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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夔詞選(古典文學大字本) 姜夔是南宋著名詞人,開宋詞清空一派風格。其詞以其特有的藝術風格卓立于兩宋詞壇,并以其神契逸品的人格與詞風見許于后世,為歷代讀者所喜愛。韓經太教授和王維若評注的《姜夔詞選》,精選姜夔詞六十余首,配以詳細的注釋和精彩的解讀,對于讀者了解姜夔詞的內容和風格具有重要意義。所以出版以來,廣受讀者歡迎。為了方便讀者閱讀,現收入古典文學大字本叢書予以再版。大字本字大行疏,能有效緩解閱讀時的視力壓力。
前言 一 姜夔(1155?1221?),字堯章,一字石帚,別號白石道人。饒州鄱陽(今江西波陽)人。其父姜噩,曾任湖北漢陽縣知縣。姜夔幼年隨宦,往來漢陽二十馀年。父親病逝后,姜夔寄寓于已經出嫁漢川的姐姐家,二十多歲時,為謀生計,開始出游揚州、合肥,旅食于江淮一帶,以其才華出眾,少有文名。 少小知名翰墨場,十年心事只凄涼(《除夜自石湖歸苕溪》),如此感懷身世的句子,所反映出來的白石心事,于其人格、詞風的形成,是十分關鍵的。在江湖上漂泊已久,感到疲憊的時候,他又選擇回家,回到了姐姐那里。如果說,孤單的姜夔此時只有在姐姐家才能感受到一份家庭溫暖的話,那么其后,他游歷湖南長沙時偶識福建老詩人蕭德藻(人稱千巖老人)無疑該是其人生中一個至關重要的轉折。蕭德藻深賞姜夔才華,將侄女許之,還帶他寓居浙江湖州。盡管姜夔一世清客生涯,大半時間浪跡不定,但終究有了一個可以讓疲乏的身心消歇的地方;哪怕只身在外,想起家小妻室,心中都會浮起一層淡淡的溫馨與期盼。無論是一年燈火要人歸(《浣溪沙·雁怯重云不肯啼》),抑或是嬌兒學作人間字,郁壘神荼寫未真(《鷓鴣天·柏綠椒紅事事新》),無論是白頭居士無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隨(《鷓鴣天·巷陌風光縱賞時》),抑或是兩綢繆,料得吟鸞夜夜愁(《憶王孫·冷紅葉葉下塘秋》),不管姜夔曾用怎樣懷念的筆觸寫過他青年時期與合肥女子的戀情,當他退回到一個丈夫與父親的角色當中時,他的筆觸就來得溫柔而體恤,縈繞著濃郁的家之情愫,甚至可以從字里行間體味到一份姜夔詞中難得的淡淡的幸福感。 在湖州定居期間,蕭德藻介紹姜夔到杭州向楊萬里請教詩學,又輾轉到蘇州石湖謁見了范成大。姜夔與范成大一見如故,惺惺相惜,結為忘年之交。后蕭德藻因病隨子離開了湖州,姜夔則遷居杭州,靠好友張镃、張鑒(抗金名將張浚之孫)接濟為生。 姜夔一生未入仕途,除賣字外,多靠他人的周濟過活,其友人陳造有詩《次姜堯章餞南卿韻二首》其一贈姜夔云:姜郎未仕不求田,倚賴生涯九萬箋。稇載珠璣肯分我?北關當有合肥船。江湖清客的生涯,由此可見一斑。 南宋中葉是江湖游士很盛的時代。所謂江湖游士者,成分頗為復雜,成因也頗為多樣,既有關于南宋特殊的社會形態(tài),也有關于文人階層應對社會現實的特殊生存意識,未便籠統(tǒng)描述。但就基本情形而言,他們大多落魄江湖,靠以文字作為干謁工具來維持生計。其中部分人,不惜以此作為暴斂財物、發(fā)家立業(yè)的手段和工具,從而難免為后人所詬病。如宋濂父一見賈似道,便得楮幣二十萬,以造華居(方回《瀛奎律髓》)。然姜夔卻不同,他性情高潔,除卻一腔才氣,便是一副傲骨,多與知音唱和,而不以文字才華諂媚權貴。 