于學生多，課業(yè)都堆在那里，老師也未見得有時間批閱。


曾老師出身貧寒，曾師降生時，適逢大雪寒天，破屋積雪，太師母產(chǎn)后，抓吞生雪解焦渴，其貧窘可知。因此曾師侍母至孝，人稱“曾孝子”，曾在水災(zāi)泛濫中，背負老母涉水逃難。


前清科舉，曾師在鄉(xiāng)試之后，揭榜之際，士林關(guān)注，曾師十載寒窗苦讀，為報母恩，自名為重；他因?qū)W友關(guān)系，入榜房看開啟密封評定的名次。鄉(xiāng)試題榜的規(guī)矩，從第八名開始報起，曾師對八、七、六、五等名報名時，毫不注意，同伴皆急，也以謔說他名落孫山了。曾師卻以極有自信的肯定態(tài)度說：“我榜上一定有名！”當報過第四、第三名之后，曾師原本一直閉目，此際突然睜開眼睛說：“第二名亞元一定是我！”果然如此。友伴驚異質(zhì)問：“何以自知必是第二名？如果要吹牛，何以又不吹中解元？”農(nóng)髯先生答以：“我的文章生龍活虎，只能中第二名亞元，解元他們還要選爐火純青的！”


曾老師這份自知之明，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