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本書中的作品是
從我大量短篇小說中精心
挑選出來的。為了“梯度”
，為了“可讀性與文學性
的完美結(jié)合”，挑選它們
頗費了一番心思。
這些年，在很多場合
，我都會涉及關(guān)于短篇的
話題。“短篇意識”已經(jīng)成
為我一個很重要的意識。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看
到了一些讓我憂慮的現(xiàn)象
。比如，我們一些年輕的
作家?guī)缀醪粚懸黄�短篇�?br />一出道就是長篇；再比如
我們的孩子，今天無論是
小學生還是中學生，他們
一上手的就是長篇——更
多的還是系列長篇，幾乎
不讀一篇短篇，他們似乎
也很少有機會去讀短篇，
各種推薦書目，幾乎是清
一色的長篇。而我以為，
這樣的寫作格局和閱讀格
局是有問題的——一定是
有問題的。
我回看我的寫作之路
——我的寫作史正是從短
篇開始的。可能不光是我
，我們那一代人的寫作都
是從短篇練起的，幾乎無
一例外。去年一年，我在
斷斷續(xù)續(xù)地閱讀由人民文
學出版社出版的四大本《
巴黎評論》。這套書是作
家訪談，是我去年讀到的
最好的書。那些被訪談的
作家都是我們耳熟能詳?shù)?br />世界著名作家。我發(fā)現(xiàn)，
他們中間就沒有一個作家
是與短篇無關(guān)的�！赌�女
嘉莉》《閃靈》《狂犬驚
魂》的作者斯蒂芬·金說
：“我是從短篇小說起步
的，是從短篇雜志的市場
里走出來的�！薄拔医�(jīng)常在
兩部長篇之間的空當寫短
篇�！彼�還說，上百篇短
篇讀完了，他才開始寫長
篇。海明威獲得諾貝爾文
學獎主要是因為《老人與
海》，而它不是長篇。他
的《雨中的貓》等短篇，
是他雄踞世界文學史的重
要籌碼。寫《百年孤獨》
的加西亞·馬爾克斯，他
的許多短篇無疑都是經(jīng)典
性的。那些早已去世，無
緣接受采訪的作家，也無
一例外地將很多時間留給
了短篇。我們只知道托爾
斯泰的鴻篇巨制《戰(zhàn)爭與
和平》《安娜·卡列尼娜
》，殊不知，他一直沒有
忘記短篇寫作，為后世留
下了大量短篇經(jīng)典。還有
陀思妥耶夫斯基，正是短
篇與長篇的交相輝映，一
才有這個響亮的名字。創(chuàng)
作長篇《母親》的高爾基
，其實能體現(xiàn)他文學成就
的是他的大量中短篇。至
于說到契訶夫、歐·亨利
、博爾赫斯等作家，他們
的文學成就，就更是短篇
了。契訶夫是古典短篇小
說的高峰，后世無人超越
。而作為現(xiàn)代短篇小說高
峰的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
就從未寫過長篇。魯迅先
生也未寫過長篇，還有中
國當代作家、二十世紀最
后一個名士汪曾祺先生，
一生短篇。我請他到北大
做講座，他望著手上的煙
卷裊裊升起的淡藍的煙篆
，好似自言自語：何為長
篇？我以他們舉例，不是
說長篇不重要，短篇重要
——一個國家文學史的輝
煌，必須有足夠多的長篇
經(jīng)典。我舉這樣的例子，
目的只是指出一個值得我
們思考的事實：那些大家
為什么一個個如此重視短
篇的寫作？
我們注意觀察一下這
個世界和我們的生活。這
個世界和我們的生活，其
實是由一個個板塊或者說
是由一個個的點和一個個
片段構(gòu)成的。短篇就是面
對這些點和片段中一個點
和片段，然后凝視它，仔
細分析它，然后將它圓滿
地敘述出來、描寫出來。
仔細分析一部長篇，你就
會發(fā)現(xiàn)，長篇正是由一個
個的點、一個個片段所連
接而成的。如果你要將長
篇寫好，就得將這些點和
片段寫好。這是一個簡單
的道理。從這個意義上說
，短篇練的就是敘述和描
寫這個世界、我們的生活
的基本功。這個基本功練
好了，我們才能寫出好的
長篇來。加西亞·馬爾克
斯說：“最困難的是開頭
的段落。我得花好幾個月
的時間寫第一段，一旦找
到了，余下就會來得非常
容易。你在第一段解決書
里的大部分問題。主題確
定下來，接著是風格、調(diào)
子。至少我是這樣，書的
其余部分會成什么樣子，
第一段便是樣板。這就是
為什么寫一部（篇）短篇
小說比寫一部長篇小說難
得多的原因。每寫一個短
篇，你都得重新開始。”
萬事開頭難，文章的開頭
更難。而短篇的開頭是尤
其講究的。我們笨想一下
，你看一部長篇的時間，
可以看上十篇二十篇短篇
，而這十篇二十篇短篇可
以幫助你在潛移默化中指
導你如何開頭。從幫助你
寫作而言，你讀一部契訶
夫的幾千字的《萬卡》或
《變色龍》，與你讀一部
十萬二十萬字的長篇，在
作用上至少是相當?shù)�，�?br />樂不為呢？
我沒有絲毫反對你讀
長篇的意思，我只是說在
學習已經(jīng)將你的閱讀時間
擠得所剩無幾的情況之下
，你是否考慮一下，在閱
讀長篇的同時也能閱讀一
些短篇呢？我相信，對短
篇的閱讀，可能更能迅捷
地、有效地幫助你提高寫
作能力。無論從篇幅的相
似性還是從構(gòu)思的相似性
，短篇都更接近你的作文
。它可以幫助你形成一個
美妙的構(gòu)思，可以幫助你
形成理想的敘述和描寫的
能力。最關(guān)鍵的是，它會
幫助你練就寫作的基本功
。
我還要告訴家長、老
師和孩子們，因為市場化
，我們一些作家實際上在
粗制濫造一些長篇。這些
長篇水分極大，一段無聊
的、毫無價值的對話就可
能占去好幾頁：“幾點啦
？”“八點了�！薄澳愠栽顼�
了嗎？“我已經(jīng)吃完了�！�
“你都吃完了？”“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