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二有《姜堯章自敘》一篇,自敘其江湖文人的生活經歷與感受:某早孤不振,幸不墜先人之緒業(yè),少日奔走,凡世之所謂名公鉅儒,皆嘗受其知矣。內翰梁公(未詳何人。本節(jié)引文括號內文字為注者加)于某為鄉(xiāng)曲,愛其詩似唐人,謂長短句妙天下。樞使鄭公(鄭僑,寧宗時知樞密院事)愛其文,使坐上為之,因擊節(jié)稱賞。參政范公(范成大)以為翰墨人品,皆似晉、宋之雅士。待制楊公(楊萬里)以為于文無所不工,甚似陸天隨,于是為忘年友。復州蕭公(蕭德藻),世所謂千巖先生者也,以為四十年作詩,始得此友。待制朱公(朱熹)既愛其文,又愛其深于禮樂。丞相京公(京鏜,慶元中為左丞相)不特稱其禮樂之書,又愛其駢儷之文。丞相謝公(謝深甫,慶元中參知政事,拜右丞相)愛其樂書,使次子來謁焉。稼軒辛公(辛棄疾),深服其長短句。如二卿孫公從之(孫逢吉,字從之,曾官任吏部侍郎),胡氏應期(胡纮,字應期,官至吏部侍郎),江陵楊公(楊冠卿),南州張公(未詳何人),金陵吳公(吳勝柔,字勝之,淳熙間進士,為太學博士),及吳德夫(吳獵,字德夫,曾以秘閣撰知江陵府)、項平甫(項安世,字平甫,曾任戶部員外郎)、徐淵子(徐似道,少有才名,曾經受知于范成大)、曾幼度(曾豐,字幼度,乾道時進士,官至德慶知府)、商翚仲(商飛卿,字翚仲,淳熙進士,累官工部郎中)、王晦叔(王炎,字晦叔,乾道進士,曾官湖州知州)、易彥章(易祓,字彥章,淳熙進士,曾官禮部尚書)之徒,皆當時俊士,不可悉數,或愛其人,或愛其詩,或愛其文,或愛其字,或折節(jié)交之。若東州之士則樓公大防(樓鑰,字大防,隆興進士,光宗時擢起居郎,兼中書舍人,官至參加政事)、葉公正則(葉適,字正則,淳熙進士,寧宗時官寶文閣待制),則尤所賞激者。嗟乎!四海之內,知己者不為少矣,而未有能振之于窶困無聊之地者。舊所依倚,惟張兄平甫(張鑒,字平甫,姜夔摯友),其人甚賢。十年相處,情甚骨肉。而某亦竭誠盡力,憂樂同念。平甫念其困躓場屋,至欲輸資以拜爵,某辭謝不愿,又欲割錫山之膏腴以養(yǎng)其山林無用之身。惜乎平甫下世,今惘惘然若有所失。人生百年有幾,賓主如某與平甫者復有幾,撫事感慨,不能為懷。平甫既歿,稚子甚幼,入其門則必為之凄然,終日獨坐,逡巡而歸。思欲舍去,則念平甫垂絕之言,何忍言去!留而不去,則既無主人矣,其能久乎?姜夔平生長期得張鑒等人資助,張鑒死后,其生計日絀,但仍清貧自守,不肯屈節(jié)以求官祿。晚年多旅食杭、嘉、湖之間。當寓居武康時,與白石洞天為鄰,有潘轉翁者號之曰白石道人。姜夔以詩答云:南山仙人何所食,夜夜山中煮白石,世人喚作白石仙,一生費齒不費錢。用以自解其清苦。他在飽經顛沛轉徙的困頓生活后,病卒于臨安(今杭州)水磨方氏館旅邸,幸得友人捐助,始獲就近安葬。 二 姜夔少時便有詩名。二十馀歲時經蕭德藻介紹謁見詩壇老宿楊萬里時,頗受器重。姜夔祖籍江西,作詩亦先習江西詩法,其詩風格高秀,繼承和發(fā)展了江西詩派的風韻,有《白石詩集》傳世。清代詩人朱彝尊在《重鋟裘司直詩集序》中論江西詩派時說:繼蕭東夫(即蕭德藻)起者,姜堯章其尤也。 然而,如同南宋詩壇總體上出入于江西詩法那樣,姜夔對江西詩法、甚至對自身詩歌創(chuàng)作的習慣都有一個明顯的超越,四十馀歲時,過無錫訪老詩人尤袤被問及詩學哪家,他答道:三熏三沐師黃太史氏(黃庭堅);居數年,一語噤不敢吐,始悟學即病,顧不若無所學之為得,雖黃詩亦偃然高閣矣。