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漢語常用詞演變研究是漢語詞匯史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自上世紀末經張永言、蔣紹愚等先生大力提倡，至今蓬勃發(fā)展，成果豐碩。研究范圍不斷拓展，逐步向縱深推進。但是，從古到今發(fā)生演變的常用詞數(shù)量眾多，演變過程紛繁復雜，描寫和揭示演變事實實非易事，在此基礎上探討演變的規(guī)律和原因亦然，需要大量人力投入其中。因此，這項研究工作吸引了大批學人包括年輕學者，劉曼博士即是其中之一。
《詞義流變與常用詞更替研究》一書，是在劉曼博士論文基礎上修改而成的。該選題視角較為新穎，將常用詞歷時更替與詞義變化結合起來，突破了以往僅注重詞的歷時更替單線條的研究范式，對常用詞更替過程的考察更為全面。書中以詞義流變概括一個詞的意義歷時變化的所有內容，不僅關注更替中的義位衍化、義位的增加或消失，而且兼顧義位聚合系統(tǒng)的變化，對常用詞演變過程中詞義變化的描寫更為周詳。書中指出：詞義衍化產生新詞、多義化、義位增加、義項地位及其變化等因素對常用詞更替產生多方面的影響。多義詞在語義場的地位高低可能與相應義位在詞義系統(tǒng)中的地位高低呈正相關，從共時來看，義位的地位可能影響詞的地位；從歷時來看，義位的地位變化可能影響詞的地位變化。描寫詞義流變有助于呈現(xiàn)詞匯演變的復雜性。
從詞義演變的關聯(lián)性、詞語衍生的多樣性出發(fā)，作者在個案研究對象上花費了心思，選擇了語義場間有詞義引申關系的追趕組和驅逐組、倚靠組和依恃；憑藉組、成員相應分化的反義義場喜愛組和厭惡組、以字的義符凸顯詞義義素的欺騙組、成員之間相應引申的疲倦組等八組詞，探討存在詞義引申關系和多個共有成員的不同語義場的成員更替之間的關聯(lián)，有助于觀察詞匯演變的系統(tǒng)性。書中論證指出：若語義場內成員在相關義位之間發(fā)生詞義重心轉移，相應語義場成員的更替之間就會產生強關聯(lián)，否則一般只存在弱關聯(lián)。若反義詞相應分化而產生正反義義場，其成員更替之間可能具有一定的對稱性，反義詞的對稱性也可能對更替產生影響。
以往常用詞更替研究大多囿于單音詞，該書順應漢語詞匯發(fā)展的趨勢，也重視語義場中參與更替的復合詞，對其來源和演變過程也一并關注。在歷時研究中，將宏觀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和典型語料的微觀分析相結合，判斷主導詞更替的時間節(jié)點較為準確。在此基礎上注重對詞的組合搭配情況及其變化的描寫，更加立體地展示了更替過程，如追趕義、驅逐義、疲倦義幾組謂詞性詞語，所搭配賓語、補語的范圍、類型以及使用頻率等，都能體現(xiàn)出其功能強弱，并對更替結果產生影響。該書雖不以常用詞演變和共時分布的關系為重點，但從研究的完整性出發(fā)，亦有所顧及，還包括演變中詞的通行范圍的變化；并常在本土資料之外，結合能夠直觀體現(xiàn)常用詞地域色彩的域外資料�？傮w而言，該書是一次具有創(chuàng)新意識的有益嘗試。
作者文風細膩，對常用詞歷時更替過程的描寫相當詳細，在此基礎上總結詞義流變在更替中的作用及影響更替的其他因素，反映演變的規(guī)律性，較為可信。該研究有利于探究現(xiàn)代漢語共同語詞匯的來源和形成，也為官話基礎方言的變遷提供了更多數(shù)據(jù)，具有一定的詞匯史價值。作者寫作期間曾到美國麻州州立大學阿默斯特分校訪學一年，主修了《歷史語言學》《語言學入門》等課程，閱讀了Elizabeth Traugott、Dirk Geeraerts等學者的著作，對歷時語義學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合作導師沈鐘偉教授非常關心她的學習，并給予了具體指導，這些有利于她的研究，有些視角就來源于相關課程學習的啟發(fā)。
當然，詞匯變化及其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探索是很復雜的話題，需要一大批個案的系統(tǒng)研究。選取具有詞義引申關系的相關聯(lián)語義場，是本書研究的重點，我們期待作者今后能沿著這個中心話題，選取更多個案，繼續(xù)集中地探討。雖然每個個案在共性的基礎上又有各自的個性，我們也期待對研究的內容，在模式上能有所統(tǒng)一，如在分析義位地位的變化對更替的影響時，多輔以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避免有些章節(jié)的調查比較充分，數(shù)據(jù)較為詳細，個別章節(jié)則比較簡略的問題。在引用文獻方面還可擴大范圍，如對先秦兩漢的研究，還可充分利用出土文獻，元明時期還可加強利用直譯體文獻等。我們也期待作者能更多地關注和借鑒海內外的相關研究成果，根據(jù)漢語事實，形成自己的獨立思考。
作者劉曼從本科到博士，在清華園十年寒窗。我有幸作為班主任作為導師，見證了她從一個大學生成長為一名大學教師的過程。很懷念在新齋辦公室一起討論的時光，也為我們曾經合作出版的書而驕傲。在她寫作論文期間，我們師徒二人常常利用一起在食堂用餐的時間，共同商談詞匯語義演變的相關問題，或利用餐后散步，就一些個案問題展開討論。我仍然記得論文標題的后確定，就是我們在散步過程中，以一問一答的形式對幾個備選題目進行選擇，后定為《詞義流變與常用詞更替研究》。畢業(yè)后，劉曼一直在做詞匯研究，近寫成的幾篇論文，討論晚清民國時期常用詞更替與漢語共同語詞匯的形成問題，在學術報告會上發(fā)表，得到專家好評。可以看到她前一階段學習、研究的積累，也能看到她近期的成長。我期待她能不懈努力，利用各種學術條件，做好漢語詞匯史、常用詞演變史的深入研究。
學術之路漫長，劉曼年富力強。我們期待她的研究之路越走越寬，有更多創(chuàng)獲。

張美蘭

2020年7月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