(《詩集自敘》)晚年寫定詩集時,自敘心得曰:作詩求與古人合,不若求與古人異;求與古人異,不若不求與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與古人異而不能不異。(同上)還提出了蘇軾所說的不能不為一句作為作詩的境地。 姜夔的詩歌創(chuàng)作思想和詩學觀念之所以有此巨大的轉變,一方面與其自身創(chuàng)作實踐的不斷開創(chuàng)求新相關,另一方面也與其特定的交往環(huán)境密切關聯。自家才情,友朋趣味,時代氛圍,總是彼此影響的。北宋末葉,天下競習江西詩法的風氣已露出病象,到南宋初期,已然是流弊重重,導致很多詩人的不滿。所謂中興四大家,尤袤、楊萬里、陸游、范成大諸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從不同途徑去設法掙脫江西詩風的籠罩,設法革除其流弊。姜夔受諸位長輩文學見識的影響,也把目光投向了晚唐詩作。今觀姜夔近體詩,尤其是絕句,明顯從江西派風格中跳脫出來,轉向唐人詩風。特別是晚唐詩人陸龜蒙,其詩其人其身世遭際,皆與姜夔相暗合,所居之地亦與姜夔相類,姜夔對其仰慕至深,諸如三生定是陸天隨,又向吳江作客歸、沉思只羨天隨子,蓑笠寒江過一生之類的表白,是頗能說明問題的。其作詩風格也頗相近似,比如《除夜自石湖歸苕溪》十首,風味便似陸龜蒙,被楊萬里稱作:十詩有裁云縫月之妙思,敲金戛玉之奇聲。他如《湖上寓居雜詠》十四首,又與陸龜蒙《自遣詩》三十絕相近。 姜夔在詩學詩藝方面的這種追求,與其自身的性情自然和人生經歷都有關系,而其人生經歷又在相當程度上折射出南宋時代士文化意識的某些內容。 尤蕭范陸四詩翁,此后誰當功?新拜南湖為上將,更推白石作先鋒。(《進退格寄張功甫姜堯章》,見楊萬里《誠齋集》)楊萬里在酬贈張镃、姜夔的詩篇中曾經寫下過這樣的句子,作為南宋詩人的重要代表,楊萬里的文學理念應該是具有著某些公共價值的,而他卻不僅把張南湖(張镃)、姜白石(姜夔)與當時詩壇四大家相提并論,還推拜他二人為詩壇新生的上將和先鋒人物。據方回《讀張功父南湖集》詩之序文,張镃嘗自言得活法于楊萬里,而另一方面,張镃又與姜夔有著頗為親近的聯系。張镃是姜夔摯友張鑒之異母兄,亦是姜夔志趣相投的文壇之友,姜夔曾作《齊天樂》、《喜遷鶯慢》詞記敘與張镃的交往,言語間頗多贊賞之意(又占了、道人林下真趣、高臥未成,且種松千樹《喜遷鶯慢》),這些線索告訴我們,在南宋的詩歌藝術及相關思想文化發(fā)展過程中,姜夔與張镃、楊萬里之間的特殊聯系,本身就意味著某種價值追求上的彼此認同!端卧娂o事》卷五十七引楊萬里贊張镃像有云:香火齋祓,伊蒲文物,一何佛也。襟帶詩書,步武璚琚,又何儒也。門有朱履,坐有桃李,一何佳公子也。冰茹雪食,凋碎月魄,又何窮詩客也。約齋子,方內歟?方外歟?風流歟?窮愁歟?老夫不知,君其問之白歐。這種合儒、佛為一而又集佳公子與窮詩客于一身的精神風貌,不正好反映出當時江湖游客與權貴大家交融一體的特殊社會現象嗎?而如此會通方內、方外的意識形態(tài),不又生動反映出禪宗文化的某些特征嗎?無獨有偶,姜夔亦被形容為白石道人,氣貌若不勝衣,而筆力足以扛百斛之鼎……襟期灑落,如晉宋間人([宋]陳郁《藏一話腴》)。從這些描繪來看,姜夔與張镃的確有著氣質風范上的相似之處,那么他們彼此間的相互認同也就更不足為奇了。 所有這些,終說明,姜夔的精神追求,亦時勢所造,如同其人亦推動時勢。這種時勢,體現在詩學思想和詩藝講求上,便是之前的楊萬里、陸游、范成大就自覺地擺脫江西詩法而求的活法,便是由江湖詩人的創(chuàng)作實踐所表現出來的舍棄粗放而講精致,同時,也便是在崇尚高雅格調的文化趣味中別會清淡乃至荒寒意趣。 接下來說姜夔詞,此間消息恰恰是重要的切入點。 三 姜夔詩論、詩作雖則都有成就,其《白石道人詩說》甚至被認為可與嚴羽《滄浪詩話》媲美,但與其詞作的成就相比,卻是難以企及的。 姜夔詞作開宋詞清空一派,成為南宋一代詞作大家。而以清空二字評說姜詞的人張炎,乃是張镃的重孫。盡管完全從家族文化影響的角度看問題是片面的,但姜、張相知于前,張氏后輩稱美于后,這樣的現象畢竟值得關注。張炎《詞源》成書時,南宋亡國已近四十年,江山易主的人世感慨,身為遺民的悲涼心事,以及試圖超脫的淡泊精神,綜合為一氣貫通的吟詠格調,所謂清空的美學內涵,實在是非常豐富的。[清]先著、程洪輯《詞潔》云:白石兼王、孟、韋、柳之長,與白石并有中原者,后起之玉田也。(卷五《齊天東》)……白石老仙去后,只有玉田與之并立。(卷三《探春慢》)說白石兼有王、孟、韋、柳之長,顯然是夸大其辭,但此說卻有精明之處,那就是揭示出清空詞派與詩史上清淡詩派間的聯系。不僅如此,張炎詞風既然與先前之白石同調,都以清淡復又清苦者為主要特征,則其推崇白石的舉動,也就分明帶有自我認可的意味了。讀姜夔詞不能不知清空之說,而理解清空之說又不能不知此相關背景。 說姜夔詞風清空,并非說清空乃其詞作之惟一風格,而是說,此乃其詞風之基調、主調。至于清空究竟意味著怎樣一種格調,導致此一格調的詞藝技巧又具體表現在哪里,實在是一個極為復雜的問題。若具體一點講,大致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詞中情感多屬于文人士大夫高潔意趣、清雅風尚,少有塵俗香艷之感,也少有劍拔弩張的粗放激烈。姜夔詞作現存八十馀首,依內容分之,感慨時事、抒寫身世之感的有十四五首;山水記游、結序詠懷、交游酬贈等詞各有十三四首;懷念合肥女子的十八九首;其馀二三十首皆為詠物寄托之作。由于姜夔平生愛梅之高潔,詠梅之作也多達十七首。就宋代崇尚風雅的大環(huán)境而言,姜夔詞中感慨時事、郊游野趣、登臨玩賞、賞梅詠物等題材無不濃縮著文人生活的雅趣。至于愛情詞,一般易流于嫣媚,但姜夔一洗側艷,反見清雅,即便描寫易偏近俗艷趨向的男女情事、女子容貌,也能做到俗處皆雅,多以空靈的意境呈現。如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踏莎行》),只讓人覺得兩情相許原是如此清純真摯,其愛深徹心髓,卻又顯得飄渺無跡;又如俊游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暉(《江梅引》),以聚會之繁華與分離之蕭條兩下對比,就夕陽古樹的蒼涼處懷舊,便賦予曾有游冶生活以滄桑感;再如化作西樓一縷云(《鷓鴣天》)的意象,將女子美麗意態(tài)化為一縷云煙,幽然隨風而逝,來去無痕…… 其二,表現手法上多追求言外之意,或用事而賦雅,或比擬而寄遠,或景語渲染,或象征隱喻,等等。此類例子甚多,隨處可見,諸如波心蕩、冷月無聲(《揚州慢》),一簾淡月,仿佛照顏色(《霓裳中序》),中流容與,畫橈不點清鏡(《湘月》),想佩環(huán)、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疏影》)等等,不勝枚舉。與此同時,其語言意象少有濃墨重彩,多為素淡清雅,也是一個顯著的特征。 張炎《詞源》對姜夔詞風自然為推崇,其說有云:姜白石詞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白石詞如《疏影》、《暗香》、《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八歸》、《淡黃柳》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使人神觀飛越。所謂野云孤飛,所謂騷雅,所謂使人神觀飛越,都蘊涵著特定的詩詞文化內涵,非泛泛闡釋所能解會。要而言之,由張炎標舉的清空,乃是蘇軾所謂魏晉以來,高風絕塵的精神風范,與相對于盛唐氣象的晚唐風韻表里合一,然后契合于南宋江湖文人的特殊襟懷,從而形成的一種藝術風格和創(chuàng)作傾向。 不言而喻,姜夔如此詞風,必然受其詩歌創(chuàng)作的影響。前文已述,姜夔為詩,先學江西,后慕晚唐,而此所謂晚唐者,既含有王、孟、韋、柳之清淡意趣,也含有姚、賈二妙之清苦工夫,詩詞彼此浸潤之際,自然宜其有清空詞境了。此外,還有一點需要指出,姜夔詞每以清健之筆寫柔情,頗有合江西黃(庭堅)、陳(師道、與義)詩法與溫、韋詞調為一體的意向。其實,這一方面得益于他與辛棄疾等大家的交往,另一方面未嘗不是受了周邦彥等詞林先輩的影響。 姜夔不僅是南宋著名詞人,而且是一位嫻通音律,善吹簫彈琴,能配合詞作自創(chuàng)曲譜,有樂論著述傳世的詞人,是惟一有詞調曲譜傳世的杰出音樂家。 《白石道人歌曲》所收詞中有十七首附有曲譜。《揚州慢》、《杏花天影》、《凄涼犯》、《暗香》、《疏影》、《徵招》、《角招》等十四首為姜夔自創(chuàng)詞調和樂曲;另三首是填詞配曲,內有一首填范成大《玉梅令》詞。這十七首,每首定有宮調,并以宋代工尺字譜(與今流行的工尺譜有所不同)斜行注節(jié),扣于字旁。這些配有曲譜的詞調是他一生中文藝創(chuàng)作的精髓,為后人留下了可資研考演唱的豐厚遺產,對研究南宋詞的格律變化和詞樂形態(tài),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當然,姜夔的音樂思想是具有復古傾向的,這是否直接影響到其作詞譜曲的創(chuàng)作實踐,尚缺乏足夠的證據。況且,就宋詞之詞曲配合而言,還有一個一字多聲或一字一聲的問題需要辨析。所以,《白石歌曲》的音樂文學價值,仍然需要用辯證的眼光去看。 從姜夔歌曲的《詞引》中,可知姜夔曾對《楚辭》的《九歌》注明律呂,琴曲亦注明指法,這說明他除對古曲音律有研究外,古琴的彈奏也是精通的。他晚年曾參考浙江民間風俗歌曲,創(chuàng)作了《越九歌》;又曾按七弦琴演奏伴唱的風格,寫下了騷體《古怨》琴歌,抒發(fā)他對山河破碎、身世凄涼、世道坎坷的怨恨和悲嘆。凡此,都是其作為音樂家的杰出才華的體現。 慶元三年(1197),姜夔將多年來對音樂的研究和意見寫出了《大樂議》和《琴瑟考古圖》各一卷,呈獻給朝廷,用以議正樂典。他十分注重琴學,在《七弦琴圖說》中闡述了南宋時代的古琴宮調,提出了分琴為三準(自一徽至四徽為上準,四徽至七徽為中準,七徽至龍齦為下準),三準各具十二律。分述了轉弦合調圖,總述了取琴應聲之法等。這些撰著對我們研究中古音樂和古琴等樂器的演奏是有很高參考價值的。 兩年后,慶元五年(1199),姜夔又向朝廷呈上了《圣宋饒歌鼓吹曲》十二章,再次希望獲得朝廷采納和提拔任用,這次幸得詔令,準許他破格參加進士考試?上涞诙鴼w。姜夔上呈的樂議和樂章直到其死后十年,理宗才詔以夔所進樂議、樂章付太常(掌管宗廟禮儀音樂之官)。 姜夔的書法也為當時人所稱道,有論書法的《續(xù)書譜》傳世。 姜夔作為詞人的文學史地位,需要在就宋詞作整體分析的基礎上來確認。一般來說,詞學界所謂北有清真、南有白石的說法,在尊體主雅的范圍內,自是言之成理的。詞自晚唐五代以來,其演進可以分兩個系統(tǒng)來梳理,一個是源自唐聲詩的文人小令系統(tǒng),另一個是來自民間市井的以講唱敘事為特征的曲詞系統(tǒng),如晏、歐這樣承先啟后的人物,既然主要寫作小令,自然屬于文人詞系統(tǒng),而如柳永者,則以其雅俗共賞而兼得于兩個系統(tǒng)。姜夔作為一個精通音律的詞人,其與詞樂詞律的貢獻,乃是柳永、周邦彥以后人,但是,在反映生活的深度和廣度上,他顯然無法與蘇、辛相比。如若就詞體本身的獨特賦性而言,北宋詞家如周、秦者,盡管沒有蘇軾那樣的開闊境界,但在表現情感、情景的藝術過程中,畢竟以崇尚質實的格調給人以真切的生活美感,也就是王國維所說的不隔,那么,到了南宋,主張詞別是一家的詞人,除了在詞藝詞律上的探尋可謂精益求精外,如姜夔這樣的人物,便是以獨特的藝術格調的講求而凸顯在詞史的地平線上。如若沒有像張炎所描述的清空詞境的獨特魅力,我們對姜夔詞的歷史概括,就缺少必要的價值坐標。因此,姜夔的存在當時人已有品評的姜夔的存在,乃是一個重要的標志,標志著宋詞至此已經演進到確立理想風格的階段。當然,理想風格的確立,總是與藝術流派的自覺聯系在一起的。 四 姜夔詞,以其特有的藝術風格卓然立足于兩宋詞壇,并以其神契逸品的人格與詞風見許于后世,也因為如此,后世整理其詞集者便層出不窮。 夏承燾先生嘗作白石詞《版本考》,以為白石詞刻本,可考者十馀,若合寫本、影印本計之,共得三十馀本。宋人詞集版本之繁,此為首舉矣。這確實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據夏承燾先生考證,早的姜詞刻本應是錢希武刻本,該本刻于南宋嘉泰二年壬戌(1202),當時姜夔還在,而這位錢希武又是姜夔的世交,所以推測起來,這個刻本有可能是作者的手定稿。此后世事變遷,版本沿革,情形頗為復雜。元、明兩代三百年,姜詞刻本未能廣泛傳播。直到號稱詞學復興的清代,乾隆年間方有姜文龍本等多種刻本問世。除了詞作全集外,選姜詞入集的選本很多。早的選本是錢希武刻本問世后四十馀年,黃昇所編的《花庵詞選》,選姜夔詞三十四首,并對各詞小序加以刪削。又據張炎《詞源》下記載,南宋時曾有《六十家詞》選本,可惜不曾傳世,F今一般常見的姜夔詞集和選集,有明代毛晉輯《宋六十名家詞》中《白石詞》一卷,明抄《宋元明三十三家詞》、《宋二十家詞》中《白石先生詞》一卷,清代王鵬運輯《四印齋所刻詞》本《白石道人詞集》三卷《別集》一卷,清代乾隆時陸鐘輝刻本《白石道人歌曲》四卷《別集》一卷,同時張奕樞刻本《白石道人歌曲》六卷《別集》一卷。清代詞學復興,浙西一派,又偏重南宋,以為白石清空境界為當行本色,也為超逸典雅,其人詞集于此時大為刊行,實在是情理之中的事。近代以來,多有專家作箋注、箋評,其中夏承燾先生的《姜白石詞編年箋注》(上海中華書局1958年初版;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新版),附有《版本考》、《行實考》、《白石道人歌曲校勘表》、《各本序跋》、《輯評》等,見前輩學術功力。我們這次選編,也就是以夏承燾先生的箋注本為基準來展開的。 編選宋人詞集,每每感嘆于其作品數量的少,的確,和宋人的詩歌作品(其實,詞也是詩)比起來,他們的詞作簡直是稀缺產品,雖然不能因此而身價陡增,但編選起來就往往有難以割舍的心理。盡管如此,我們還是本著精益求精的原則,從姜夔本來也不多的八十多首詞中,憑著我們自己的感受與體會,選出六十多首來獻給讀者。和蘇軾、辛棄疾這樣的大家相比,姜夔詞所反映的生活世界自然相對狹小,即使和柳永比起來,他的詞世界的內容也顯得單純,所以,我們的選擇標準便傾向于藝術特色,只要在藝術表現上別具匠心,并因此而創(chuàng)造出獨特的詞的意境,我們就選入。 韓經太 王維若 韓經太,北京語言大學特聘教授,中華文化研究院院長,博士生導師,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委員。主要從事唐宋文學研究,出版有《中國詩學與傳統(tǒng)文化精神》《宋代詩歌史論》《理學文化與文學思潮》《徜徉兩端 華夏審美風尚史(宋代卷)》《清淡美論辨析》《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等多部學術著作,在《中國社會科學》《文學評論》《文學遺產》等發(fā)表多篇高質量學術論文。 王維若,文學博士,國家圖書館副研究館員,主要從事中國古代典籍研究、中國古代文學、文獻學研究。曾參與撰寫《中國詩歌通史(宋代卷)》《古籍善本掌故》《禇墨蕓香》《翰墨縹緗》《翰墨流芳》等著作,在《書志》《文津學志》等刊物發(fā)表論文多篇。 目錄 前言 揚州慢(淮左名都) 一萼紅(古城陰) 霓裳中序(亭皋正望極) 湘月(五湖舊約) 清波引(冷云迷浦) 八歸(芳蓮墜粉) 小重山令(人繞湘皋月墜時) 浣溪沙(著酒行行滿袂風) 探春慢(衰草愁煙) 翠樓吟(月冷龍沙) 踏莎行(燕燕輕盈) 杏花天影(綠絲低拂鴛鴦浦) 惜紅衣(簟枕邀涼) 石湖仙(松江煙浦) 點絳唇(燕雁無心) 夜行船(略彴橫溪人不度) 浣溪沙(春點疏梅雨后枝) 琵琶仙(雙槳來時) 鷓鴣天(京洛風流絕代人) 念奴嬌(鬧紅一舸) 浣溪沙(釵燕籠云晚不忺) 滿江紅(仙姥來時) 淡黃柳(空城曉角) 長亭怨慢(漸吹盡) 摸魚兒(向秋來) 凄涼犯(綠楊巷陌秋風起) 秋宵吟(古簾空) 點絳唇(金谷人歸) 玉梅令(疏疏雪片) 暗香(舊時月色) 疏影(苔枝綴玉) 水龍吟(夜深客子移舟處) 玲瓏四犯(疊鼓夜寒) 鶯聲繞紅樓(十畝梅花作雪飛) 角招(為春瘦) 鷓鴣天(曾共君侯歷聘來) 齊天樂(庾郎先自吟愁賦) 慶宮春(雙槳莼波) 江梅引(人間離別易多時) 鬲溪梅令(好花不與殢香人) 浣溪沙(花里春風未覺時) 浣溪沙(雁怯重云不肯啼) 鷓鴣天(柏綠椒紅事事新) 鷓鴣天(巷陌風光縱賞時) 鷓鴣天(憶昨天街預賞時) 鷓鴣天(肥水東流無盡期) 月下笛(與客攜壺) 喜遷鶯慢(玉珂朱組) 徵招(潮回卻過西陵浦) 驀山溪(與鷗為客) 漢宮春(云曰歸歟) 漢宮春(一顧傾吳) 洞仙歌(花中慣識) 念奴嬌(昔游未遠) 永遇樂(云隔迷樓) 虞美人(闌干表立蒼龍背) 水調歌頭(日落愛山紫) 卜算子(江左詠梅人) 又(月上海云沉) 又(蘚干石斜妨) 又(家在馬城西) 又(摘蕊暝禽飛) 又(綠萼更橫枝) 又(象筆帶香題) 又(御苑接湖波) 虞美人(摩挲紫蓋峰頭石) 憶王孫(冷紅葉葉下塘秋) 少年游(雙螺未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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